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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九州九州缥缈录ⅲ豹魂-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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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名将!”
叶雍容的愤怒凝在脸上。她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齿,可是那股怒气被什么东西遏制着,像是被封住的火山,无法喷发。
云中叶氏,名将之血……
“破阵之舞是刚极烈极的舞蹈,雄风慑人,并非舞姬媚人之作可以相比。太傅当真要看,也是扬我帝朝雄兵的军威,古本破阵之舞失传已久,风临晚仰慕多时,今日有幸。”
冷清清的声调来自乐师中。叶雍容一抬头,看见风临晚的双眸。她身体里那股燥热似乎被冰了一下,顿时清醒起来。
“让这些舞女撤下去,”叶雍容立身而起,“我从来不和别人共舞。乐师可能奏蔷薇皇帝破阵之乐?”
“不才略能模仿,”风临晚淡淡地道,“不过就算蔷薇皇帝时,天下能操破阵之乐者,不过三五人,恐怕这里其他乐师不能与我配合。”
“无妨,即使没有乐师也没什么。蔷薇皇帝创此曲的时候不过以刀击柱为节拍。”
“是,以刀击柱!”风临晚的声音中也多了些金戈气。
叶雍容微微静了片刻,从怀里抽出银梳,侧过头,在席边竖起了自己瀑布一般的长发。一篷火星炸开在红色的灯罩里,灯火照得乌发流淌出华丽的暗红色,仿佛新婚的纱帐里那动人心魄的色泽。
也就是这一刻,那个唇边浅笑、眉上轻愁的白衣青年无声地走进了历史……
后世传名为“诡道者”的绝世兵法家、大燮王朝霸业的奠基人、乱世战场上无冕的帝王,他的来历已经无从考证,人们知道的故事的开头,是他走进了谢太傅家的暖阁。就是那一步,历史开始记下他的名字。
这个名字,叫做项空月。
项空月堂而皇之地踏入熏风暖阁,全然没有遇到阻拦。他并未手持请柬,而且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从何而来,不过这个青年那一身胜雪的白袍,背手前行时轻蹙的长眉,轻抿起来的双唇,一切的一切看来都有股逼人的贵气,即使随意一个手势的优雅,也绝非一般的公卿子弟可以模仿。
没有任何人敢怀疑这个陌生的世家子弟是熏风堂迟到的贵客。
他踏上熏风暖阁的台阶时,顿了一步,迎候的侍女绯红着双颊持帚轻轻为他扫了扫台阶。他踏进暖阁,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束暗红色的长发,拂过叶雍容白皙修长的脖子,然后被挽作了一个武士髻。
他弹了弹手里的鹤羽扇,说:“好!”
叶雍容起身。她身上是一件火红的软铠,织金腰带扎紧纤纤长长的腰肢,一路走到了堂中,果然是令人动心的妖娆。不过随着她拔出腰间的佩剑,一股英武之气飒然浮空,周围宾客都是一惊。谁也没有见过的“破阵之舞”本来就是刚烈的军舞,并非公卿们想象的舞蹈。一旦拔剑,无论男女就都如阵前的武士,再无款款扭送的酥胸长腿,只有武士的杀意和霸气。
叶雍容握剑当胸,剑锋指天凝住。
风临晚深吸一口气,十指初动。琴声像是炸开的一般,她一人操琴,却仿佛千军万马列阵冲锋,沙场之音在堂中激荡,不曾防备的宾客惊得立起。
项空月手疾眼快,一把托住一个起身的贵族少年:“《破阵》第一节又名《铁蹄》,所以有这一段千军万马的杀伐之音,到了《夜雨》一节刚极而柔,自然温和起来。”
“公子精通乐曲?”贵族少年对项空月颇有好感。
项空月微微一笑,就势坐在他身旁:“《破阵之乐》是我朝蔷薇皇帝在白河大战中以刀击柱,即兴而成的军曲。第一节《铁蹄》,暗喻敌人千军万马,势不可挡;次一节《夜雨》,是皇帝决战前自己在帐中拔剑舞蹈,已有了死志;第三节《火幻》,据说是先帝大醉,凝视火蔷薇的旗帜而忽然感觉到星辰诸神的耳语,眼里出现种种幻觉,都是破阵的关键;最后一节才是真正的《破阵》,雄歌倾世,以火燃火,阳中之阳!千古之下,听来还是令人神往。”
“看,”项空月羽扇平挥,“《铁蹄》已过,琴声入破,这是《夜雨》。”
叶雍容正在自己的剑光中转折,红色的箭裙烈烈飞起,长剑抛下大片的寒泓,剑锋指向四周的时候,宾客们纷纷为之避席。她身子轻盈曼妙,随剑而走,如同一片红叶飘在寒芒中。剑却还是战场武术中刚阳的杀手,应和风临晚越来越高亢的琴声,仿佛七百年前的帝王重归大地,在战场的雨夜里挥剑指天。
“壮哉,不愧是蔷薇皇帝!”项空月击节赞叹。
而风临晚曲调再转,琴声飘忽不定,已经是《火幻》,像是风中不断起伏的火焰,神秘荒凉的气息在连绵不断的琴声中加剧。叶雍容的剑舞更快,人已经笼罩在周而复始的剑影中,银色的剑刃映照灯光更有一片火红色。
宾客的啧啧赞叹声中,项空月反而皱眉:“怎么反而不能以轻御重了?”
