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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1Q84-第83章

小说: 1Q84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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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青豆答。

老夫人接过了电话,从她的声音里可以听出安心感。

“我非常感谢你。无法用语言表达。这次的工作你完成得太完美了。”

“谢谢。不过我恐怕再也做不了第二次了。”青豆说。

“我明白。让你为难了。你能安全回来,我非常高兴。我不会再请求你做这样的事了。到此结束。已经为你准备好安身之处。一切都不必担心,就在现在的地方等着。我们在这期间为你做好迎接新生活的准备。”

青豆表示了谢意。

“现在缺什么东西吗?如果需要什么,请告诉我。我马上就让Tamaru去准备。”

“不缺什么。看上去是应有尽有。”

老夫人轻咳一声。“我想跟你说,有一点请你牢牢记住:我们的行为是正义的。我们惩罚了那个家伙犯下的罪行,预防了今后可能发生的罪恶,阻止了出现更多的牺牲者。你不必介意什么。”

“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他?”

“先驱’的领袖。我昨晚处理掉的人。”

老夫人沉默了五秒左右,然后说:“他知道了?”

“对。那家伙知道我是前去处理他的。他明明知道,却接纳了我。

他其实是在盼望死亡的降临。他的身体受到严重损伤,正在缓慢但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我只是将时间提前了一些,让他被剧烈痛苦折磨的身体安息了。”

老夫人听到这话,似乎非常震惊,再次有片刻说不出话来。这在她而言,是相当罕见的情况。

“那个人……”老夫人寻觅着词句,“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主动盼望着接受惩罚?”

“他盼望的,是尽早结束充满痛苦的人生。”

“并且做好心理准备,让你杀死了他。”

“正是这样。”

至于领袖与她达成的交易,青豆绝口未提。为了让天吾在这个世上活下去,自己必须去死——这是那家伙与青豆两人缔结的密约,不能告诉别人。

青豆说:“那个家伙干的事违背伦常,的确怪异,应该说是死有余辜。但是,他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至少他身上具有某种特殊的东西。这一点千真万确。”

“某种特殊的东西。”老夫人说。

“我解释不清。”青豆说,“那是一种特殊的能力和资质,同时又是苛酷的重负。就是它,从内部腐蚀了他的肉体。”

“是那种特殊的什么,使他走向怪异行为的吗?”

“也许是。”

“总之,你平息了这一切。”

“是的。”青豆用干涩的声音答道。

青豆左手拿着听筒,将依然残留着死的感觉的右手摊开,望着手掌。和少女们进行多义性的交合究竟是怎么回事?青豆理解不了。自然也无法向老夫人解释。

“和以前一样,在外表上很像自然死亡,不过他们大概不会视为自然死亡吧。从事件的推移来看,他们肯定会认定我和领袖的死有某种关系。正像您知道的,他们至今没有向警方通报他的死亡。”

“不管他们今后采取什么行动,我们都会全力保护你。”老夫人说,“他们有他们的组织,但我们也有强大的人脉和雄厚的资金。而且你又是个非常谨慎、聪明的人。我们不会让他们得逞。”

“还没找到阿翼吗?”青豆问。

“还没弄清她的下落。我猜,可能是在教团里。因为她没有其他地方可去。眼下还没找到把那孩子夺回来的办法。但由于领袖的死亡,教团会处于混乱状态。利用这种混乱,说不定能把那孩子救出来。那孩子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到保护。”

领袖说,在那间庇护所里的阿翼并非实体。她不过是观念的一种形态,而且被回收了。然而这种话,却不能在这里告诉老夫人。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其实连青豆也没弄明白。但她还记得被举起来的大理石钟。那一幕的确发生在眼前。

青豆说:“我得在这个藏身处躲避多久?”

