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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心机乱-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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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宫中那个姓方的年轻御医多半就是从这一支中出来的。珊瑚宫的人多半没有料到还有人能够解毒,仓惶之下,只有找了个太监来给你顶罪,呵呵,这一招虽然有点生硬,不过也勉强蒙骗过了一些人。但是那方御医却一定是对这毒药的来历心知肚明的,他决不会相信一般太监能够拿得到这种东西。这个人,多半已经猜测到了你的身份,至少也有些怀疑。”

我心里一阵冰凉,有些后怕。然而兰叶还在继续说下去:

“郡主,现在知晓你身份的人,除了谢丞相他们,还有哪些?”

我想了想,慢慢地说:“有十六王爷,嗯,还有在南齐长明宫中曾经冒充过我二哥的那个人,还有,”我冷冷一笑,心里想,还有你。不过嘴上没有说出来,只是说:“没有了。”

兰叶皱紧眉头,说:“就怕十六王爷知晓之后会告诉北朝皇上或者其他几位王爷……唉,若是被伯阳王知道,这件事情就不太好办了。其他的人,都顾着自己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不怕。”

“伯阳王是谁?干嘛要怕他?”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兰叶笑了笑,说:“这个人深居简出,也难怪郡主你不知道。这个人么,是当今皇上的叔父,算是我兰叶所钦佩的人之一。他心怀天下,正直不阿,但又绝不拘泥,如果你的事情被他知道,他多半会要求皇上对你……处以极刑。”

极刑!

半夜的凉风还在不断地渗进这个小小的屋子。我的天地,如同冰雪遮盖的长空,看不见一点日出的希望。这样在恐惧和不安中消耗的日子,还有多久?

兰叶见我不说话,低声安慰说:“郡主放心,十六王爷既然要你帮他去杀何阁老,自然就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心里仍旧很凉。我想起以前在皇兄身边的日子,无忧无虑,喜乐满足,无论晴朗还是下雨,总觉得天地一片通透,从心底泛上来喜悦和轻松。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兰叶还在照旧说下去:“你身边有珊瑚党的人、谢丞相的人,嗯,十六王爷多半也派了人暗中监视你,再说,还有徐彦、方御医这些摸不清底细的人,对了,那个在长明宫花园中杀死了假齐清河的人,恐怕也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别说了,”我忍不住制住他说,“别说了。”

我声音发颤,腿脚不自由地在发抖。一个人的身边,可以有这么多敌人吗?我能不能自保都成问题,还能够救出母亲和善儿,过我所梦想的那种生活吗?

那种轻快而明朗的希望,就好像天边的浮云一样变换,难以捉摸。

兰叶没有说话,只是陪我站在一起。

许久,他低声说:“郡主,不管你身边有多少敌人,兰叶总会站在你这一边,保你安全。”

这句话,激起我心里的温暖和渴望如同涟漪一般散开,但是又无情地聚拢:

我冷笑着说:“你和我非亲非故,就凭我给了你一碗冷饭,一锭金子,回来救了你一次,你就要舍命来帮我?”

兰叶怔了一会儿,低声说:“因为我体会过那种感觉……如同处在一个深渊里,却又怕人看见,那种绝望……我再也不想体会了,也不希望你再这样下去。”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只觉得在一片寒冷中,终于有了一线希望。兰叶没有说话,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后背,这一拍,让我想起许久以前皇兄和皇叔的动作。都是那么轻柔,生怕会伤到你;也都是那么体贴,仿佛他们看得到我心里的委屈。

这一刻,我开始相信,我真的有了一个帮手,一个朋友。

第三十九回 臣今虽已老,未遣壮心休(上)

 过了五天之后,北朝皇上终于下旨当日傍晚在荔华殿设宴,款待群臣及南齐降臣,并下诏,三日后为昭平侯齐海平下葬,举国哀悼;令悦和郡主齐青枝守制三个月,期满后与何阁老之子何明崇完婚。

下诏这一天,已经是寒风凛冽的十一月了。从皇兄驾崩之后不超过一个月,我的生活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沧海桑田,我却来不及去思考,甚至故意让自己的内心变得麻木。所幸的是这几天里,兰叶身上的伤已经结痂,我依然用对待师长的礼节来服侍他,有时候看见他的手臂上露出那一道道难看的伤疤来,心中不免有些内疚。