在场的也只有风临晚、项空月和叶雍容自己觉察了异状。这一段的剑舞本来应该举轻若重,可是叶雍容隐隐觉得胸口那团火跃动不熄,而且越来越热起来。她心里烦躁,御剑的本领就打了折扣。
对于公子们所用的东西,叶雍容丝毫不懂。她酒量很浅,本以为心里的不安是那杯酒的酒力,好在叶氏对于呼吸之术的家学深厚,她调整呼吸,就可以勉强压过烦恶。不过此时在舞剑中不由自主,她越是难以御剑,越是不得不紧跟风临晚的曲子,全力舞剑,剑势渐渐散乱起来。
“呲啦”一声微响,一片红色的布帛从剑圈里飞了出来。竟是叶雍容的快剑把自己衣带的一角切落了。剑本双锋,最容易自伤,那一剑一擦,叶雍容肩上已经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忽然有人鼓起掌来。堂中除了曲声剑声,有了第三个声音。那掌声极沉稳,宾客们都无意跟着鼓掌,只是不由得转头看去。一个白衣青年缓步走向了内堂中央,他含笑击掌,每一步都从容地踩在风临晚的琴声节间,神采曼妙。息泯和嬴真也自惭形秽起来——那简直不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叶雍容大惊,手上剑却不能停,此时已经到了《破阵》一节,她的剑几乎忍不住脱手而出……那个白衣的青年却忽然对她微笑,而后他宽袍广袖洒洒展开,整个人变成了云中的飞鹤,在剑影中配合着叶雍容洋洋起舞。
他的动作看上去并无雄沛的力道,可他的舞蹈却如大海深不可测,在叶雍容的剑影中来去,丝毫不受伤害。他飘飘的长袖拂起,仿佛带起大山转动。叶雍容的动作渐渐和他合拍,不再维持武士雄壮的风格,而是轻盈飞动,贴着他旋转,仿佛大山上盘旋的红色飞燕。
“难道是……《若依》?”叶雍容忽然记起了这个名字。
传说真正的破阵之舞只有云中叶氏还有流传,不过叶雍容自己也知道,叶家家传的这段舞蹈并非全本。始皇帝白胤在白河大战中创制舞曲的时候,歌舞绝世的蔷薇公主陪伴在他身边,所以本来是两个人共舞。只是蔷薇公主最终等不到封后的一天,就辞世了。所以等到太清阁建成的时候,世上已经无人和白胤共舞。白胤最终修改了舞谱,把原本属于女子的《若依》删去。
有传说后来白胤喜欢在百尺太清阁上趁夜起舞,眼力好的人可以远远看见皇帝朦胧的身影,在入云的高阁上独自一人。
此时,这个白衣青年俨然就是蔷薇皇帝的化身,而她的剑舞被引动,扮演的恐怕就是那个害怕黑夜和鲜血的公主。
“《破阵》的全本竟然还有人知道!”风临晚心中震惊。
她也曾用心在各家藏书中寻找当年《破阵》的残谱,终究拼不出《若依》一节,此时这段舞蹈就在眼前,不由得人已痴醉。
项空月忽然放声而歌,声震屋宇:
“我有屠龙之术,
欲翻流云起舞;
我有苍茫之志,
欲煎七海成田;
我怀绝世之锋,
欲解抵天之柱;
我是藏玉之璞,
欲觅神匠成材。
吾曾笑云梦乡里文皇帝,
长生何须吞白玉;
吾曾笑长锋空折武皇帝,
挥军难渡雪河西。
吾不惧青天之高,黄地之厚;
独恨不逢琢玉手,
晚生不见凤凰来。
噫嘘兮,
山之既高,神女空候;
水之既深,龙死荒滩。”
“哈哈哈哈!”众目睽睽下,白衣公子在堂中仰天长笑。红衣的女子剑光收敛,默默依在他背后,而风临晚拍掌在弦上,止住全部余音,垂头沉思。
笑声经久方绝,堂中只剩下天地初开般的寂静。七百年前的大战后,那个不可一世的皇帝是否也这样依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看浩瀚的草原?
