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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雪扇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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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不出声音,红着脸又把埙放下,像个偷了父母东西玩儿的小女孩子。
  谢扶苏呼吸也有一点儿乱。他没有看到他预想中的那个影子,却看到一个全新的女孩子。这女孩子在他心中引起的是什么感情,他不知道。
  “谢先生!谢先生!”有人大呼小叫远远地奔来,迷茫中的两人一起被惊醒,青羽的脸红如晚霞,忙转到后面去换衣服。谢扶苏定了定神,迎出门去问:“什么事?”
  原来山里有人摔断了骨头,情况很不好,山路又陡,送不出来。给谢扶苏报信的伤者家属急得满头大汗,苦求先生出诊。谢扶苏迟疑着没答应,看看后头。青羽已经脱下袍子出来了,知道他不放心她,忙道:“先生快去吧!这里我自会照应!”
  谢扶苏叹口气,把着她的手,把需要小心的事交代了百八十遍,又切切嘱咐道:“没事别出去,尽量坐在屋里,别着门,谁叫都别开。”
  青羽笑,“先生真当我是三岁孩子?”
  谢扶苏摇头,“这里偏僻,你是个女孩子,总要小心些好。”
  青羽便不语,送谢扶苏出门时,轻道:“青羽知道先生担心什么,我虽然笨一点儿,也并不傻。秦家人要真来找我,我不会开门出去让他们打骂的,他们也不敢拆房子,先生莫担心。”
  谢扶苏顿一下,就走了。
  青羽不知道,那时候谢扶苏的喉咙忽然有点儿哽,但她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明白为什么。
  连谢扶苏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心情,青羽又怎么会明白?
  她不过是这样笨的一个女孩子。
  
坐任西风卷玉裳(1)
谢扶苏走后,小木屋安静下来。
  真奇怪,他在时,话也不多;他一走,屋子却真的空了。丝瓜叶子在外头沙沙地响,稍微有点变黄了,架子上留的几个丝瓜跟着摇晃,留着它们,是特意要做老丝瓜筋的,青羽隔着窗子看看。
  说起来已经是秋天了,冬天却还早。栖城天气好,常年都是暖洋洋的,春色那么长那么长,夏天稍为热点儿,转眼又过去了,剩下是秋天,煦风绵绵的,估计要到很久以后,才会下两场儿雪,河面略冻上一点儿,随后又是春天。
  青羽拿个小凳子坐在堂屋前头,一只一只剥着毛豆,医书放在旁边,打开一半,已经被遗忘了。她眼睛望着外头的菜畦里,青菜那么高、那么苍翠、那么美。她想着:它自己长出来,就能这么美,而她做的东西,要倾注多少心力,才能有这翠色的十分之一?坊主那些巧夺天工的扇子,真不知如何做出来的,似乎是造化之魔力。若她是一只鬼,都要忍不住在上面啼哭了——所谓仓颉造字,鬼神夜哭,青羽想:那一定就是因为形状太美,鬼神看了才感动得忍不住哭吧?
  人类因为无能,大部分时间为许多无可奈何的痛苦而流泪,一旦高到一定程度,成了鬼神,就会为了更美的东西而哭,才不枉做鬼神?青羽痴想。她总是不由自主这么胡思乱想,手就不小心把剥出来的毛豆丢进了豆壳那一堆里,并且把几个豆荚掂来掂去,思绪又跳到了另一个问题上:她的扇骨,也许没有安排得当,掂起来不够舒顺,坊主才说她全错了?
  一对刚长羽毛的小母鸡咯咯叫着逃到屋后去。面前是谁?青羽拿手遮着眼前的阳光,探头去看,眉眼紧张地皱起来,直到见着一角华裳,就松懈了,不觉想笑。
  秦家的少年,笨手笨脚推开篱笆门的样子,真的让人想笑。
  他鬼鬼祟祟地往外头张望又张望,笨拙地开门、进来,展眼看见青羽,也笑了。
  踩着暖洋洋的泥土,走过洁净的井栏,到青羽面前蹲下,看一眼,笑道:“小农妇。”
  大概是取笑,不过农妇又怎么样呢?阳光晒得这么暖,丝瓜叶子还在沙沙响,小母鸡钻到草堆里咕咕叫,空气那么软、那么好,仿佛可以永远睡下去。青羽仰脸向他笑,“你呢?大少爷?你来这儿做什么?”