兰叶于是说,我的心肠过于柔软。他问我是否舍得那个叫徐彦的年轻人,是否愿意嫁给何明崇。每次问起,我都是苦笑说,难道还有选择吗。每次说完,我却又忍不住难过,索性换上男装出门去。

北朝的风土人情与南齐大不相同,原因可能是其发源地靠近漠北——事实上北朝的先祖就有胡人的血统,因此街市上有些女子毫不介意地抛头露面。我刚来的时候还以为是罕事,没过几天却又觉得理应如此,虽然还不敢肆无忌惮地穿成女装出去,但是换上身男装总是无碍了。馆驿外也没有人拦我——其实我早已发现每天都有人换班监视我与兰叶,只不过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依然我行我素。兰叶默许我这样做。他说,九王爷和十六王爷、何公子早已见识我的武艺,一味地闭门不出,似乎还容易给人造成深不可测的印象,不如无所顾忌,就让他们认为我不过是个被宠惯了,任性而为的公主好了。

这一招看起来很管用。几天来,看着我天天出没于街市,东家买酒,西家买马,他们总是不加管束。我于是乐得逍遥,一边出门四处熟悉淮安的环境和风土人情,一边留心偷听街头巷尾的议论。

这一天早上接过了圣旨,还要等到戌时才能进宫。中间隔了大半天的时间,我于是跟兰叶说了一声,便换了衣服出门去。

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只不过昨日晚上何府又送来了几个丫头、五件毛皮衣裳和几套钗环,说是担心我起居不便。他们对我倒真是体贴,可惜我每次接了何府里来的东西总是心情郁郁。借口出门去,只是不想看见那堆东西而已。

出了馆驿大门,想起前日有个丫环曾经提到过淮安城某某王府旁新开了一家酒楼,有胡人卖西域的糕饼,于是便催马朝那边去。

那酒楼是新建的,造成竹楼的外形,里面却又按照中原的风格吊上珠帘,摆上各种摆设,很有异域风味。我选了一张楼上临街的桌子坐下,点了五六碟细点,一壶茶,一边吃喝,一边看见跟踪我的那个侍卫远远地蹲在对街望着我,不由得有些好笑,心想既然你愿意等,那我可就要多坐一会儿咯。

刚刚这样想,却听见旁边有人说:“喂,公子,劳烦您让个座儿,这桌我们老爷想坐。”

我抬头一看,只见身旁站了两个精瘦的中年人,似乎是双生兄弟,一般的獐头鼠目,一样留了两撇胡子,眼珠滴溜溜转,不断地打量我,一边打量,一边陪笑。方才那句话,就是他俩说的。在他身后,还站了六七个人,满脸横肉,趾高气扬地望着我。

我还没有答话,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家丁装扮的人急冲冲地走过来,径自走到那两个瘦子身边,对他们说:“老爷说了,这酒家的椅子太矮,所以椅子上得多多地垫两层垫子。若是不够高,就把论语孟子什么的挑两本厚的垫上。”

那两个瘦子听了,其中一个便皱着眉头说:“哎,咱们府里除了老爷自己写的书,就没一本厚的了。既然要用,你就去附近看看,不管是书还是垫子,买上一些就是。”

那家丁领命而去,另一个瘦子又转过头来满脸堆笑地看着我,说:“公子,您挪一挪,今天的酒菜钱都算在我们老爷帐上。”他以为这样说了,对方必然同意,于是也不等我说话,便挥手要跑堂的将我桌上的东西拿开。

我心情本来就有些抑郁,一看他们这样不讲道理,更加生气,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桌子上,说:“烦你家老爷挪一挪,他的酒菜,算在我帐上。”

两个瘦子勃然大怒,刚要发作,楼梯上又是一阵脚步声,几个家丁同时赶了上来,杂七杂八地说:

“老爷说了,这个酒,要先烫得热热的,然后放在冷水里冰一下,他老人家上来了好喝……”

“老爷说了,那个烧肘子,不要外面的皮,光要肉,但是做的时候千万要连皮做,好把香味带进去。……”

“老爷说了,那个青梅酒,要去年霍娘子亲自酿的青梅酒,旁人的他不喝。”

“老爷说了,……”

那两个精瘦的汉子应答不迭,一条一条地记下,一条一条地吩咐,早已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将那老爷的所有要求全部办到,已经汗流满面,其中一个不由得急道:“他不就是请八王爷吃顿饭吗,有这么多麻烦的。连菜都舍不得多点,一共就只有三个菜,连我们都不忍心看!”

