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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刀剑风流-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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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丐帮长老的下酒菜
    吴正义终于挪动了脚步,还是那间小花厅,他掀开门帘,立刻换上了笑脸,仿佛刚才戴的是张面具。他一见屋内人,好像突然愣了一下,随即大踏步地迎上前去,眼睛兴奋地发着光,一面忙不迭地攥攥这个双手,摇摇那个肩膀,一面大声吩咐:
    “陈七!去书房酒窖把我的珍藏都抱来!我要和老朋友们喝个一醉方休!”
    陈七脸上带着狐疑,眼里闪着惊诧,似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真地伸出手指用力挖起耳朵来。吴正义似有些不耐烦,当着众人面,陈七头一回这么迟钝,吴正义的不耐烦已经变作了不快,可他心里却对陈七很满意,所以他并没有发火,只说了两个字:
    “快去!”
    陈七开步就走,甚至比往日还快。
    酒好,菜好,曲好,唱曲的人更妙,手指细白如葱根,一把琵琶竟似装了珍珠的口袋,纤指动处,曲声铮琮,恰如明珠从袋口叮当滑落,尤其是长长睫毛的两只弯弯大眼睛,像是摸了蜜糖、长着倒刺的弯钩,眼波到处,一下就钩住了对方心坎,让人嘴里明明是甜的,心里却有些疼。一个牙都快掉光的瘦老头子,此时就像上了钩的鱼,瞪着眼,张着嘴,甚至忘了呼吸,当然也忘了喝酒。瘦老头颧骨高耸,脸上肉都剔下来也不够四两,指甲粘泥,破衣补丁连着补丁,竟看不出原来衣服的颜色,而且至少有三十年没沾过水了,这样又穷又脏的老头子居然成了正义堂的贵客!不但喝着吴正义的一百年陈的佳酿,而且还听着苏州名妓李伶伶唱的小曲。据说李伶伶的开价也不算高,若只听琵琶曲,一曲也就一千两银子,若觉得意犹未尽,让李伶伶曼声哼唱几声,那还得再加二千两银子。可现在老头子居然还不足兴,眼睛紧紧盯着她,要是眼神能吃人,李伶伶最少已被老头子囫囵个儿吞下去三十次。
    李伶伶当然不会被吃掉,可也没表现出多大兴趣,她只想快快唱完曲子,拿上银子走人,所以她的眼睛虽然还是弯弯如钩,却再也不愿看他,即使钓鱼,谁会看上一条臭鱼?老头子显然有些失望,幸好杯中还有酒,只是味道好像变淡了许多。对面一个锦衣虬髯大汉早把一切看在眼里,不过他好像只对酒感兴趣,跟身旁一个胖和尚和一个蓝袍道士推杯换盏,饮兴正浓。
    脏老头眉头都皱了起来,他端起酒杯看了看,表情好像对着一碗苦药,然后叹了一口气,放下了酒杯。虬髯大汉居然也放下了酒杯,瞪着眼看着他,似乎对这个脏老头很生气,胖和尚也摇了摇头,合起了双手,蓝衣道人当然也不能独饮了,眯着眼瞅着脏老头,似乎他脸上长着三只眼。吴正义笑了笑:
    “酒不好?”
    脏老头抬眼看了看他:
    “酒不错,菜一般”
    蓝衣道人眯着的眼睛蓦地睁大,胖和尚又摇了摇头。脏老头浑然不觉,接口说:
    “普天下人都知道,老叫花的下酒菜只有一样”
    虬髯大汉再也忍不住了,脱口道:
    “老叫花别太过分了!”
    老叫花白了他一眼,不再言语,只是手仍放在膝盖上,没有端酒杯的意思。吴正义的眼里似乎露出了笑意,他站起身,来到李伶伶面前,低头耳语几句。李伶伶眯着的大眼睛突地睁得老大,随后又眯起来,弯成了两只钩子,钩住了老叫花,眼里蜜意更浓。老叫花方才受了李伶伶的冷落,仿佛有些生气,只是又有些舍不得,眼睛慢慢抬起来,手也不自觉抓住了酒杯。
    “这道菜怎么样?”
    吴正义笑吟吟地看着老叫花。
    “不可以!老叫花,你知不知道,李姑娘是吴大侠的人!”