  少年笑道:“我还真是大少爷。”指指自己,“秦歌,为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的歌。”
  青羽没怎么念书,听他掉书袋,只觉得怪好听的,毕竟不太懂什么,只得笑笑。秦歌冲她挤眉弄眼,“谢先生在不在?”
  “去山里出诊了。”
  “啊?!”秦歌大是愕然,脱口而出,“怎么被打成那样还能爬山啊?”
  青羽觉得心头给重锤击了一下,急问:“什么打了?打成哪样?”
  秦歌抓抓头,犹豫一下,还是老实告诉她:因他娘吃了亏,他家便找几个人,把谢先生堵在巷子里教训了一顿,听说打到地上去了。他觉得爹妈太过分了些,这次来,是想向谢先生请罪的。
  “教训……”青羽想起谢扶苏那一身狼狈,嘴唇直哆嗦,“秦歌,你们欺人太甚!”抬手指着他,想喊更厉害的话,又喊不出。秦歌给她脸色吓着了,忙道:“别急别急!这不关我的事呀!我这不是觉得不好意思,来看你们了?你何苦连我一块儿骂?”
  “你们……是一家的!”青羽道,眼泪可就真的掉了下来。她嘴笨,但说在点子上,秦歌果然无话可答,只好别想法子安慰,“那谢先生怎么又能上山去了?他身子没大碍?那我就放心了,你也不能太责怪我。”书包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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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任西风卷玉裳(2)
青羽想想,也有道理,虽不知道谢扶苏怎么能被大打一顿而身体无碍,但心里还是悬着,却已不好意思再骂秦歌。秦歌一拍脑袋,“正好!”说完拉起青羽的手,“跟我来。”
  青羽骇住,忙要夺手回来,力气使大了,几乎扭伤手腕,连声叫痛。秦歌顿足,“你怎么动不动痛啊哭啊!豆腐捏的?”说完就要替她揉。青羽慌道:“得了得了!你先说要去哪儿?”秦歌手指按着唇,“嘘——听!”青羽便侧耳倾听。蜜蜂在阳光里飞,小母鸡刨着草堆。还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呢?“他们来了!”秦歌道,“都是我娘不好,还想来打你,你跟我避一避。”语气真诚急躁。
  青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想,问:“避哪里去?”
  “我舅家。”秦歌答得顺溜无比,“为了你,我也跟家里闹气了,过去躲两天。你随我一起去。”青羽瞪他一眼,“为了我的事,你跟你家闹出这么大不痛快。然后我再跟你到你舅家去?那不找麻烦吗?”
  “哎,哎!我没说清!”秦歌急道,“总之是我娘的人来了。你听不见?先随我避避,然后我自己到舅舅家去,你爱到哪儿随你。”青羽不善言谈,给他这么几番来回对话下来,已经有点儿晕,分不清东西南北,但手里捉着青豆的小盆儿,有一件事是清楚的,“我要炖了豆子,做成骨头豆汤,等先生回来吃呢!”
  秦歌已经急得额头冒汗,“他什么时候回来?”
  “总是这几天。”
  “那不就结了?你先随我避出去,然后再要回来做什么,随你。”秦歌又伸手拉她,口中“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叫个不停,青羽脑袋发昏,一阵风就被他拉走了。
  这一带土壤肥沃,种了许多竹子,放眼望去,一片碧海,翠叶连绵,风吹过,哗啦啦响成一片。远远有人影,大约是选竹子的,他只在六岁年龄的那片竹林转悠,因为太老的纹理粗糙、太嫩的又疏松脆软。秦歌心里虚,拉青羽避着人走,也不过翻了两个山头、拐过几个弯,青羽还好,秦歌已经受不住了,手扶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气,“先歇会儿,哎哟,跑得真累!你怎么样?”青羽也有点儿喘,但体力总算比他好点儿,心忖:他原是有钱少爷,再淘气,也是捧着抱着娇养下来的,怎能与我们这种做粗活的比?但不好意思说出口来,只是边喘边微微一笑。
  秦歌看着她,像看见什么珍奇,忍不住又要伸手去摸。青羽忙躲道:“你干什么?”秦歌笑,“你的脸怎么红得这么好看?我真想碰一碰。”青羽羞得背过一边,望向山那边道:“你家的人来了吗?什么时候会走?我要回去了。”
  秦歌皱了皱眉,忽然促狭地笑起来,“随便你,我可走了。”青羽奇道:“去哪儿?”秦歌道:“笨蛋!不是跟你说过了?我要投奔我舅舅!自然该走了。”青羽“哦”了一声,不觉得这关自己什么事,便没答腔。秦歌却抬头看看天的东边、西边,装腔作势地道:“可叹我从来没出过门,也不太认识路,怎么办呢?好在多带了银子,碰到什么人都可以给他们,别人收了银子就能帮我找到舅舅家了吧?”