“菜贵精,不贵多。”

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在楼梯角下响起,虽然苍老,但是中气十足,伴随着沉重而有板有眼的脚步声,飘上楼来。楼上的那帮人都慌了,尤其是那两个精瘦的汉子,当先奔到楼梯口,满脸带笑地柔声说:“老爷上来了,当心摔着。扶稳楼梯……”

另一个却说:“老爷当年戎马天下,如今还是老当益壮,兄长你何必多虑呢。不过咱们做下人的,……”

“闭嘴。”

楼梯上的那人没好气地说道:“不用拍我马屁,趁八王爷还没来,让人把座位腾开!”

话音刚落,人群一分,我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见一个遍体绫罗,穿得如同富商大贾般的老人缓缓捻着胡须站到了我面前。

第四十回 臣今虽已老,未遣壮心休(下)

 这老人一边搓着两枚铁胆,一边故意不看我,盯着他的家丁们说:“让他走开,附近的这些桌子,随便他坐就是了,大不了我把这酒楼包下。”

我心想,这人的口气好大,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初来淮安,最好不要惹事生非,于是忍气吞声地站了起来,朝旁边的桌子走去,那老人的一个家丁将我的几碟点心和茶壶重重地丢在桌子上,挺胸凸肚,得意洋洋地说:“方才黄大管家和黄二管家让你挪位,你偏不挪,现在知道厉害了?”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很生气:这些家丁狐假虎威,那老人却像是没看到一样不加管束,一看就是蛮横惯了。方才他们在谈话中说起过今天所请的客人是八王爷,想来这位王爷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人多半是沆瀣一气,专门欺压百姓。

想到这里,我心里更加不快,便招手叫来跑堂的,想要付账。

跑堂的收了我的银子,陪笑着将我送到楼梯边,低声说:“公子,您是远道来的吧?这老头一向刁蛮惯了,唉……对不住您。”

我点了点头,一边下楼梯,一边对他说:“不妨事,你还是去招呼那个凳子都要用论语垫着坐的主吧……”

话还没说完,脚下忽然踏空了一级台阶,我惊叫了一声,身体一歪,已经收不住脚,就那么往下栽去。

幸好这当儿楼梯上走来一个穿湖绿色褂子的人,这人几步并作一步,大踏步地走上来,伸手将我扶住,千钧一发,总算是没有磕到头。

楼上那老人的随从们幸灾乐祸,哈哈大笑。我满脸通红,低着头对那人说:“多谢了。”

那人似乎是笑了笑,随即便用一口圆润爽朗的淮安口音说:“没事,谁保得准不偶尔跌个一交半交的,公子不必在意。”

他的音调中透着一股浑厚洒脱的气概,既不做作,也不粗鲁,言语之中,亲切随和,让人听了非常舒服。我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只见面前站着的男子大约有三十多岁,身材高大,豹眉环眼,国字脸,阔鼻厚唇,看起来是个长期在军中的将领,但是一举一动端重得很,说话更是得体,又像是个读书出身的朝臣。他脸上含着笑意,正看着我问道:“公子没有摔到吧?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我摇了摇头,笑道:“多亏您,只是虚惊一场。”

那男子点了点头,说:“请再上去休息一会儿,喝杯薄酒,相见甚幸,就算是我敬您的。”

说毕,不等我回答,他便朝楼上的那个老人喊道;“二叔,您老人家这么早就到了?”

那老人阴阳怪气地说:“哼,你那些个兄弟们,个个都了不起的很,你二叔甘拜下风,只好让你们耀武扬威地摆架子。”

男子听了,笑道:“二叔别生气。您老设宴,小侄怎么敢让您等。是因为益州那边有军情传报,我赶着给九弟回信,才来得晚了。”

老人听了,停顿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话好说,讷讷地说:“也不用这么郑重,没什么菜好请你,就只有烧肘子、煮白菜和一盒子你婶娘做的下酒菜。”

男子并不在意,哈哈一笑,说:“那很好。很久没有吃过自家的菜肴了。”

我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这男子就是方才他们说起的八王爷,但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称呼那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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