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A电子书 > 名著电子书 > 洛丽塔 >

第41章

洛丽塔-第41章

小说: 洛丽塔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巴,它来回小小走了一圈,又汪汪地叫了一遍。

  29
  我走下车,把车门“砰”地一声摔上。在这片阴霾的空漠中,这一声响显得何其乏味,何其直露!汪,那狗马马虎虎地叫了一声,我按了门铃,铃声在我周身震响。没人来。我按铃。还是没人来。这无意义的重复是从多深的地方而来?汪,狗叫道。一阵急跑,又一阵疾走,接着,门呜、呜地打开了。

  高了两英寸。一副粉边眼镜。新做的头发,高高堆在头顶上,露出鲜红的耳朵。多么简单!这一刻,三年来我一直在召唤的死亡此时是那么简单,就象一块干朽的木头。她很明显是怀着身孕,肚子很大。她的脑袋好象小了(两秒钟过去了,但让我再给他们一点生命能承受的僵立时刻),她那布满了浅色雀斑的双颊凹陷了,裸露的小腿和双臂失去了所有微黑的健康肤色,于是那淡淡的汗毛露了出来。她穿了一件棕色的无袖棉布裙,脚上是一双脏兮兮的拖鞋。

  “呵——呵!”凝滞了片刻,她又惊又喜地喊出来。

  “丈夫在家吗?”我嘶哑着嗓子问,拳头在口袋里握紧了。
  我当然不能象有些人想的那样把她杀了。你知道我爱她。那是一见钟情的爱,是矢志不渝的爱,是钻心刻骨的爱。

  “进来吧”,她那样快活地说道。多丽。希勒紧紧靠在粗糙的朽木门上,尽最大的可能缩紧身子(甚至还稍稍踮起了脚),好让我过去。她低下头对门坎微微笑了笑,双颊下陷,颧骨突出,一双乳白色润泽的臂伸开来贴在木门上,就这样呆了片刻。我走进去,没碰着她那凸出的娃娃。多丽的气味,另有一种微弱的油煎味。我的牙齿象白痴一样打颤。

  “不,你留在门外。”(对狗说)。她关上门,跟着我和她的大肚子,进了那个玩具房的客厅。

  “狄克在那边”,她说,用一只没有绷网的网球拍指划着,把我的目光从我们站的这个昏暗的客厅兼卧室引向厨房那边,穿过厨房的后门,一直引到一副很原始的远景上去:一个陌生的黑头发年轻人穿着工装裤,立即缓刑,正背对着我站在一架梯子上,把什么东西钉到他邻居家小木屋的旁边或就钉到邻家的屋墙上,那个邻居,是个除酸工,只有一条胳臂,就站在地上往上看着。

  她从远处解释这情形,有些不安(“男人终归是男人”);她会把他邀过来吗?
  不会的。
  她站在这间斜屋中间,用手腕和手打着我熟悉的爪哇人手势,“嗯?”她向我,用幽默且礼貌的简捷表示,让我在摇椅和长沙发之间选择一个。(长沙发晚上十点以后就是他们的床)我说对她的手势很“熟悉”,因为有一天,在比尔兹利,她用的是同一种手腕的舞姿欢迎我参加她的舞会。我们俩都坐在了沙发上。真是奇怪:尽管她红颜已褪,我却明明白白地发现,这发现又实在太晚了,她此时多么象——一直多么象——波提切利笔下那个赤褐色的维纳斯——一样线条柔和的鼻子,一样眩目的美貌。口袋里我的手指轻轻松开了,重又攥紧,手帕里卧着的,是我尚未派上用场的手枪。

  “他不是我要的那个人,”我说。
  她眼睛里溢满的欢悦顿时消隐了。她的眉头紧皱,就象在过去那些难过的日子里:
  “不是谁?”
  “他在哪儿?快告诉我!”
  “听着,”她说,脑袋歪向一边,摇了摇。“听着,你不要再提那件事。”
  “我当然要,”我说,有一会儿——很奇怪,整个会面仅这一会儿是宽容的、可忍的——我们都愤怒地看着对方,仿佛她仍然属于我。
  一个明智的女孩,她控制了自己。
  狄克对这一切全然不知。他以为我是她父亲。以为她从上层社会的家里跑出来只是为了去餐车洗盘子。他什么都信以为真。我为什么还要抖出那些污秽的往事,让他们的日子此现在更难呢?
  但,我说,她必须明白些,她必须做个明智的女孩儿(以她那瘦弱的褐色躯体里赤裸的心鼓),她应当明白,如果她期望得到我的援助,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我至少得对情况有个清楚的了解。