“大概要四天到一周。然后你就会得到新的名字和环境,迁移到远处去。你在那里安身后,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们必须暂时中断接触。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你。考虑到我的年龄,说不定会再也见不到你了。也许我本不该请你加入这种麻烦的事情。我好几次这么想。否则,我也许就不会像这样失去你了……”

老夫人声音哽咽。青豆默默等着她说下去。

“……但是,我不后悔。恐怕一切都像是宿命。不得不把你卷进来。我没有别的选择。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在起作用,是它一直推动着我前行。弄成这种局面,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但是,正因为这样,我们分享了某种东西。某种不可能和其他人分享的、非常重要的东西。在别处无法获得的东西。”

“没错。”老夫人说。

“与您分享它,对我来说是必要的。”

“谢谢你。你能这么说,我多少得到了些安慰。”

不能再见到老夫人,对青豆来说也是很痛苦的事。她是青豆手中极少的纽带之一。好不容易将她与外界连接起来的纽带。

“多多保重。”青豆说。

“你更要多多保重。”老夫人说,“祝你幸福。”

“如果可能的话。”青豆回答。幸福是离青豆最遥远的事物之一。

Tamaru接过了电话。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用过那个吧?”

“还没用。”

“最好不要用。”

“我尽量照你的希望去努力。”青豆说。

稍微停顿了片刻,Tamaru又说:“上次告诉过你,我是在北海道深山里的孤儿院长大的,对不对?”

“跟父母离散,从桦太撤退回国,被送进了那里。”

“那座孤儿院里有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孩子,是和黑人的混血儿。

我猜是和三泽一带基地里的大兵生的。不知道母亲是谁。不是妓女就是吧女,总之差不多吧。一生下来就被母亲抛弃,送到那里去了。块头比我大,脑子却不太机灵。当然经常受到周围那帮家伙的欺负。肤色也不一样嘛。这种事你能理解吗?”

“嗯。”

“我也不是日本人,一来二去就变成了他的保护人般的角色。说来我们境遇差不多。一个是从桦太撤回来的朝鲜人,一个是黑人和妓女生的混血儿。社会等级的最底层。不过我反倒因此变得顽强了。但那小子却顽强不起来。我要是不管他的话,他必死无疑。那种环境下,你要么是脑筋好用反应快,要么是身体粗壮能打架,不然就活不下去。”

青豆默默昕着他说下去。

“你不管让那小子干什么,他都干不好。没有一件事能做得像样。

连衣服纽扣也不会扣,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干净。但是,只有雕刻雕得好极了。只要有几把雕刻刀和木头,一眨眼他就能雕出漂亮的木雕。

还不需要草稿。脑子里浮出一个形象,就这样准确而立体地雕出来。

非常纤细、逼真。那是一种天才。了不起。”

“学者症候群。”青豆说。

“是啊,没错。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的。所谓的学者症候群。

有这类天赋不寻常的人。可是,当时谁都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人们认为他是弱智,是个尽管脑子反应迟钝,手却很巧的会雕刻的孩子。

但不知为何他只雕老鼠。他可以把老鼠雕得惟妙惟肖,怎么看都跟活的一样。可是除了老鼠,他什么都不雕。大家都让他雕别的动物,马和熊之类的,为此还特意带他到动物园里去看。可是他对别的动物没表现出丝毫兴趣。于是大家心灰意冷,由着他雕老鼠去了。就是说随他去了。那小子雕了各种形状、大小和姿态的老鼠。要说奇怪,可真有些奇怪。因为孤儿院里根本没有什么老鼠。冷,而且在哪里都找不到食物。那座孤儿院,就连老鼠都觉得太穷了。为什么那小子对老鼠如此执著,没人能理解……总而言之,他雕的老鼠成为小小的话题,还上了地方报纸,甚至有几个人表示愿意出钱买。于是孤儿院的院长,一个天主教的神甫,把那些木雕老鼠放到了民间工艺品店里,卖给游客,赚了一小笔钱。当然那些钱一个子儿也不会用到我们身上。不知道怎么用的,大概是孤儿院的上层随便花在什么上面了吧。就给了那小子几把雕刻刀和木头,让他在工艺室里没完没了地雕刻老鼠。不过,免除了累人的田间劳动,只要一个人雕刻老鼠就行了,单看这一点,也该说是万幸啦。”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后来怎样了。我十四岁时逃离了孤儿院,此后一直是孤身一人活了下来。我马上坐上渡船来到了本土,之后再也没有踏上北海道半步。我最后一次看到那小子时,他还弯着腰坐在工作台前,孜孜不倦地雕老鼠呢。这种时候,你说什么话他都听不见。

