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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洛丽塔-第45章

小说: 洛丽塔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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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固的猎人——哪只锁上有钥匙,就把它转下来,用空闲的左手揣进口袋。房子因为很古旧,没有现代迷宫,没有设计许多秘密机关,因此唯一能从里面反锁的浴室,是为了计划生育的秘密需要。

  说到浴室——我刚要去查第三间,主人就浑身湿淋淋地从里面出来了,身后留下一条细细的水流。走廊里的那个椅角根本藏不住我。他脸色青灰,眼睑松驰,几根稀疏的头发乱糟糟的,但他还是能被认出来,准确无误;他从我身边扫过,穿着一件紫红色的浴衣,和我那件很相象。他没发现我,要么就是当我是什么熟悉的,不关痛痒的幻象没理我——他继续往前走,给我看到他那毛茸茸的小腿,象个梦游者,下了楼。我把最后一把钥匙揣进口袋,尾随他到了门口。他半张着嘴,半开着前门,从一条阳光的缝隙里偷偷往外看,那,神态就好象他认为他听见了一个不那么热诚的来访者按了门铃又溜走了。然后,仍然不去理会那个停在楼梯上穿着雨衣的幽灵,主人从客厅穿过大厅走进一间小巧、舒适的内室;我则穿过客厅———放宽了心,知道他跑不掉了——离开他,到一个装饰得很象酒吧一样的厨房里,小心翼翼揭开油腻腻的丘姆,谨慎地别把油蹭在铬壳上——我觉得我是上错了油,它怎么乌涂涂的,脏得可怕。与往常一样,我一丝不苟地把赤裸裸的丘姆装进我随身携带的一个干净套里,然后直奔那个小房间。我想说,我的脚步很轻快——很可能太轻快了,也许不会成功。但我的心砰砰乱跳,象快活的老虎;这时脚下突然踩碎了一只酒杯。

  主人在东方风格的门廊里见到了我。
  “你是谁?”他问,嗓音很高,很嘶哑,两只手唰地插进晨衣的口袋里,两只眼睛盯住我头顶东北方向的一点。“你莫非是布鲁斯特?”
  很显然,直到现在,他还蒙在鼓里,完全处在我的所谓掌握之中。我可以随心所欲。
  “很对,”我乎心静气地回答。“我是布鲁斯特先生。开始以前我们先谈谈。”
  他看上去很高兴。他污涂的胡子抽动了几下。我脱下雨衣。一身黑西服,一件黑衬衫,没系领带。我们在两张安乐椅上坐下。

  “你知道,”他说,一边“嚓嚓”地抓挠挠他肉鼓鼓、粗糙的灰色面颊,邪笑了一下,露出编贝一般的牙齿,“你并不象杰克·布鲁斯特,我是说,相似处并不特别突出。有人告诉我,他有个哥哥也拥有一家电话公司。”

  要让他落入圈套,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忏悔和愤怒的日子……看看他圆胖的手背上那些黑黑的汗毛……用一百只眼睛巡视他的紫红色丝衣,他多毛的胸膛,那似乎已朕兆出了伤口,那一派狼藉,和那痛苦的哀乐……要记住这个半兽、没有人性的骗子奸污了我的爱人——噢,我的爱人,这是无法忍受的天赐之福!

  “不,恐怕我哪个布鲁斯特也不是。”
  他歪了歪脑袋,似乎更高兴了。
  “再猜猜看,矮胖子。”
  “呵,”那矮胖子说,“这么说你不是为那些长途电话来找我麻烦的吧?”
  “你确实打过一次长途,对吗?”
  “你说什么?”
  我说我说过我认为他说过他从没有——
  “人们,”他说,“泛指的人们,我不是指责你,布鲁斯特,但你知道,擅自侵入这种该死的房子,连门也不敲一下,这是荒唐的。他们用客疗,用厨房,用电话。菲尔往费城打电话,帕特往巴塔哥尼亚打电话。我拒绝付钱。你的口音很有意思!老兄。”
  “奎尔蒂,”我说,“你还记得一个小女孩叫多洛雷斯。黑兹,多丽·黑兹吗?科罗拉多的多丽。多洛雷斯?”
  “当然,她可能打过那些电话,当然,任何的地方,天堂,
  华盛顿,地狱峡谷。谁会在乎?”
  “我在乎,奎尔蒂。你知道,我是她父亲。”
  “胡说八道,”他说,“你不是。你是外国来的文学掮客。
  有个法国人曾把我的《骄傲的生灵》译成《椅子的骄微》。可笑!”
  “她是我的孩子,奎尔蒂。”

