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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洛丽塔-第43章

小说: 洛丽塔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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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把我的车拖了出来。我于是又开回到X公路上,继续前行。一小时后,到了一个西盟小镇,这时,我已筋疲力尽。

  我把车停在路边,黑暗里,抓起那只老朋友似的酒瓶,大口大口喝起来。
  雨已停了一会儿了。那是个漆黑、温热的夜,是在阿巴拉契亚的某个地方。不时有车从旁边驶过,红红的尾灯渐渐远去,白亮的头灯渐渐逼近,只是小镇却死一般沉寂。没有人在人行道上遛达、笑闹,不象那些悠闲的公民在亲切、温和又腐败的欧洲那样。我独享这单纯的夜和我的奇思怪想。

  路边,一个废电线收容箱里的东西真是很特别:污物、废纸,没有垃圾。雪利酒般红通通的字母标出的是一家“照相器材商店”。一个巨大的温度计上刻着一种轻泻剂的名称,高居在一家医药商店的门顶上。鲁比诺夫的珠宝公司陈列了许多人造钻石,只用一面红色玻璃镜反射出来。一只绿光闪烁的钟悬在“吉费。杰夫洗在店”里,在亚麻色的深渊里来回摆动。街道的另一边,一个汽车修理厂在梦中说——跪拜平滑;然后又改说,盖尔弗雷克斯的润滑。一架飞机,同样装饰着鲁比诺夫的宝石,在天鹅绒殷的天堂上空飞过,留下嗡嗡的响声。这样夜色苍茫的小镇,我不知已见识过多少!而这个仍不是最后一个。

  让我放松一下吧,他实际上已等于被我杀了。街对面远处,霓虹灯以比我心跳慢两倍的速度眨着眼:那是一家餐馆的招牌,图案是一把巨大的咖啡壶,差不多每隔一秒钟它就突然现一下它艳绿色的面目,而每次显现完,紧接着就出现粉红色的字母:“美味食品”。但咖啡壶在下一次露面之前,它那个嘲弄人眼睛的潜伏阴影仍然清晰可辨。我们在演皮影戏。这个鬼影幢幢的城镇离“着魔猎人旅店不远。我又藩了泪,沉浸在无可挽回的过去中。

  31
  在科尔蒙待与拉姆期代尔之间(在纯洁的多丽。希勒和快活的艾弗叔叔之间)的路上,我在一个孤零零的小镇停下来休整片刻,又回顾了我的情形。现在,我那么透彻明晰地看清了我自己和我的爱情。以前的种种努力,比较起来看,都显得模糊不清。两年前,在一时形而上的好奇中,我曾经为求得一种古老、天主教式的治疗方法,把新教徒枯燥的无神沦理论教给了一位讲法语、勤勉的神父,我希望能认我的罪恶感中演绎出“超人”的客现存在。在严霜覆盖的魁北克,在那些凛冽的清晨,那善良的神父以最温柔、最解人意的态度给我治疗。我对他和他所代表的那个非凡的协会感激不尽。哎!我仍不能够超越简单的人性,无论我找到了豺么样的精神慰藉,无论给我一个什么样磐石般实在的来世,也不能使我的洛丽塔忘掉我强施于她的那罪恶的淫欲。除非向我征明——向现在的我,今天的我,征明,连同我的心,我的胡须,我整个腐败的肉体——一个名叫多洛雷斯。黑兹的北美小姑娘,被一个狂人夺去了童年,但这在无限的生命历程中,一点点也无关紫要,除非这一点能够得到证明(如若能够,那么生命也就成了一个玩笑),我找不到什么能医疗我的痛苦,我只有忧郁的心境和诡辩的言语所产生的局部缓解。

  一位诗人的话:

  人性中道德感是义务,
  我们必须内灵魂付出美感.

  32
  在我们第一次旅行中,有一天,——我们第一次环游伊甸园——我想静静享受我的幻想,因此决定不去理会那些我禁不住感觉到的事实:对她来说,我不是她的男朋友,不是个有魅力的男人,不是知己,甚至根本不是人,而只是两只眼睛或一只肌肉发达的脚——只提些可提及的东西。有那么一天,我收回了除夕夜对她的许诺(不论是她那颗有趣的心衷情的什么———滑旱冰、或她想单独去看的午后电影)后,碰巧从侧置的镜子和半开的浴室门巧妙的结合中瞥见了浴室中的她脸上的表情,那种表情我无法确切形容……是一种无助的表情,是那样的纯粹,它仿佛又渐渐变为一种很惬意的茫然,仅仅因为这是极端的不公正,她委屈到了极点——每一极限都有它的先决条件——这是给中立者的启蒙。当你牢牢把往极限表现在一个小孩子脸上是高高扬起的眉毛、启开的双唇,那你可能会更了解我有预谋的淫欲到了怎样的程度,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绝望使我不能跪倒在她可爱的脚下,感动得眼泪汪汪;使我不能允许她到外面实实在在的世界,和那些又脏又危险的孩子混在一起玩闹,不能让她希望从中得到任何快乐而牺牲我的嫉妒。我还有其他一些一直压抑着的记亿,现在,它们自己挣脱开来变成无手无脚的痛苦的怪兽。有一次,夕阳即将隐没,在比尔兹利的一条街上,她转身朝向小伊娃。罗森(我带着两个小天使去听音乐会,跟在她们后面走,紧紧的身子几乎碰到她们),她转身朝向伊娃,那样安详,那样庄重地应答着那一个说的话,什么宁可死掉,也不去听米尔顿。平斯基谈音乐,他是本地她认识的一个男学生,我的洛丽塔评论道:

  “你知道,死为什么那样可怕?是因为你自己操纵着它!”这话震动了我,两只膝盖机械地上下移动着;我简直根本不知道我的小宝贝脑子里都在转些什么,而且,很可能,在那幼稚的陈词滥调的背后,她心中还有一个花园,一道曙光,

  一扇宫殿的大门——朦胧、神秘的区域,穿着肮脏的破衣烂衫、在痛苦中痉挛的手,是明确、彻底被禁止在那片区域以外的。因为我常常发现,象我们,象她和我这样生活在一个充满罪恶的世界里,每当我想谈谈她和一个老朋友,她和一位父亲,她和一个真正健康的情人,我和阿娜贝尔,洛丽塔和高尚的、纯粹的、明朗的、被她奉如神明的哈罗德。黑兹,可能已经谈论过——一个抽象的想法,一幅面,画点彩画的雷普金斯或剪了头发的波德莱尔,上帝或莎士比亚,任何坦率真诚的话题——每当我试着谈及这些话题时,我们都会变得异常尴尬。好主意!她会用老一套的无礼、傲慢和厌烦来掩饰她的脆弱,而我则用令人作呕、假惺惺的语调陈述我绝望、超然的论点,引起我的听众激烈的无礼举动,致使谈话再也进行不下去。噢,我可怜的、感情受到挫伤的孩子。

  我爱你,我是个怪物,但我爱你。我卑鄙无耻,蛮横残忍,等等等等,但我爱你,我爱你!有些时候我知道你是怎样的感觉,而知道更是要命啊,我的小宝贝。洛丽塔小姑娘,勇敢的多丽。希勒。

  我回忆起某些时候,让我把它们称为伊甸园的冰山期,当我饱享了她的肉体之后——在神话般疯狂的运动之后,我只剩筋疲力竭,青筋暴突——我会把她搂在怀里,最后终于满含柔情地悲叹一声。(她的皮肤在霓虹灯光里亮闪闪的。

  从石子铺的院里,霓虹灯透过窗帘的空隙照进来,照得地的皮肤熠熠闪光。她的黑漆漆的睫毛在颤动,她暗淡的灰眼睛比往日更茫然——一点不差,在一场大手术之后,小病人仍还没从麻醉药中清醒过来)——那温情会越来越强烈,变成羞耻和绝望,而且我会用我冰冷的手臂摇动我孤独恍惚的洛丽塔入睡。我会埋在她温暖的头发里悲叹,我要随意地抚弄她,默默地祈求她的恩惠;当这充满人情味、苦闷却毫无自私地温情到了顶峰(我的灵魂这时正悬在她裸露的身旁,正要悔悟),刹那间,很滑稽又很可怕,那肉欲又猛地袭来———“噢,不,”洛丽塔会说,对天堂无奈地叹口气,接下去,便又是温柔,又是天青色——这一切又立刻成为泡影。

