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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鄂东匪事-第123章

小说: 鄂东匪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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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别走。”梅富贵挡住刘半仙的去路,声音软了下来:“我那个哈嵬是不在房里,你晓得他在哪吗?”
    刘半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嘿嘿,这么说来,刚才嫂子听到的是……”刘半仙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把手中的火把对着梅富贵的裤裆连连晃动了几下。
    梅富贵慌了,刚停息的汗水又都冒了出来。
    刘半仙突然发问:“是不是?”
    “是,是我。”
    “这么说来,刚才嫂子听到的是你喽。”刘半仙不怀好意地笑了,“嘿嘿……是你自己说的。”
    梅富贵这才晓得自己说漏了嘴。
    梅富贵绝望了:“你想怎么样?”
    “我还是帮你算算哈嵬再说吧。”刘半仙掐着手指算了算,笑嘻嘻地说,“我晓得他在哪了,跟我来。”
    刘半仙晃动着火把,带着梅富贵往楼下的猪圈走去。
    他们家的猪圈边有一个空着的大鸡笼。
    见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生人,放那了这么多鞭炮,刘小哈吓得躲进大鸡笼里,里面铺着稻草,没一会就睡着了。
    刘半仙酒喝多了,想上茅厕,哪想被一个胖女人抢先了半步。
    十里八寨的茅厕就一个门进出,也不分么子男女,哪个先找着哪个蹲。女人的东西捏不住,男人要是急了也没办法捏。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吧,刘半仙赶紧到暗处扯起家伙来一下。
    没想到那脬尿正好淋在大鸡笼上。
    大鸡笼是用篾片编的,有指头大的空隙,尿撒在了梅小哈的脸上。
    梅小哈睡得很死,以为是么子好喝的,张嘴就接,没想尿冲进了鼻孔里。
    “阿——嚏!”
    梅小哈打了一个大喷嚏,冷不丁地,吓得刘半仙的半脬尿撒在了裤裆里,后来仔细一看,是梅小哈在里面睡得正香,他索性把大鸡笼关上了。
    梅小哈睡觉打呼噜,因为是在猪圈边,人们还以为是猪圈里的大肥猪在打呼噜,所以刚才找了半天也没有人找到这里来。
    大鸡笼里鼾声雷动,刘半仙踢了一下大鸡笼,回头对梅富贵说:“你的宝贝儿子就在里头。”
    梅富贵打开大鸡笼一看,哈嵬果然睡在里面。
    梅富贵正要动手把哈嵬从大鸡笼里扯出来,刘半仙突然按住大鸡笼的门。
    梅富贵回过头,不安地问:“你要怎么样?”
    刘半仙把嘴巴凑过去,咬着刘富贵的耳朵嘀咕了几句。
    梅富贵听了一呆,蹲在大鸡笼边,痛苦地撕扯着头发。
    半晌,梅富贵才把脑壳抬起来,咬咬牙说:“好吧,就依你的。”
    天边刚发白,小舅子就赶来了,把外头的大门拍得砰砰响。
    梅富贵折腾了一个晚上,老骨头都散了架似的,睡得很死。
    婆娘听到叫声,踢了梅富贵一脚,没醒,又踢了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踢到了男人的痛处。
    “哎哟!”
    “哎哟!”
    梅富贵捂着家伙坐起来,冲着婆娘呲牙咧嘴一脸苦笑道:“臭婆娘,踢么子踢,发骚了跟我说一声哒,我来几竿子就是了!”
    “跺脑壳的,都这么大年纪了,我发么子骚哪,是娘家来人了,快去开门。”
    “臭婆娘,你莫不是想闺女想疯了吧,今天才第二天哩,娘家来么子人喽。”
    “你细听哒,是娘家来人了。”
    梅富贵侧耳细听,是小舅子的叫门声:“姐夫,姐夫,快点起来开门哪!”
    按规矩,姑娘嫁出去后,要第三天才和自己的男人一起回娘家看望父母,这规矩叫“转脚”。
    “莫不是闺女出么子事情了。”梅富贵心里一惊,披上衣服赶紧去开门。
    小舅子面无血色地站在门口,裤脚被露水打湿了,湿漉漉的,手里捏着一只绣花鞋。
    小舅子哆嗦着把那只绣花鞋递过来的时候,梅富贵么子都明白了,鞋是自己闺女的,人生到了尽头就剩下鞋子一只。梅富贵眼睛一花,整个人都靠在门框上,泪水涌出眼眶,泪水先是在皱纹里头漫延,然后大滴大滴地掉在门槛上……
    “她么子时候走的?”梅富贵抽动着鼻子,声音有些颤抖。
    “昨天夜里。”小舅子的声音很低沉,充满了悲痛与无奈。
    “砍脑壳的,昨天夜里哪个走了?”梅富贵的婆娘起来了,刚好听到他们的谈话,扣着右边**上的布扣子问刘富贵。
    梅富贵的肩膀顶在门框上,勾着脑壳,没有理会婆娘。
    婆娘又追问了一句:“砍脑壳的,昨天夜里哪个走了?”