  他这种状态,任凭什么也不能把他带回到过去了,但他反复无常的态度又不那么令入相信。她的眼睛警觉地倏然一亮,给他添了八分生气,但立刻又黯然了。

  “我自己也很喜欢孩子,”他说,“父亲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转过头找什么东西。拍拍口袋,又想从椅子上站起来。

  “坐下!”我说——嗓门显然高得出乎我的预想。
  “你不必对我吼叫,”他以奇异的女性口吻报怨道,“我不过想抽支烟,想得要死了。”“你就要死了,无论如何。”

  “噢,啧啧,”他说,“你开始让我厌须了。你要什么?你是法国人吗,先生?想喝点什么吗?我们到厨房去喝点烈性酒———”

  他看见了平躺在我掌中的那只黑色小武器,好象我正要把它奉献给他。
  “嘿!”他拖着长声道(现在开始摹仿电影里那些下流社会的呆瓜),“你拿着一只漂亮的小手枪,你要什么价?”我打掉了他伸过来的手,他的手刚好碰翻他身旁矮桌上的盒子。盒子里跳出一把香烟。

  “在这儿呢,”他欢快地说。“你还记得基普林说过:女人就是女人,而下士是一支香烟。现在,我们需要火柴。”

  “奎尔蒂,”我说,“我要你注意了,你的死期已到。我们都知道来世也可能是极端痛苦、精神错乱的永恒世界。昨天你已抽完了最后一支姻。注意,好好想清楚你眼前的处境。”

  他不住地把德罗姆牌香烟拆开,大声地一点点嚼着烟丝。
  “我愿意试试,”他说,“你若不是澳大利亚人,就是德国的流亡者。你非得与我说话吗?这所房子不是犹太人的,你知道。也许,你最好还是离开,别再冲着我比划那支枪。琴房里我可有一只老斯特恩。路加。”

  我把丘姆对准他穿着拖鞋的脚,扣动扳机,咔嗒一声。

  他看着脚,看着手枪,又看看他的脚。我又试了一次,仍是糟透了,子弹射出去,随着一声微弱的、幼稚可笑的响声,钻进了厚厚的粉红色地毯。我朦胧地觉得它只是慢慢地溜了进去,可能还会溜出来。

  “懂得我的意思了吗?”奎尔蒂说,“你应该再小心些。把那东西给我,看在上帝的份上。”

  他伸过手来取。我把他推回到椅子里。那种强烈的激动已渐渐消退。是消灭他的时候了,但他必须死得明白。他的样子影响了我,手中的武器也好象又软又笨。

  “好好想一想,”我说,“想想多丽。黑兹,你绑架了她——”

  “我没有!”他大叫,“你完全弄错了。我把她从一个野蛮的性反常者手中救了出来。给我你的证据而不是对着我的脚开枪,你这个丑八怪,你。证据在哪儿?别人犯了强奸罪,

  我不负责。荒唐!我向你保证,那次愉快的旅行只是一场愚蠢的特技表演,但你把她又弄了回去,是不是?好了,我们喝点什么。”

  我问他想坐着死,还是站着。
  “呵,我想想,”他说,“这个问题可不容易回答。顺便提一句——我犯了个错误。我很抱歉,诚心减意。你知道,我并没有玩弄你的多丽。老实告诉你吧,我实际上阳萎,这真让人伤心,我给了她一个美妙的假期。她遇到了许多出色的人。你知道——”

  突然间,他猛地跃起,重重地向我压过来,把手枪逼得通地钻进了一个带抽屉的柜橱底下。值得庆幸的是,他虽然进攻猛烈,却没多大力气,我不费劲就把他推回到椅子上去。

  他呼哧呼哧喘了一会,把双臂抱在胸前。
  这回你挺行的,”他说,“你先去歇着吧,过会儿再来收拾我也不迟。”
  他的法语挺有进步。
  我四下里看看,也许,如果——也许我能够——两手与膝盖一起着地?——要冒这个险吗?
  “怎么回事?”他问,紧紧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俯下身,他没动,我俯得更低些。
  “我亲爱的先生,”他说,“别拿生死闹着玩。我是个剧作家。我写过悲剧、喜剧、幻想剧。我曾把《贾斯廷》和十八世纪其他性剧本拍成私人电影。我是五十二部成功的电影剧本的作者。我了解所有法则。这事让我来解决。哪儿有个拨火棒,我怎么不去找一个来,然后,我们就把你的财产钓出来。”