一个并不大的掌声忽然响起,宾客们顺着掌声的方向看去,竟然是银帘后端坐在谢奇微身边的建王,已经起身站立。建王年仅十二岁,此时却半点没有孩子气,神情中自然地流露出帝王家的威严。
“好!”谢奇微不愧为“有理太傅”,最善于顺流附和,立时拍案而起,大声喝彩。
像是一股沙场的劲风忽然间吹散了暖阁中异香缥缈的奢靡之气,顷刻间四十多个宾客朦胧的醉眼都清明起来。掌声如潮,经久不息,外面的侍卫被惊动了,按刀疾步登上台阶查看,只看见帝都的豪门贵胄们都离席起立,人群中掩映着一红一白两袭衣衫。
喧闹中,乐师席上的风临晚默然良久,脸色忽然涨得血红,她捂着胸口起身,疾步从侧门离去。直到走廊里,风临晚才顿了一步,一口鲜血吐在衣袖上。《破阵》到了最后一段,她已经是被那个白衣的公子带动起来,精神都在他舞蹈的节奏中起伏,轮指拨弦不由自主。风临晚身体羸弱,凭着《破阵》以火燃火的极阳之气,才能冲到曲终,随即仿佛大病一场。
“天下竟有此人?”风临晚低低自问。


暖阁中,早有谢奇微身边侍酒的姬妾下来,引着项空月和叶雍容到银帘后入座。酒又重添,舞姬们不再登场,乐师那边铮铮奏起古乐。
谢奇微吟吟笑着给叶雍容杯中斟上甜醴:“云中叶氏,名不虚传!有这样的壮志,有什么舞姬配和你共舞?禁军幕府一个小小的立参,又怎么能让你施展抱负?”
叶雍容有些惊讶,此时谢奇微全然换了语气,也看不出庸庸碌碌的老态,眼神深藏不露,静静地看着她。她只得顿首,一口饮尽了那杯甜酒。
“我知道叶将军以为我昏聩,叶将军却不知道我要看的不是女子之舞,而是你的破阵之志。”谢奇微坦然笑笑,“帝都有难诸侯并起,这是良将奋发的时代。我亲点叶将军来此饮酒,可不是仰慕一个云中叶氏的威名。”
“太傅……过誉了。”
叶雍容忐忑不安起来。原先对于谢奇微的不屑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在这种参政数十年的权贵面前,她有种感觉,自己进入帝都,竟是踏在一个悬崖的边上。
“白立庸庸之人,他有什么身份下令给运筹帷幄的人才?”谢奇微话锋一转,“不过总有兵戈之志,从政却要小心。从来硬弩先断弦,总是钢刀口易伤,这句老话叶将军不知么?”
“谢太傅。”叶雍容起身要拜。
“不必。”谢奇微伸手拦住,忽地转向了一旁的项空月,“名家公子,风流贵胄,可是今夜寒舍下并没有请这样的贵客啊。”
能在熏风暖阁中饮酒的不过四十余人,下人们也许记不住,却没有一个人能瞒过谢奇微的眼睛。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项空月,非喜非怒,心意难测。
“在下项空月,羽林天军一名文书,没有请柬。也曾在堂下以薄礼贺寿,可惜难见太傅尊容,于是冒险进入后园,以求闻达。”
“以求闻达?”谢奇微理须大笑,“通天之材,你的闻达我怎能给你?”
“经天纬地之学,要货于名臣英主!”
“经天纬地之学?”谢奇微收起笑容,“公子歌中说‘吾曾笑云梦乡里文皇帝,长生何须吞白玉;吾曾笑长锋空折武皇帝,挥军难渡雪河西’,文武皇帝都被项公子笑了,世上还有什么英主?”
胤朝皇帝数十位,文帝武帝是其中有名的雄主。文帝在战乱后偃武修文,鼓励诸侯抚恤农户,开山造田,在位三十年,大胤的户册上人口从九百万户猛增到一千七百万户,奠定了后来武皇帝北征蛮族的基础。而武皇帝白清羽又称“风炎皇帝”,天生就是一个霸主,胤朝历代的皇帝,没有不怕北陆蛮族的,只有武帝反而召集诸侯,连续两次组织风炎铁旅,一直打到蛮族朔方原之东的雪嵩河畔,和蛮族订城下之盟。
而项空月的歌中,文武皇帝的功勋,都被一笑了之。
“文皇帝慕长生而吞玉,确实是年老后的昏聩;皇祖的大军终不能打过雪嵩河,也是遗憾。虽然听起来刺耳,不过皇兄对我私下里也是这么议论的。”一旁的建王低低说了一句。
项空月也不说话,只是躬身行礼。
文帝年老后听从游方的话,以为西方有神,善于采炼精玉,每日服用身体不朽。于是他从天下各处采玉,磨成玉粉食用,到最后沉迷已深,竟然生吞了一块精玉,乃致被噎死了。而武帝虽然没有这样昏聩的举动,可是在北陆遭遇青阳部素有“钦达翰王”之称的大君吕戈·纳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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