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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雏菊待开 作者:本末颠倒-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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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肆

在东去的列车上,杨立青首次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饶国臣热心地问他要不要到车站去接他,他一口回绝。他相信,他会选择最慢的方式到达饶国臣的家。
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浓郁的地方口音,让杨立青开始想象他的样子。
下了火车,杨立青上了一辆观光巴士。这一路他都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他让自己用平常心对待。
车子从清晨摇晃到中午,终于到达。杨立青下了车,深呼吸几下才迈步走向一个巷子。
这边的人都是自己起房子,经济实力雄厚的就会建七层,一般的就是三四层。杨立青经过巷子入口的那几幢房,再走几步就看到一幢房子前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头上没有白发,皮肤白净,身材发福。
杨立青很讨厌这种一眼就能认出对方的感觉,因为这样就证明自己和他的样子真的非常相似。
饶国臣看到杨立青朝他走来,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是掩饰不了的兴奋。
“家东。”饶国臣亲切地叫了一声。
杨立青停住了脚步,静静看他。饶国臣虽然已经发福,但不难看出他的五官标致,他身高目测也有一米七五六公分,自己不过比他高一两公分,此时几乎是与之平视。
自己和这个人如此地相似,血缘这种东西真的让人难以抵赖。
杨立青移开目光,支吾几声才叫了一声:“爸……”声音颤抖得厉害。
太难看了。杨立青自责到。
“哎,快进来吧。房间我已经替你收拾好了,进去休息一下,我去做饭。”
杨立青一路低着头前进,楼梯是回旋式的,走得他头晕目眩。
房间非常安静,采光很好,阳光直接射进房间,还有几缕散射到杨立青坐着的床上。
杨立青安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青菜下锅的声音,锅铲和锅相碰撞的声音,他爸哼歌的声音……
他轻轻侧过脸,看着那扇很大的窗子。这里是二楼,从这里跳出去应该不会死吧?能不能从这里逃走,消失在这个被人叫着不属于自己的名字且不属于他的地方?
最终,杨立青站了起来,走向那扇房门。
听到他的脚步声,饶国臣背着他问:“怎么不先洗个澡休息一下?”
杨立青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走近那个光着膀子炒菜的人。
饶国臣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看着某个地方发愣,也不再说话。
“你不是有老婆吗?怎么是你做饭做菜?”不知隔了多久,杨立青才问了这么一句话。
那人拿着锅铲站在灶前等水开,依然背对着他说:“你阿姨她去摆摊了,我在单位的工作比较清闲。”
得到这样的答案让杨立青内心一阵讥讽和恶寒。
“待会儿你去休息一下吧,我先去送饭,回来和你一起吃。你要是饿了也可以先吃。”
杨立青心中的憎恨如同雷雨前的乌云,正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在胸口。
“我去睡觉,你回来叫我。”他扔下这句话就跑回自己房间。
他回房,将自己用力摔在床上。
凭什么!凭什么饶国臣不肯将这些温柔和体贴放在他们娘俩身上?如果当初……
杨立青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猛地收紧了自己的下颚。
他怀着怨恨睡着了,直到有人来叫他。
“哥,吃饭了。”
杨立青打了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坐起来应了一声。
哥?杨立青的心情非常复杂。
他洗了把脸才走上顶楼开餐。不过刚露出一个脑袋,就听见饶国臣叫他:
“家东,赶紧过来吃饭,饿坏了吧?”
杨立青看到刚才叫他‘哥’的少年。他和饶国臣长得不像,不过同样的,他们的皮肤都很白。
饶国臣知道杨立青看着饶慧恒,赶紧说:“慧恒,给你哥盛饭。”
少年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杨立青立刻说:“不用了,我自己来。”
饶慧恒将饭碗和饭勺递给杨立青,然后走开。
他们不是一家人。饶慧恒叫他‘哥’和他叫饶国臣‘爸’一样,不带任何感情。
这是一顿无言的午饭,听着他们父子的对话,杨立青夹着菜,吃着饭,如同嚼腊。
饶慧恒放下碗,有礼地打了声招呼就跑走了。
杨立青也放下饭碗,多余地问了一句:“他去哪里?”