  他说着,就忙乎乎、大惊小怪、狡猾地站起身。我伸手在橱底下摸索,同时密切地注视他。突然之间我发现,他早就发观我尚未发现丘姆正躺在橱下的另一角。我们又开始搏斗。我们抱在一起,在地板上滚得天翻地覆,象两个无助的大孩子。他袍子下面是赤裸裸、淫荡的肉体,他压在我身上时,我觉得象要窒息。我又压到他的身上。我们又压伤了我。他们又压住了他。我们压住了我们自己。

  我估计,等这本书出版被人读到时,也得是二十一世纪初期(一九五五年再加上八十或九十年,活得长些吧,我的爱人);年纪大的读者,看到这儿,一定会回想起他们童年时看过的西部片中那些搏斗的场面。不过我们之间的扭斗,既没有凶猛的拳击,也没有打飞的家具。他和我是两个用脏棉花和碎布填塞的假人。这是一场无声的、软绵绵的、不成任何招式的搏斗,是在两个文人学士之间进行的,其中一个被毒品搞垮了身体,另一个心脏患病,且喝多了杜松子酒。当我终于再次把那宝贵的武器抓到手里,当那电影剧本作家终于又坐到他的椅子上,我们两个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即使刚刚决战了一场的斗牛士或斗羊士也不会如此。

  我决定察看一下手枪——我们的汗可能弄坏了什么机件——我决定先把气喘顺,再进行计划中最主要的一项。为了填补这段空白,我建议他自己宣读他的死亡判决书——我用韵文写好的。“诗式的判决”这个词可能正好用在此地。我递给他一张整洁的打字稿。

  “好吧,”他说,“主意妙极了。让我把眼镜取来。”(他想站起身)。
  “不行。”
  “听你的。要我大声读吗?”
  “对”。
  “我要读了,还真是用韵文写的。”
  因为你捉弄了一个罪人
  因为你捉弄
  因为你捉
  因为你趁机利用了我的不利条件……

  “很好,你知道,真是好极了。”
  ……当我赤身裸体
  站在联邦的法律和刺痛人眼的星星面前
  “噢,妙哉!”……因为你趁机利用了一种罪孽
  当我无助地抛酒着泪水和脆弱
  当我怀着最美好的希望
  梦想在一个山区与洛丽塔结合……
  “不懂。”
  因为你趁机利用了我内心深处
  本性的无知
  因为你欺骗了我——
  “有点重复,什么?我念到哪儿了?”
  因为你骗取了我的赎罪
  因为你夺走了她
  在她的年龄少年正在玩勃起肌
  “变下流了,嗯?”
  羽绒般温柔的一个小女孩仍戴着婴粟花
  仍吃着玉米花在彩色的黄昏里
  那时黄褐色皮肤的印第安人取走
  了他的谷物
  因为你偷走了她
  从她白眉毛高贵的监护人手里
  刺穿了他沉重的眼睑
  撕扯了他的袍子,黎明时
  让猪猡去践踏他新的不幸
  爱情和紫罗兰的可怕
  悔恨的绝望而你
  把玩腻了的洋娃娃撕成碎片
  又把她的头扔弃
  因为你做的这一切
  因为我一切都未做起
  你只有死
  “嘿,先生,这无疑是首好诗,就我所知这是你最好的一首。”

  他把它叠好,又递还给我。
  我问他死前是否有重要的话要说。自动枪再次为此人待命。他看着它,长叹了一声。

  “我说,麦克,”他说,“你喝醉了,我又是个病人,我们把这事推迟吧。我需要安静。我得治一下我的阳萎。下午朋友们要来找我—起看球赛。这场持枪的滑稽戏变成了一件吓唬人的讨厌事。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无论在哪一方面——性欲、自由诗、枪法。如果你对我有怨恨,我准备做出非凡的改正。即使是一场老式的决斗,用剑,或用枪,在里约或别的地方——都行啊。今天我的记忆力和表达能力都没处在最佳状态,但实在话,我亲爱的亨伯特先生,你不是个理想的继父,而且我也没有强迫你的小小的被保护者跟我走。是她让我把她带到一个幸福一点儿的家里去的。这所房子不象那个我和好朋友们共有的牧场那么现代。但它很宽敞,夏天冬天都很凉爽,一句话,很舒适,我打算回英国或佛罗伦斯去,不再回来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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