所以我连一声再见也没说。如果他还没死,只怕还在某个地方继续雕刻老鼠吧。因为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会干。”

青豆沉默不言,等着他说下去。

“我到现在还常常想起他。孤儿院的生活很悲惨。食物不足,经常饿肚子。冬天冻得要死,劳动异常严酷。大孩子欺负小孩子,厉害得要命。可是,他似乎不觉得那里的生活艰苦。只要手拿雕刻刀,独自雕刻着老鼠,好像就心满意足了。如果拿走他的雕刻刀,他就会发疯。除了这一点,他非常听话,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只管默默地雕老鼠。手上拿着一块木头看半天,里面藏着一只怎样的老鼠、做出怎样的姿态,那小子都能看出来。要看出眉目来,得花不少时间,可一旦看出来了,接下去就只剩挥舞着雕刻刀把那只老鼠从木头里掏出来了。

那小子经常这么说:‘把老鼠掏出来。’而被掏出来的老鼠,真的就像会动一样。就是说,那小子一直在不断地解放被囚禁在木头里的虚构的老鼠。”

“而你保护了这位少年。”

“是啊。并不是我主动要那样做,而是被放在了那样的角色上。

那就是我的位置。一旦接受了某个位置,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得守住它。这是球场上的规则,所以我遵守了规则。比如说,假如有人把那小子的雕刻刀抢走,我就上前把他打倒。对方是个大孩子也好,比我有力气也好,不只一个人也好,这种事我都不管,反正就是把他打倒。

当然有时会反被人家打倒,有过好多次。可是,这不是输赢的问题。

不管是把人家打倒,还是被人家打倒,我肯定把雕刻刀夺回来。这件事更重要。你明白吗?”

“我想我明白。”青豆说,“不过说到底,你还是抛弃了那孩子。”

“因为我必须一个人活下去,不能永远守在身边看着他。我没有那个余裕。这是理所当然的。”

青豆再次摊开右手,凝视着它。

“我好几次看见你手里拿着个木雕小老鼠。是那孩子雕的吧?”

“是啊。没错。他给了我一个小的。我逃出孤儿院时,把它带出来了。现在还在我身边。”

“我说Tamaru先生,你干吗现在和我说这些?我觉得,你可是那种绝不会毫无意义地谈论自己的类型。”

“我想说的事情之一,就是我至今还常常想起他。”Tamaru答道,“倒不是说盼望再次见到他。我并不想和他再见。时至今日,见了面也无话可说。只是,呃,他全神贯注地把老鼠从木头里‘掏出来’的情景,还异常鲜明地留在我的脑海里。这对我来说,成了非常重要的风景之一。它教给了我什么东西。或者说,它试图教给我什么东西。

人要活下去,就需要这种东西。很难用语言解释清楚,但这是具有意义的风景。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就是为了巧妙地说明那个东西而活着。我这么想。”

“你是说,那就像我们活着的根据?”

“也许。”

“我也有这样的风景。”

。应该好好珍视它。”

“我会珍视的。”青豆答道。

“我想说的另外一件事,就是会尽我所能来保护你。如果有必须打倒的对手,不管他是谁,我都会上前把他打倒。这和输赢无关,我不会弃你于不顾。”

“谢谢你。”

数秒平静的沉默。

“这几天不要走出那个房间。记住,走出一步,外边就是原始森林。知道了吗?”

“知道了。”青豆答道。

于是电话挂断了。放下听筒后,青豆才发现,自己刚才把它攥得那么紧。

青豆想,Tamaru想传达给我的信息,恐怕就是告诉我,我如今已是他们所属的家族中不可缺少的一员,而那纽带一旦形成,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割断。说起来,我们是由一种虚拟的血缘关系彼此相连。青豆感谢Tamaru,因为他传达了这样的信息。他大概觉得,对青豆来说,目前正是痛苦的时期。把她当作了家族的一员,他才会一点点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

然而,想到这种密切的关联,只有通过暴力的形式才能成立,青豆便觉得痛苦难忍。违反法律,连杀数人,这次自己又遭人追杀,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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