  青羽听了,暗想:他不通世事,又穿得这么华贵,在外头乱走,恐怕不是个办法。她担忧起来,不知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于是站在旁边蹙起眉毛,很是发愁。
  她眉毛清俊似男孩子,就算蹙着,也别有股气韵。秦歌偷瞄她一眼,真想替她抚平眉头,又不敢造次,只有继续装模作样大声道:“唉,为了赶时间,我还是走山道吧!不走大路,因为山道快呀!说不定三四个时辰就到了。”书包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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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任西风卷玉裳(3)
青羽终于忍不住道:“三四个时辰,天早黑了,你怎么赶得了山路?”秦歌手一摊,“那没办法!谁叫我这人最怕寂寞呢?没人陪我,我是不肯多走路的,断然要抄近路。”青羽着急道:“那你肯定要遇到危险。”秦歌仰着脖子,“那我也不管!”
  青羽恼火,想:怎么有这般不通道理之人?秦歌却忽然旋身握住她的肩,“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
  “啊?”
  “我是为了你才离家出走的,如果没到舅舅家我就出了意外,那我娘一定不放过你!”秦歌真情流露。
  “那,你是不是决定回家去?”青羽欢喜道。
  “不!”秦歌笑吟吟的,“我必定要走,而且因为孤身一人的关系,必定要走山路。你说怎么办?”
  青羽叹了口气,再叹口气,“那我送你过去……你要走大路,好不好?”话语竟是那么怯生生。
  秦歌大笑之余,竟有些内疚。他勉强忍住激动,用寻常口气道:“那也行,你送我去吧,我叫顶轿子,再把你送回来。反正路也不会很远,你还赶得上给谢先生做饭。”
  这时候谢扶苏若在,只怕扇这条小尾巴狼一个大嘴巴子,然后再把青羽这头笨猪拖回去!可是四野无人,青羽小心搀着秦歌,“秦少爷,你走不惯山路,扶着我好了。这天色,再过两个时辰就该黑了。你舅家住哪里?石庄?那我们先去雇个脚力,今晚住个宿,明儿再赶赶时辰就能到了。”说到这里,青羽心下想:那我再回家时,该是明日午后了,谢先生最快最快,也要明日夕时才能回,赶紧生炉灶,把豆子煮熟就好。想到这,青羽不由得又想到其实从前在引秋坊,削篾前要用好大的锅煮竹片,竹子煮出来的香味,比豆子还要清香些。
  她的思绪已经飞到十万八千里外。秦歌从侧面悄悄望着她,觉得这女孩子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像一株小小的植物——人可以欺骗它、折辱它,可这个植物心中的小小世界,却是永远也走不进去的。他平日纵是聪敏伶俐、生熟不忌,可在这个女孩无言的侧容前,忽而觉得心中这般气苦,甚至兴出点儿“自惭形秽”的意思,虽不知这想法是打哪儿冒出头来的。
  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车杆的黑漆磨得锃亮,仿佛光芒走过那里都能映下影子。车头的两面旗帜猎猎飞扬,红底黑线绣着“镖”、“长风”等字;拉车的马儿黑身黑尾,无金鞍玉佩的装饰,但看来很是矫健——这是镖车队了。车边的汉子们全身短打、龙行虎步,脸上俨然刻着“我们不是镖师,谁是镖师”几字。
  青羽没怎么见过行镖的队伍,躲起来一点儿,又忍不住伸头去看。秦歌却已经噔噔噔赶上前,开口便道:“诸位大哥,带我们一程可好?”
  青羽吓一跳,跟过来,拼命摇他袖子,“秦歌,你做什么?”秦歌拍拍她,“叫他们带我啊!”那眼神那动作就像拍着一只小狗,似乎在说:“不要叫,我在给你找肉骨头。”
  “可是——”青羽想说什么,看起来很凶的行镖人已经张嘴,痛快回答了一个字——
  “好。”
  马车帘子掀开,青羽和秦歌坐了进去。青羽一直处于“受惊吓”的状态中,久久没有说话。秦歌终于问:“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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