  “说吧,他的名字!”
  她以为我很久以前就猜到了。那是个(她险上泛出顽皮而忧戚的微笑)那么令人激动的名字。我决不会相信。她自己几乎也不相信。
  告诉我他的名字,我秋日里的小美人。
  这太无关紧要了,她说。她建议我别再想它了。我想抽支烟吗?
  不,他的名字。
  她极为坚决地摇了接头。她觉得找他算帐已经太晚,而且,我永远也不会相信那令人难以相信的令人难以相信的——

  我说我最好告辞,问候了她,见到她很高兴。
  她说这确确实实毫无用处,她决不会说的,可又一想,毕竟——“你真的想知道他是谁吗?好吧,是——”她细细的眉毛弯起来,干裂的嘴唇噘成一个圆,她轻慢、自信,愚弄、郑重、不无温柔的神态,用一种无声的低音呼出了那个人的名字,聪明的读者早已猜到了。

  防水布。为什么豪格拉斯湖上的一道闪光在我的脑中掠过?我,同样,一直知道,又从未意识到。没有震动,没有惊讶。很快,融解发生了,一切都豁然洞开,都变成了贯穿这本回忆录中我编织的所有枝杈图案,目的就是让成熟了的果子在适当的时候坠落下来;是的,怀着这种特别的,不合常理的目的,为了最后——她仍在讲,而我已融化在金色的平和中———通过一番逻辑鉴别的满足得到金灿灿的畸形平和,与我最有敌意的读者也应该体会到了。

  她还在滔滔不绝。现在已经畅欲言。他是她为之神魂颠倒的唯一男性。狄克呢?噢,狄克是只小羔羊,他们在一起很幸福,不过她指的与此不大一样。我当然及末考虑到这一点?

  她尊重我,似乎是顷刻间领会列这个令人难以置信——
  并且竟有些令人厌烦、混乱又全无必要——的事实,就是冷淡、文雅、瘦削,穿天鹅绒外套、坐在她身旁的这个四十岁的体弱多病者,对她那青春期女性身体上的每个毛孔,每个斑点都了如接掌、崇爱万般。她暗然的灰色眼睛上,戴着形状奇特的眼镜,我们那段可怜的浪漫史刹那间从我眼中闪现出来,徘徊片刻,而后消失了,象一次乏殊的聚会,象一次只有最干巴巴、惹人讨厌的人参加的雨中野餐,象一次无聊的训练,象一块沾着她的童年的干泥巴。

  我设法挪动了一下双腿,躲开她的手能拍到的地方——
  这是她说话时的习惯动作。
  她求我别再犯傻了。过去的已经过去。她觉得,我曾是个好父亲——授予我这么个称号。多丽。希勒继续说着。

  嗯,我知道他曾认识她母亲吗?他其实是个老朋友?他曾和他的叔叔一起去过拉姆斯代尔?——噢,多年以前了——而且还在妈妈的俱乐部发表过演说,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拉着多丽光光的手臂,把她抱到膝上,亲吻她的面颊,她才十岁就迷上他了?我知道两年后,他正在那家小酒馆写出她将在比尔兹利演出的戏时,他看见了我和她?我知道吗——她可恶至极骗我相信克莱尔是个老妇人,可能是他的一个亲戚或偶尔是生活伴侣——还有,噢,韦斯的《日报》登出了他的照片时,那是次多么惊险的逃脱。

  《布赖斯地报》却没有登。是啊,多有趣。
  真的,她说,这世上只是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如果有人把她的经历写出来,没人会相信。

  说到这儿,厨房里传过来轻快又安适的响声。狄克和比尔呼噜呼噜走进去找啤酒。透过厨房的门,他们看见了来访者,狄克走进了客厅。

  “狄克,这是我爸爸!”多丽喊道,声音苍凉而响亮,让我震惊,完全是陌生的,新异的,苍老的,悲哀的,因为那年轻人,是个退伍军人,耳朵很不好使。

  清亮的蓝眼睛,黑黑的头发,红润的面颊,没刮胡子的下巴。我们握手。深思熟虑的比尔,显然很以能用一只手臂创造奇迹为骄傲,把他开好了的啤酒全拿了进来。他想退出。这是单纯的人们很得体的礼貌。劝君留住。一条啤酒广告。事实上,我愿意他在这儿,希勒夫妇也同样。我坐到颤微微的摇椅上。多丽不断递给我果汁软搪和土豆片,她自己也起劲地嚼着。两个男人都看着她那穿天鹅绒外套、薄斜纹呢背心,虚弱、怕冷、瘦小、老派、年纪不老却病恹恹、可能是个子爵的父亲。