    虬髯大汉伸长了脖子,脸涨的通红,倒好像自己做了亏心事。他当然知道老叫花不但是真正的叫花子,人也是越老越花。老叫花把女人叫菜,当他看中了一盘菜却吃不到嘴,他当然会觉得大大的不快。但他毕竟还是有身份的人,听了虬髯大汉的话,黄脸也涨成了猪肝色,连叫罪过,眼睛再也不敢瞄李伶伶,更不好意思看吴正义,仰脖干下杯中酒,目光就盯着地板,好像想找一条地缝,乘人不备钻进去。
    吴正义哈哈大笑,上前拉住老叫花的手,指着李伶伶说道:
    “伶伶本来就是兄弟给申简长老准备的一道菜,只恐不入长老的法眼,所以并未说明,这下好了,兄弟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总算可以跟各位英雄痛快喝上几杯了!”
    虬髯大汉又站起身来,连连摇手:
    “不妥,不妥……”
    申简的脸色更红,他觉得从小到大从没这么难堪过。吴正义正色道:
    “伶伶虽然与我交往甚久,却只限于词曲知己。况且英雄爱美女,美女配英雄乃是千古风流佳话,如今申长老对她青眼有加,乃是她的造化,正该痛饮三大杯,有什么不妥?”
    李伶伶此时放下了琵琶,扭动腰肢,来到桌前,斟了一杯酒,朝申简盈盈拜了下去:
    “伶伶承蒙长老爱怜,深感受宠若惊,只是风尘女子身份卑微,恐配不上长老……”
    说着朝申简一递眼神,神情活像求人抚摸的小猫。申简见此早已魂飞天外,忙站起身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另一只手却仍拉着李伶伶,再也舍不得放开,好像生怕她插翅飞了。转过头朝众人哈哈笑道:
    “有什么配不上?妓女配花子——简直就是绝配!”
    李伶伶低着头,脸色涨得通红,心里却恨不得把这个又老又脏又臭的叫花子砍成一百八十块。胖和尚又摇了摇头,蓝衣道人眼睛又眯了起来,虬髯大汉也叹了一口气,吴正义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好像觉得申简这句话说得有道理极了。
    清晨,胖和尚仍在打坐,光头上白气袅袅,脸上却没有一滴汗,忽然他单手一拍地,胖大的身躯平平飞起,半空中双腿伸直,鱼似的从半掩的窗口滑了出去。
    窗外是一棵白杨树,蓝衣道士正站在杨树下,手里捏着一片叶子出神,深秋时节,黄叶零落,没有风,可是叶子一接近蓝衣道士,就像有了生命,滴溜溜往四周旋转,围着道人,堆成了一个圆圈。蓝衣道人瞅着脚下的树叶围城发呆。忽然他抬起头,一步跨了出去,落叶顿时碎成粉末,随着脚风飞扬起来,他衣袂飘摆,身形一晃就来到和尚面前。和尚身边已多了一个人,正是虬髯大汉。
    “叫花子还没来?”
    虬髯大汉问,话一出口才觉得多余,于是闭上了嘴。他们只好等,名声越大的人,架子往往也越大,他们已习惯了让别人等,但现在他们情愿等下去。
    天光已经大亮,晨雾也越来越薄,淡的如情人迷离的眼波,当太阳吐出第一缕光线的时候,他们终于看见了叫花子,他身形有些疲惫,眼睛也有些发红,可眼神却是快乐的,嘴角也挂着笑意。他慢慢来到三个人面前,竟没有一丝抱歉的神色,因为他不用看也能想到,他们的眼神也是快乐的,得到了最想得到的,岂非是人生中最大的快乐?他也没有多说话,只有一个字:
    “走!”
    话音未落,四人的身影已经飘在丈外。
    吴正义站在对面阁楼的小窗后,把一切都看在眼底,看着四人离去的身影,眼里竟闪动着残酷的笑意。
    李伶伶已梳洗完毕,她已经整整吐了半个时辰,前后换了十盆洗澡水,把能洗到的地方,最少洗了二十遍,才换上一身新衣走出来,虽然身子软得要虚脱,可眼神也是快乐的。人都是有价的,倘若给你一万两黄金,外加杭州西子湖畔的一栋别墅,别说陪个叫花子,就算跟头猪睡一宿也值得。
第十章 小乔初嫁了
    八月十六,中秋节第二天,小乔的出嫁日。乔家大院张灯结彩,乔三老爷一身锦衣,亲自站在门外,迎接道喜的亲朋好友。自从乔三老爷宣布退出江湖,乔家大院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乔三老爷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女儿婚事若办得太简单,就算过了江湖朋友这关,怕是老邻故旧也不肯依。况且,乔三老爷年已半百,膝下只有小乔一个女儿,亏待了她,乔三老爷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小乔已整整哭了一宿,此刻穿了大红吉服,呆呆地坐在窗前,天光渐亮,深秋的草原一片肃杀凄清之意,小乔觉得气闷,打开了窗子,清冷的晨风冰一样吹在脸上,凉透心底。她尽力睁大眼睛向远处张望,尽量竖起耳朵凝神谛听,可是只看到跟朝霞一样红艳的一顶大轿,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迎亲唢呐声。她颓然坐下,眼泪又流了下来。
    上官云飞的眼里也没有快乐,而且越接近乔家大院,心情也越来越沉重。退掉婚事也决无可能,上官家绝不会做出违背江湖道义的事,所以当他昨晚穿上吉服时,他也看到了母亲眼中的担忧,父亲眼里的无奈。他已别无选择,“虽然我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他长叹了一口气。轿夫看了看他,禁不住乐了:
    “公子,乔家大院就到了,您老别着急!”