    梅富贵这才把手中的那只绣花鞋往身后一晃,婆娘像被雷公劈了似的,来不及哼一声就倒在楼板上了。
    “臭婆娘,你怎么了?”梅富贵听到响声,回头看见婆娘倒在楼板上,赶紧抱住婆娘问。
    “姐夫,我姐怎么了?”小舅子冲到梅富贵的身边问。
    梅富贵伸手鼻孔上探了下,说:“快点,还有一口气。”
    梅富贵赶紧用右手的大拇指死死地掐住婆娘嘴巴上的人中穴,回头冲小舅子吼:“愣着干么子,还不快点到火炉边给我拿硬家伙来!”
    小舅子赶紧跑到里边的火炉边拿来火钳子。
    梅富贵大声说:“撬开她的嘴巴,把火钳子放进去!”
    小舅子撬了几家伙:“牙齿咬得死死的,我撬不开!”
    “撬不开也得撬,否则这口气上不来,你姐就死翘翘了!”
    小舅子用了好的大劲,才把姐姐的牙齿弄开,往里头塞了把火钳子。
    一袋烟的工夫,婆娘总算缓过气来了,抱着梅富贵的脖子失声痛哭。
    “呜呜……我们娘老子造的么子孽呀,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天爷啊,你肯定是瞎了眼睛,送错了人……”
    梅富贵说:“臭婆娘,别哭了,人死了又活不转来,我们还是过去看闺女最后一眼吧。”
    “老不死的,我们做长辈的怎么有脸去看她呀,回头来让人笑话,呜呜……”
    子女死了,娘老子是不能在灵堂出现的,更不能上山送葬,这是十里八寨的规矩。送终,是子女替娘老子送终,而不是娘老子替子女送终,否则会被人笑话。子女死了,只能由兄弟姐妹出面。可是,梅红琴只有一个屁事不懂的傻哥哥。“如果我们不去,那就没有人去看她了。”
    梅富贵鼻子一酸,问婆娘:“臭婆娘,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怕别人笑话?”
    婆娘突然松开梅富贵的脖子,用衣襟揩了一把眼泪水说:“老不死的,我们走吧。”
    梅富贵再次走进太平寨的时候,红对子红灯笼还有红红的喜字被白纸白布覆盖了,白纸黑字,凄凄惨惨。灵堂设在楼下的猪圈边,一口漆黑的棺材放在花圈中,没有盖上。闺女静静地躺在里面,身下垫着白布,手里捏着三钱冥币,是“奈河桥”上的费用,嘴里含银,是到城隍庙买水喝的,死不瞑目。
    娘老子来了,梅红琴终于瞑目了。
    梅富贵从棺材边经过,伸手一抹,她的眼睛就合上了。
    老天啊,你好不开眼,
    老天啊,你好不公道!
    为何留下生满虫子的老树,
    却枯死那出土不久的嫩苗;
    为何留下我这该死的老妈,
    却让我闺女先入阴间地牢!
    我眼睁睁看着嫩苗被风吹倒,
    一闭眼看见闺女上了“奈河桥”,
    看着闺女走那黑路离我远去,
    我只能向老天哭嚎啕。
    闺女啊——
    把屎把尿我把你拉扯大,
    就是指望你能回娘家,
    做那竹根长笋笋成竹,
    哪想硬拉拉坏了竹根。
    如今我手摸棺材的雄头,
    就象摸着把割心肝的刀。
    身葬荒山养野草,
    母女情义两下抛,
    闺女啊——
    妈的骨肉你变为马蜂的食料,
    你的头颅变成那蜜蜂的窝巢。
    世间的人哪个舍得丢下父母,
    人间再苦也比阴间好,
    哪肯去阴间早把苦熬?
    打破金边的碗难得粘合,
    枯朽的老树哪能变幼苗?
    世间千般都能替,
    只有死亡替不了,
    要是死亡也能替,
    闺女啊——
    我愿丢掉无用的命一条!
    人啊,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啊!
