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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未晚-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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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身影倚在耸立的沙岩之上,姿势闲散而沉静。

一个人究竟有多少面?这一刻,她忽然有些茫然了。

曾经,他言语放肆,举止轻浮,可别人却说他不近女色。

曾经,他的笛声绮丽暧昧,今夜却豪情万丈。

察觉了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深沉的绿眸对上了她的。

“是你。”他淡淡道,撇过脸去。

只是那瞬,远处营地的篝火却足以让她看清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疲惫。

那一种深沉的倦意,仿佛藏成了习惯。

“坐得那么高,风景很好?”未晚仰头,看着他孤清的身影,“我可不可以也上去?”

“随便你。”他仍是那副无情的嘴脸,惜字如金。

“帮我。”未晚开口,朝他伸出手。

谢钦有些不耐地望向她,她的手臂仍是固执地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他不拉她,她就不会放弃。

那双明亮的黑眸,在月色下清澈无比,倔强地盯着他。

麻烦——他忍不住低咒了一声,朝她伸出手。

双手交握的那刻,他看见她眼底里的笑意,竟比星光更耀眼。

她挨着他并肩而坐。

地方并不宽敞,他离她很近,近得她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

“果然很美。”未晚不禁赞叹。

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月光下无边无际的沙漠一览无余,而头顶的星空却更近了些。

谢钦不说话,似乎懒得理她的样子。

“你说我们身下这沙岩,很久以前是不是城墙?”

“是。”他终于出声。

千百年来,多少城池筑起,多少城池倒塌,只有这大漠,依旧是亘古不变的荒芜。

“我来向你道歉。”她望着他淡漠的侧脸,他抿着唇,手中握着一柄碧玉笛。

他依旧不出声。

“颜萧都告诉我了,”她也固执地选择把话说完,“是我误会了你。”

“他是我的人,自然为我说话。”他毫不领情。

“我相信你。”

说出这句话,未晚自己都呆住,抬起眼,正撞上他幽深的视线,胸口忽然在这一刻纠结了一下。

“你相信我?”他盯着她嘲弄地一笑,声音有些沙哑,“你凭什么相信我?”

他语气里那抹轻淡的自嘲,莫名地让她呼吸紧窒。

“相信一个人,一定要说出个理由吗?”无路可退,她倔强地出声。

他望着她良久,忽而无声一笑,视线从她脸上移至远方,目光有些苍茫。

——我就是相信你。

曾经,也有一个女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那么坚定。

可是,后来呢?

“你曾经失约过吗?”许久,他忽然问。

“什么?”她有些困惑。

“我是说,你有没有和人约定一个地方,一个时间,去做一件事情?”

“有。”

“你是赴约的人,还是等的那个?”

“等的那个,”她喉咙微梗,“你呢?”

“我也是。”他静静地答,声音有些飘忽。

“你等到了吗?”她问。

“没有。”他答。

“真巧,我等的那个人也一直没有出现,”她咬唇,感觉眼中酸热,“所以你一定也知道,那种等的感觉,漫长而煎熬,从开始的失望到渐渐绝望,是什么样的滋味。”

“我知道。”

“这就是你留在这个沙漠的原因?”

他整个人都僵住,仿佛她的话就像一支箭一样,将他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二十五、夜聊

“留在这里,没什么不好。”谢钦的声音冷得像抹了一层冰霜,却没有否认她的猜测。

“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走出这个沙漠,你面对的是什么?”

“我不明白。”未晚不解地望着他。

“是一个更大更无情的沙漠。”

未晚呆住,他语气如此平静,她却感觉到一种浓重的苍凉感,就像历尽千山万水的疲倦与失望,让她顿时说不出话来,而她也无法解释自己内心在那一刻的激荡。

“也许总有一天,会有人陪着你,会有那么一个人,无论是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都一直在你身边。”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要人陪?”他不屑地一笑,“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我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吗?

她很想这样问他,也很想问自己。当一个人想拥有一样东西却不能拥有时,总是会试图说服自己或说服他人——那样东西根本就无足轻重,没有又如何?

“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绿色的?” 她忍不住又问。

他转过头看着她,深眸如碧绿的湖水,在月光下清澈幽谲:“我娘是外族人。”

“哪一族?”