  二十世纪中期,关于孩子与父母之间关系的那些观念,已深受教条式胡言乱语和精神分析学叫嚷的标准化特征的污染,但我仍希望,我是在对毫无偏向的读者讲这些话。有一次,阿维斯的爸爸在外面按汽车碉叭,意思是爸爸来接他和小宝贝回家了,我觉得我得邀他到客厅来坐坐,他就坐了一会。正当我们谈话的时候,阿维斯,一个身体笨重、相貌乎乎、感情丰富的孩子,走到他身边,而且直截了地坐到了他的膝上。现在,我已记不得我是否提到过,洛丽塔对陌生人总露出一种勾人魂魄的微笑,浓密的睫毛遮盖着眯起的眼睛;她的面庞闪烁着一种梦幻般甜密的光辉,这当然并不说明什么,但却是那么美丽动人,那么惹人喜爱。——滥施殷勤,粗鲁的读者会这么说。嗯,她就那么站着。伯德先生转着他的帽子,说着话,而且——是的,看我有多蠢,我把著名的洛丽塔式微笑的最主要特点漏掉了,具体说就是:当她那温柔、甜美、笑颜的光辉展示出来的,它从来就不是对着屋里的客人,而是徘徊在它自己遥远清澄的空间,这么说吧,或是带着凝滞的温和徜徉在偶然看见的物体上——现在,她就是这样:当胖胖的阿维斯侧着身子向她的爸爸走过去时,洛丽塔温柔地对着一把水果刀笑着,她靠在桌边用手指试了试刀刃,突然,当阿维斯双手攀住她父亲的脖子和耳朵,那父亲很随便地伸出—只手臂,搂住那又笨拙又庞大的后裔时,我看见,洛丽塔的微笑蓦地失去了一切光彩,变成了一片冰冷僵硬的小阴影,那把水果刀从桌上滑落下去,刀的银把打在她的脚跟上,发出一声怪响。这一下可痛得她透不过气来,于是低下头,脸上扭出一副怪相,很难看,这是小孩子在眼泪流出前的预备表情,接着单脚着地一跳一跳地走了,阿维斯立刻追着她进了厨房,去安慰她。阿维斯有这样—个胖大的、红脸膛的好爸爸,还有一个圃脸蛋的小弟弟,还有一个刚生下来的小妹妹,有一个家,两条龇牙咧嘴的狗,而洛丽塔却什么也没有。与这件小事相关的还有一件事——背景同样是比尔兹利。洛丽塔正在壁炉边读书,伸了个懒腰,胳膊还高高举着,就咕哝了一句:“她到底葬在哪儿?“谁?“噢,你知道,我被害死的妈妈。”你知道她的坟墓在哪儿,”我说,控制住自己约感情,进而把那墓地的名称告诉了她——就在拉姆斯代尔城外,在铁路线与观湖山之间。“另外,”,我又说,“你以为用这么个定语很合适,可这种事故的悲剧性却减弱了许多。知果你真的希望战胜你脑中死亡的观念”——“哇,”洛丽塔哼了一声,用“哇”代替了“好哇”,慢吞吞走出了房间,我酸痛的眼睛便一直久久地瞪着炉火。然后,我捡起了她的书,是给年轻人看的一种通俗读物。有一个阴郁的女孩玛丽恩,与一般人的看法完全相反,她的继母是个年轻、乐观、善解人意的红头发女人。她告诉玛丽恩,她的亡母是个英勇的母亲,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死了,便故意掩藏起对女儿的厚爱,不让女儿想念她。我没有哭喊着冲进她的房间。我总是喜欢不受干涉的精神卫生。现在,我在自己的回忆中辗转反测,为自己辩护;我记得在这样或类似的情况下,我总是安慰卑劣的自我,而总是忽视了洛丽塔的心境,这已成了我防习惯。我的母亲是穿着湿淋淋的铅色衣衫,在一团翻漆的薄雾中(我就是这样生动地想象着她),气喘呼吁奔跑上莫利奈特的山脊时,被一声霹雳击倒的。那时我尚在襁褓中,回想起来,无论心理医生怎样蛮横地责难我后来颓丧的生活,我也无从承认在青春期中曾有过一般人所说的渴望。但我承认,一个有我这般想象力的人,不能为自己辩护说根本对一般的感情毫无所知。也可能是我过于相信夏洛特与她女儿以前那种不正常冷冰冰的关系了,所有这些争议中最难堪的就是这一点。在我们奇特的、充满兽性的同居生活中,我智力平平的洛丽塔渐渐清楚池意识到,即使最悲惨的家庭生活也比乱伦的同居要好得多;而乱伦,在那漫长的日子里,是我能给这个流浪儿最好的东西。

  33
  重访拉姆斯代尔。我从湖那边渐渐驶近了它。炎热的中午耀人眼目。我开着这辆沾满泥泞的车子,透过远处松树的缝隙,辩认出湖水闪闪的亮光。我驶进了那座墓地,在那些长短不一的墓碑间穿行。你好,夏洛特,有些坟墓上,插着苍白的、半透明的小国旗,旗子懒懒地在四周常青树下,在无风的空中低垂着头。吉。爱德,真倒露——指的是吉。爱德华。格拉默,是纽约一位三十五岁的办公室主任,他是刚刚进入这个行列的,被控告犯有谋害他三十三岁的妻子多梦西的罪行。爱德为争取干净利索,就用大头短棒猛击他的妻子,而后把她塞进小汽车。可事情还是败露了,县里的两名警察在巡逻时,看见格拉默夫人崭新的大型蓝色克赖斯勒(是她丈夫送她的结婚周年礼物)发疯似地冲下山坡,那山坡恰好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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