    棺材盖子合上了,四块厚板子。
    梅富贵没有落泪,但婆娘的眼泪浅,搂着棺材的雄头哭得死去活来。
    梅红琴是上吊而死的。花轿抬进寨子的时候,月亮刚好从大风坳上爬起来。梅红琴喝了碗“呆然酒”,喊了声“买”,就进房间去了。房间里的东西不多,就一张挂着红色帐子的雕花木床和一张精致的梳妆台,都是新的。
    如果不是天黑了,这个房间还会有些东西进来,比如三开柜、烤火桶和马桶。
    少了娘家来的东西,房间里显得格外空洞。
    从新娘子进门的那一刻,一对又红又粗的蜡烛就开始在梳妆台上静静的燃烧。
    这对蜡烛是梅红琴亲手点燃的。
    这里新婚之夜有点燃红蜡烛看夫妻能否白头偕老的习俗。人生有如烛火,泪流干了,烛火也就熄灭了。
    一对红蜡烛,男左女右。也许是板壁有裂缝透风的缘故,蜡烛燃烧的速度不一样了。右边那根燃烧得特别快,没点一会就短了一大截,这也意味着它最先熄灭。
    这就是命,是女人的命。
    “蜜,我想洗澡,有热水不?”梅红琴回头问在门口张望的小姑娘。
    小姑娘红着脸说:“有,有,我去给你拎桶热水过来。”
    没一会,小姑娘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
    有人把洗澡盆送上来了,是个后生,他把洗澡盆放在楼板上,就和小姑娘一起出去了。
    三个木盆大小有序在套在一起,两大一小。最大的那个是她用的,稍小的那个是男人用的,小的是给将来孩子用的。小的这辈子用不上了,梅红琴把它拿出来,连同男人的那个大木盆一起塞到床底下。
    梅红琴把门闩上,把水倒在大木盆里,这才把衣服脱光了。她用手试了试,水温刚好。她赤脚走进大木盆里,水很浅,她只能半跪着。动手洗澡时,她才想起忘了带洗澡帕。
    捆胸脯用的白布还在,就用它来洗吧,反正再也用不着了。
    这是第二块白布,以前的那块被湛玮弄脏了,扔在娇莲坡上,怕别人发现说闲话,她回家又弄了一块,也就是现在用来洗澡的这一块。她用这块白布把身体擦洗了一遍,就把它扔在桶子里,穿了衣服后,再把它连同洗澡水倒进楼下的臭水沟中。
    梅红琴取出那套粉红色内衣穿上,也就是湛玮从黄梅城头买回来的那套。她平时舍不得穿,只有特别想念湛玮的时候,才会偷偷地换上,感觉就像湛玮的手在托着她的**,还有下面,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梅红琴的衣服穿得很讲究。
    三套衣服,最里面是白色的,中间是蓝色的,外面是黑色的。
    只有死了的女人才会这么穿,她的心已经死了。
    梅红琴对着镜子梳头,第一次挽了盘龙髻,然后把那条最长的长头巾盘在头上,这才穿上绣花鞋,把大木盆里有洗澡水倒在桶子里。
    梅红琴提着洗澡水出去的时候,主人和客人都在酒席上开怀畅饮,划拳行令唱酒歌,热闹非凡,连寨子里的狗都钻在桌子下面等着抢骨头吃。
    梅红琴在他们的热闹中提水下楼,然后悄悄地上路了。
    太平寨的人想到新娘子并且找到她的时候,是下半夜了,她已经死去多时。
    人们是在路边的桐木树上见到她的尸体,她是自己吊死的。一条黑色的长头巾从**尺高的一根树枝上挂下来,在离路面五六尺高的地方打了个死结。她的脖子静静套在上面。
    一个桶子滚在路边上,静静地目睹了这场死亡。
    人们只能够如此想象:她站在桶子上面向黄梅城头打完死结,把死结慢慢挪到高处,然后套在自己美丽的脖子上,她也许说了一些生离死别的话,也许没有,她就这样深情地注视着远方,那一刹那,她肯定看到了么子,然后奋不顾身地弄翻了脚下的桶子,远离了世俗。
    桶子,一个登上死亡的阶梯。
    这是去黄梅城头的必经之路。
    梅红琴吊死的时候,是面向黄梅城头的,睁着双眼,面部保持着微笑,似乎没有丝毫痛楚,死神定格了她的这一姿势。
    梅红琴的丧事体面得很,还请了哭道的女人。哭道是十里八寨大户人家办丧事体面的举措。送葬的队伍一字排开,灵幡打头,哭道的哭声尖细、冗长。丧事要的就是悲痛的**,哭道就是**的部分。亲人的哭不一定都是诚心诚意的,只有儿女哭娘老子是最真实的,而外姓的儿媳郎嵬就有些装腔作势,尤其是有的儿媳郎嵬哭声是有了,却没有眼泪水。哭道的女人却有让他们掉眼泪的本事。
    死嚎嚎是不行的,哭道也有讲究。通身的孝服,中间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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