“也曾是这片大漠上的一个小国,后来灭亡了,只剩离散的族人四处流浪。”所以,来路不明的女人,生了他这个来路不明的儿子。

“她的眼睛颜色和你一样?”未晚没有忽略他语气里的自嘲。

“是。”

“很漂亮。”

“漂亮有什么用?”谢钦不以为然地嗤笑。

“看着下饭也不错啊。”

他愕然地瞪着她:“你总是说些废话。”

“据我所知,绝大多数人一生所说的话大半都是废话,当然,督军大人您除外。”未晚继续耍嘴皮子。

谢钦索性中止这没有意义的谈话。

“喂,”显然有人不依不饶,就是不放过他,“你再吹首曲子给我听可好?”

他蹙眉:“我不为任何人吹笛。”曾经做过的傻事,绝不会再犯。

“那你那天在营地那首淫荡的曲子是为自己吹的?”未晚决定采用激将法。

“是又怎样。”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坦荡地承认。

未晚嘴巴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果然是极品!话能被他说到此等绝地,她也真的只能叹服了。

夜风轻袭,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身子瑟缩了一些。

“我要走了,你慢慢欣赏。”他从沙岩上一跃而下。

“我也走。”未晚跟着他跳下去——他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喜欢大半夜一个人坐在这里吹寒风啊?

走了没几步,眼前高大的身形忽然一晃,他单膝跪地。

“你怎么了?”未晚跟了上去,看见他紧抿着唇,像是在忍受什么痛楚。

………………………………………………

“看你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居然有风湿,”温暖的营帐内,未晚一边煎药一边朝坐在床沿上的男人打趣,“以前受冻留下的病根?”

谢钦不说话,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霾——那种彻骨的寒冷,这一生一次已足够。

“拿这个敷,一会就不疼了。”未晚将浸了药汤的热毛巾覆在他腿上。

他的肤色是久经沙场锻炼出来的古铜,行医这么久,不是第一回见男人的裸肤,可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竟觉得有些拘束——也许是他默然注视着她的目光,太过直接与炙热。

很奇怪,明明就是一个冷得像冰块一样的男人,他的眼神却仿佛能烫到她一样,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发热。

“你脸红什么?”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微哑。

“哪有!”未晚的手颤抖了一下,立马反驳。

“我听得见,不用回答得这么大声。”他悠然回答,而她懊恼地发现,那双清冷的绿眸里,隐隐泛起嘲弄的笑意。

雪白而纤细的手指握着毛巾在他腿上小心翼翼地按摩,熨贴,暖意顺着肌肤透骨而入,疼痛也缓缓散去。

他抬眼,瞧见的是她光洁的额,柔软却微微凌乱的发丝散落下来,在那对秀气的远山眉上轻轻飘摇,一下,又一下,擦过那颗艳丽的朱砂痣。烛光下她的肌肤越发晶莹通透,让他想起了上好的羊脂玉,细腻光滑,只是,她是温暖的,带着轻淡的香气,扑入呼吸,动人心弦。

动心——他嘲讽一笑,敛去那些无聊的遐思。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行了。”他出声制止她的动作。

她抬起头望着他,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疏离,眉间微蹙。

“我要走了,你歇息吧,谢谢。”他利落地打理好自己,起身就要往门口走。

未晚心里没来由地一恼,提声道:“站住。”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打破了夜的安宁,仿佛是一池静水,被人忽然投进了一颗石子,叮咚一声,涟漪渐渐泛开。

谢钦的微微一震,蓦地停住脚步,有些不确定地转过头:“你叫我站住?”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女人敢这样命令他。

慌了神的反而是未晚,她站在原地抓紧了手中的湿巾——她在干嘛,把他叫住了做什么?

见她不说话,他有些不耐地挑眉。

“晚上盖好被子,要注意保暖药效才能持续。”她硬着头皮以极快的速度把话说完,天知道那纯粹是她编出来的说辞。

谢钦愣一下,随即淡淡地扔下一句:“罗唆。”

 

二十六、礼物

“谢大人,东西准备好了。”一名士兵捧着个包袱递于案前。

“打开。”谢钦放下手中正在阅读的书信,简短出声。

绸布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件火红的狐裘披肩。

“成色倒还不错,”谢钦试了下手感,淡淡地吩咐,“给魏大夫送过去吧。”

“爷对她倒是上心。”等到那士兵退下,站在一旁的颜萧才有些惊讶地开口。

谢钦瞅了他一眼,嘴边是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觉得那件披肩怎样?”