  他们以为我是来住下的,狄克紧锁双眉,显出他的思索颇费周折,而后建议他和多丽睡到厨房里一张备用的床垫上面。我轻轻摆摆手,告诉多丽,多丽又特别大声地嚷给狄克说,我是去雷兹伯格,顺路来看看,那儿会有一些朋友和崇拜者好好款待我的。这时,我们发现,比尔仅剩的几个手指中的一个在流血(毕竟不是个创造奇迹的人)。她弯下身子去看他的手,两个乳房间那条幽暗的小沟女人味十足,那样子我从没见过!她把比尔带到厨房去包扎。有几分钟,只剩了我和狄克。他坐在一张硬椅上,抓挠着两条胳膊,蹙着双眉。我有种无聊的冲动,想用我坚硬的长爪子把他汗津津的鼻翼上的粉刺挤掉,他有双漂亮而忧郁的眼睛,美丽的睫毛,雪白的牙齿。喉结很突出,毛茸茸的。他们为什么不好好刮一下呢?这个强壮的小伙子?他和他的多丽在那长沙发上放纵交欢至少也有一百八十次了吧,很可能还要多;在此之前,她认识他究竟有多久?没有妒嫉,真是奇怪——一点也不妒嫉,只是觉得难受、恶心。他这会儿开始挠他的鼻子。我肯定,他最后开口时,会说(轻轻地晃一下脑袋):“呵,她是个了不起的孩子,黑兹先生。她真的是,她就要作一个了不起的母亲啦。”他张开了嘴巴——呷了一口啤酒。这使他镇定了些——他又继续喝,直到嘴角泛出泡沫。他是只绵羊羔子。他抚摸过她佛罗伦萨人的乳房。他的指甲黑乎乎,参差不齐,而那指骨,整个手腕,以及粗大的腕关节,却比我的强健得多:我这双可怜的扭曲的手,伤害过太多太多的肉体,我无法为它们感到骄傲。法国式称号,多塞特乡下佬式指关节,奥地利裁缝式扁平指尖——这就是亨伯特。亨伯特。

  很好。如果他不开口,我也可以保持缄默。确实,我可以在这把驯服的、吓得要死的摇椅里好好休息片刻,接着就开车直捣那畜生的老巢,不管它在哪儿——扳开手枪的机头,扣动扳机,此后就可以尽情欣赏那扳机的美妙的颤动:

  我总是那个维也纳巫医忠实的小追随者。此刻我却对可怜的狄克感到过意不去了,因为我已睡眼迷离,生硬地阻止了他说他所能想起来的唯一的那句话(“她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那么,”我说,“你要去加拿大?”
  厨房里,多丽正大声地笑比尔说过的什么话或做的什么事。
  “那么,”我使劲喊,“你要去加拿大?不是加拿大”——

  我又重喊——“我是说阿拉斯加,当然。”
  他慢慢地嘬着那只杯子,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答道:
  “嗯,我猜他的手让锯齿拉伤了,又在意大利丢了右臂。”扁桃树上盛开了美丽的紫红花,一条被风吹掉了的超现实主义的手臂悬吊在那片点彩画似的紫红色中。一个卖花女不停地“嗒嗒”地拍那手臂。多丽和手上缠了绷带的比尔出现了。我突然想到,她那朦胧的、棕色的、苍白的美,一定使那残废人激动了。狄克如释重负地咧开嘴笑着站起来。他认为,他和比尔该去继续接那些电线了。他想黑兹先生和多丽都还有满腹的话要锐给对方。他想我走之前他还会再见到我。为什么这个人想得这么多,刮胡子却那么少呢,而且对助听器这么不屑一顾。

  “坐下吧。”她说,手掌啪啪地拍了拍两胯。我又坐进那黑色的摇椅里。
  “这么说你背叛了我?你那会儿去哪儿了?他现在在哪儿?”
  她从壁炉台上拿过来一张很有光泽的凹面快照。老太大穿一身白,粗壮,满面笑容,罗圈腿,裙子很短;老头子随随便便穿了件衬衫,长须飘髯,脖上挂着表链。她的公公、婆婆与狄克的哥哥一家住在朱诺。

  “你真的不想抽烟吗?”
  她自己抽起来。我是第一次见她抽烟。可怕的亨伯特从前是严格禁止她的。在一片蓝色的烟雾里,夏洛特。黑兹飘乎乎爬出坟墓。如果她拒绝,我就去求助艾弗里叔叔找到他。

  “背叛你,不。”她把烟伸到炉边,食指迅速在上面弹了弹,跟她母亲过去一模一样,然后,也象她母亲那痒,噢,上帝,用指甲刮去了下唇上卷烟纸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