“别管他,贪玩。”饶国臣还在吃饭,饶慧恒和他的饭量都很大,“他这几天都住在他朋友家,净知道玩。”
杨立青随便应了几声。
晚饭过后,杨立青依然缩回房间,甚至在离开这个地方之前,他都不愿再踏出这个暂时领地一步。
他不出去,自然就会有人攻进来。
饶国臣敲响了他的房门,杨立青没有立场将人拒于门外。他坐在了杨立青的床上,杨立青从包包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他。
饶国臣摇摇头,说:“早戒了。”
杨立青将烟拿回来,给自己点上。
“你也少抽点。”
饶国臣问了杨立青的近况,时不时也问问他妈的。
杨立青自顾自地吞烟吐雾,敷衍地应着他。
“你妈妈……还是一个人?”饶国臣问的小心翼翼。
杨立青咬着烟看他,然后点了点头。
饶国臣笑了笑,说:“我以为你妈妈当初嫌我不够上进,是因为有了别的人选。”
杨立青浑身一僵,继续盯着他。
“她也是怕我不能给你们带来更好的生活吧,那你们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杨立青咬着烟,口齿不清地答:“很好。”
饶国臣“嗯”了一声,许久都不说话,直到杨立青在一边抽完了一支烟。
“那你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吧。”饶国臣一拍床,站了起来。
杨立青也跟着站起来,说:“好的。”然后将他送出去,关门的同时也锁上门。
他走到窗前,拉开一边的窗帘,接着将窗拉开。他趴在窗框上,给自己点燃了这一晚的第二支烟。
他抽得很急,一口接一口,马不停蹄地。
杨立青很后悔,他恨自己每次都被好奇心害得很惨。
他想看看那个背叛了他和母亲的人长什么样子,想看看那个在他心中始终是黑暗最大boss的人长什么样子。
他来了,却发现一直影响着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母亲上班,家里一直只有他一个人,他几乎一个人活了近二十年。寂寞无聊时,他觉得聊天和想东西最能打发时间。他想的东西很多,同一样事物他总喜欢分作很多个面来想,以至于他养成了谨慎的性格,也养成了他多疑和难以信人的心理。
不过他并不讨厌这样的自己,懂得自我保护没错,能少吃亏,减少损失。
但他筑起的铜墙铁壁,让外敌难以进攻,自己也围墙自困。
杨立青用两指夹着烟屁股,用拇指和无名指揉了揉额角。
他掐熄了烟屁股,扔掉,再重新点了一支烟。
陈沛藏在他对面那家建筑制造的阴影里,仰着头,静静看他抽烟。
他从窗台往下扔烟头,一个、两个、三个……
直到青年拉上纱窗,转身离开窗台,陈沛才走带那堆烟蒂旁,慢慢蹲下捡起一个,让它在自己手心躺着,它甚至还带着余温。陈沛觉得有些烫手,连忙将东西扔了。
他站起来,犹豫再三,最终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杨立青想上厕所,但他的房间里没有。他轻轻拉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尽量不发出声音。在主卧房旁有一间厕所,他的目的地就在三楼。
楼道的灯光很暗,想必这家人都睡了。他走向厕所,但隐约听到有说话的声音。
往厕所瞧了几眼,没人。是从主卧房传来的,他悄悄走过去,留心听。
隔着一道门,他们又是用方言聊天,杨立青不能听得太清楚。
“你将他叫来什么意思?”
“你看饶慧恒都跑出去住了……”
杨立青没有继续听下去,大概就是这家的女主人不欢迎他这个特别的客人罢了。
他暗自冷笑几声,大摇大摆地去上厕所。
这里没有他的亲人,只有和他留着同样血液的陌生人。
午饭时间,餐桌上只有杨立青和饶国臣,饶慧恒没有回来。
杨立青抽来面巾纸,擦了擦嘴说:“爸,我今晚走了。” 
饶国臣显然很吃惊,立刻问:“怎么走得这么急啊?”
“我的休假快完了,我来的时候买了今晚的车票。”
饶国臣很是失落,小声地应了一下。
杨立青瞥他几眼,站起来,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人。
待到傍晚,饶国臣将杨立青留下来吃了晚饭,还特意将饶慧恒叫了回来。
杨立青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他甚至有点恶毒地想,她究竟哪里好了?