    上官云飞苦笑了一下,他的心思,轿夫又哪能知道?
    小乔终于露了面,上官云飞走上前,轻轻掀开轿帘,小乔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脚上了轿,不由得肩头一抖,泪水流了下来。虽然隔着盖头,上官云飞还是看见眼泪打湿了簇新的衣襟。上官云飞的心冷了。
    太阳已经过午,乔三老爷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站在门口,听头上的大红灯笼随风窸窣作响,一行雁阵渐飞渐远,叫声凄凉,眼里不禁流露出一丝落寞。他回转身,身躯似乎也有些佝偻,女儿远嫁,他的心似乎也如眼前的乔家大院,忽然间变得空空落落。
    上官云飞骑马缓缓走在前头,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背上,心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一道山梁,那是草原和中原的交界,山梁间是条河,河边有条古道,沿河岸走过去,便是隔河相望的两座城镇,河东叫河东镇,河西叫河西镇。上官云飞嘴唇发焦,却又感觉不到口渴,整整一天没吃饭,也不觉得饿,他目光涣散,想象着接下来的路,竟觉得已步入歧途,想回转身,却又找不到出口。
    山脚下道边临河有座小亭子,供来往客商歇脚。上官云飞下了马,招呼轿夫歇脚打尖,又吩咐随身丫鬟给小乔送去饮食。上官云飞眼睛盯着丫鬟捧着食盒过去,又原封不动地捧回来,朝他摇了摇头。上官云飞叹了一口气,立在亭子上,看着河水发呆。忽然看见一个坐在亭子下的叫花子捏着一条鸡腿,冲他笑了笑,接着见一个虬髯锦衣大汉走到迎亲队伍后,突又站住,转过身时,手里各捏着一枚乌黑铮亮的弹丸。前边路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胖大和尚,坦胸露乳,双手合十,正在专心打坐。接着,从亭子下慢慢走上一个蓝衣道人来,他背负着双手,眯着眼看着上官云飞,似乎对他很有兴趣,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连一个细节都不肯漏下。轿夫、家人们早已看出来者不善,呆呆地望着上官云飞,忘了吃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虽有几十号人,竟然鸦雀无声,众人只觉得有如黑云压顶般的沉闷,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上官云飞仍然低头望着亭下的河水,身子也纹丝未动。蓝衣道人点了点头,缓缓问道:
    “上官云飞?”
    上官云飞点了点头,反问:
    “阁下是谁?有何贵干?”
    蓝衣道人仰起了脸,缓缓答道:
    “武当灵虚子,半路拜访,当然不是喝喜酒的”
    上官云飞不仅动容,“快剑上官”、“武当灵虚”二十年前就已难分伯仲,据说“快剑上官”退隐江湖之后,“武当灵虚”已被公认为武林第一剑。灵虚子接口道:
    “小徒吴秀败在公子手下,师傅今天讨教几招,恐不为过!”
    灵虚子一想起吴秀的惨状,就心疼不已,再听到上官云飞一剑两脚诛杀天山三鹰,更惊得目瞪口呆,他做梦都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快的剑法,这么毒辣的武功。
    上官云飞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灵虚子,缓缓道:
    “我今天不能出手”
    有谁见过新郎官跟人家打架的?即便是比武心切,总也得挑个日子,毕竟结婚是人生中一件大事,比武的机会却多得多。但对方若是寻仇就另当别论了,让仇家喜极而悲,甚至喜极而死,岂非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但灵虚子显然是寻仇的,虽然上官云飞已经看出,但还是让对方自己承认。
    灵虚子没有看上官云飞,只是从身后拿出一个狭长的包裹,他慢慢解开,一丝不苟,神情庄重,像是忠诚的老奴替自己的主人宽衣。掀开最后一层布,里面露出一把三尺三寸长的古雅长剑,他缓缓捧起长剑,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用手轻轻擦了擦剑鞘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才抬起头来,眼神满是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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