“看起来怪眼熟的,倒是很像今年上元夜宫宴冉公主身上的那件。”那晚五公主的风华,艳绝皇城。

想到这里,颜萧心头一震,顿时瞪向自己的主子:“爷,你不会是想……”

“想什么?”谢钦嘲弄地一笑,目光仍落在书信上,头都没抬一下,“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不过老实说,魏大夫和冉公主还真有点像……”颜萧不由轻叹。

谢钦没搭话,脑海里却浮现那夜他带韩未晚回来,容湛见着女装打扮的她顿时神情恍惚的模样——相貌本就有几分相似,如今她这个“魏”的姓氏也正好,希望他这个赌注不会押错。

“不过爷,”颜萧忍不住调侃,“放走这么一个大美人你不觉得可惜?”

“怎么,你感兴趣?”谢钦神色漠然,提笔在纸上勾画。

“没有没有!”颜萧连忙否认。

“京城那边有消息么?”谢钦换了话题。

“太子的人最近活动得频繁了些,贤王那边看起来还是风平浪静。”颜萧正色禀报。

“‘看起来’,”谢钦微微一笑,“你这三个字说得好。”

比起素来张扬跋扈的东内,他反而对西面那条藏龙更有兴趣,他倒要看下正主什么时候才肯现形。

………………………………………………

火焰一样的颜色,柔软光滑的触感——除了爱不释手,她想不到别的词语来形容此刻心里的感觉。当这件披肩呈现眼前的时候,她确实惊喜万分,其一没想到他还是留下了那条火狐,其二更没想到他居然找人把它做成了披肩送给她。

不得不承认,但凡女人都爱美爱虚荣。

正打算将它围在身上试一下,一张纸页从包袱里飘了出来。

未晚捡起来察看,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墨色笔迹——不喜欠人情。谢。

一贯言简意赅的风格,真不知道他这个“谢”字,是向她致谢还是他自己的署名,想到这里,她嘴角的弧度不觉微扬。

厚软的狐裘覆上肩头,颈间顿时一片温暖,这股暖意一直顺着脖子蔓延到全身,未晚满足地轻叹,再也舍不得摘下来。北地大漠到了晚上就冷得刺骨,因为到处一片荒芜无甚遮挡,于是寒风就越发地肆虐,即使营帐里火烧得很旺,坐得久了还是觉得全身发凉,这阵子营里更有许多士兵相继得了伤寒,白日里她和几位军医几乎忙不过来。

再坐下来翻阅医书,身子已暖和了很多,烛火微摇,光影在那些熟悉的字迹上跳动——根茎之物不宜于炎夏采取,需待寒冬精华内敛时……她不由有些恍惚。

彼时宣扬对她的学习甚是严厉,找了各例病症来考她,要她详细写出症状,诊断方法,药方,用药情况,然后他仔细查阅,连语句文法错误也一一修改,她独自于深夜里读他的字,俯首纸张,闻着那若有若无的墨香,想象着他写在字里行间的温柔。

九针之名,各不同形:一曰锡针,长一寸六分;二曰员针,长一寸六分;三曰胆针,长三寸半……曾经他的大手握住她的,耐心地教她扎针,告诉她如果不开心,就狠狠地扎人偶,不要手软,但下手要准,等气消了,再一针针地拔出来,下回再扎。他留给她的针囊,她一直悉心珍藏,陪她走过大江南北,在刚与他分离的日子,她几乎夜不能寐,每晚都需要自己用针刺穴催眠。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深吸一口气,伏案处书页上的墨迹已沾湿一片,晕成一片模糊,未晚仰起头靠在椅背上,久久未动,直到感觉眼眶里的泪一点点地倒流回去。

“魏大夫。”帘外传来颜萧的声音。

“进来,”她整理好情绪,望向掀帘而入的他,“什么事?”

“雅王大概是醉了,爷想请您去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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