他非圣贤,甚至不够大方,所以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那家子将他送到楼下,杨立青转身,阻止他们想继续送出去的行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叠钱,抽出三张百元大钞递给饶慧恒。
少年看着钱,又看看他妈。
杨立青冷笑一声,说:“买点学习用品。”
少年看着杨立青,不动。
“嫌少?”杨立青补够五百,再递给他。
饶国臣面露尴尬地说:“家东,你不用这样的,快将钱收起来。”
杨立青摇摇头,坚持让他收下钱。
少年的妈朝少年使了个颜色,他才伸手接过钱,说:“谢谢哥。”
杨立青笑了起来,又将剩下的五百块递给饶国臣,说:“爸,这些您自己买点东西吃,这些天谢谢招待。”说着也不等他来接,直接塞进了他手里。
饶国臣愣住了,捏着钱许久不出声。
杨立青对他们摆摆手,说:“再见,别送了,我会出去。”
再见,再也不见。我杨立青不会再来这里了。他这样想着,潇洒地背对他们,迈着大步离开。
杨立青一直走到十字路口旁的电灯柱才停下来,他躲在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让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看不见他。
他没有买票,所以也不用赶车。
他长叹一口气,又被马路对面吹来的河风吹回自己的脸上。
“杨立青。”
他愣了一下,慢慢回头。
陈沛站在光亮处,看着藏在黑暗里的自己。
之后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陈沛只是一步一步地走进黑暗里,拥住了佝偻着的杨立青。
“你才难看,难看死了。”陈沛用力地搂着怀里的人,用下巴抵着他的头顶。
杨立青缩在他的怀里颤抖着,此时,他太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胸怀。陈沛说他狡猾,其实陈沛才是最狡猾的,总在他的铜墙铁壁崩溃得毫无防御能力的时候来攻打他。
他打了一场败仗,简直溃不成军。
怀里的人用力抓住自己的腰,抽泣着,接着放声哭了起来。陈沛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殊不知自己垂下的眸子,藏着的那汪温水足以溺死一个成年男子。
在这场荒谬的恋爱中他们都太过狼狈,他们都在无意识中成了汤锅里细火慢炖的青蛙,然后慢慢地被煮熟,最后融为一体。


、叁拾伍

杨立青在河堤边慢慢地走着,经过了一片又一片人工花圃。
陈沛则双手插在口袋里,跟在他身后。
突然,青年在一盏路灯下停住了。他慢慢转头,看着那条黑暗汹涌的河流。
陈沛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杨立青该不会想跳河吧?
不过青年的目光只是在河面停留了片刻,最后他的目光投向了自己。
陈沛慌张地咽了一口唾沫,问他:“你还想逃吗?”
“想,但是不敢了。”
陈沛轻轻笑了笑,走向杨立青。
“虐人的事情我干不出来,我就是个情种。”杨立青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陈沛摇了摇头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疯了?”说着就牵起杨立青的左手。
杨立青低头看着他折腾,又说:“我本来就不正常。”
陈沛松开他的手说:“你不是说这块表太松,你不合适吗?我改了,改到你合适的大小。”
杨立青蹙起眉,看着被拷在自己手腕上的表。
“原来不合适的东西,改了,就合适了。不改,他依然不是属于你的。”
“我送你表,不是想让你看时间或者是装饰,而是想让你在有限的时间里好好爱人,也想你在逐渐减少的时间里好好学会被爱。指针划过的,是你失去的,也是你浪费的;尚未划过的,是你拥有的,也是你重来的资本。”
“错过了,就没有了。”
杨立青看着手上的表盘,慢慢垂下了手。
陈沛站在他旁边,静静等待他的回复。
杨立青伸手在包里摸出了一个东西,然后将手握成拳头,横在陈沛面前。
他说:“接着。”
陈沛摊开手,停在他的拳头之下。
杨立青松开手,将打火机放在他的手心。
“你弄丢了一次,我将它捡回来了。我想再给你我一次机会,所以,我再次将自己托付给你,就像你将自己托付给我一样。”杨立青说着,扬了扬带着手表的左手。
陈沛慢慢勾起嘴角,最后大笑起来。他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突然高高举起,用力将它扔进河里。
杨立青愣住了,呆呆地听着河水发出一下细微的‘咚’声。
陈沛看着河面说:“你的原则不是事不过三吗?我将它扔了,以防你有第三次将它捡回来的机会。这样一了百了,你已经没退路了。”
杨立青看着河面,像个傻子一样笑起来。
他觉得有些东西,就像那个沉到河床里的打火机一样,摇摇晃晃,最终尘埃落定。
陈沛又说:“你说你怕被我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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