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外-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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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早就亮了！”小蝶咯咯笑起来，“离若姐姐莫不是想心上人想了一晚上吧？”
“哪有，我只是——”
“快出去吧，迟了就看不到了！”
街上人潮涌动，伸长脖子越过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头往外看：康熙大概快过来了，开道的禁军已经站满了街道两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沿街的老百姓开始跪下，一边高喊一边磕头。小蝶拉着我插到一个高大的背影后面，康熙在銮驾中笑容满面地对他的子民挥手，胤眩返i胤祉按顺序骑马跟在后面，而走在康熙前面，负责保护他安全的那个人神色冰冷，藏青色的三品官服，胸前豹子补丁威风凛凛，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按在随身的剑上，目光扫过之处，没有人敢抬头。
我趴在地上，再见到纳兰性德，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可能都有吧？
仪仗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的，我还坐在地上望着他远去的方向。
“……离若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小蝶关切地蹲在我身旁，我看着她若桃花般的脸，忽然好想哭。
“没事，”我站起来拍拍衣服，“刚才跪时间长了，腿麻了。”
“是——哦，你刚才看见纳兰性德了吗？好威风啊！”
我看着小蝶向往的神情，心脏扭了一下。
“你——喜http：//。欢他？”
小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感觉到怒气在一点点往上蹿。
“我帮你认识他好不好？”过了一会儿，我说。
“真的吗？”
我点点头。
“哇，太好了！”
看着小蝶高兴的脸我心里微微有些负罪感：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但是想起纳兰性德的那些事儿，怒气就又把理智赶出了脑子。
第30章 第三十章
血，到处都是血，那些肆意流淌着的黑褐色的血迹，和冲天的火焰混在一起，像是老旧模片般一帧帧，泛着黄还有左一道又一道的折痕，杂乱无章毫无顺序地交替重叠，晃着人的神经，倒映在三岁孩子的脸上，一下下刺激着他不谙世事的眼眸。
手起刀落，鲜血就像是喷涌而出的泉水，汩汩流出，在青色的石砖上淌成弯弯曲曲的溪流，与别处的交汇后混成一片，向着更深处的沟隙漫延。
孩子咽了口口水，惶恐的眼睛想转身，却又像生了根似的定定的立在原地。前面气派的朱红色大门轰然倒地，孩子看见血染铠甲的士兵提着红缨枪大步冲了进去，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过后，士兵怀里鼓鼓的又冲了出来，随着士兵的离开，孩子看见屋子里的地砖上也淌着暗红色的血液，还微微冒着热气。那血来http：//。自地上躺着的一个女孩，一只还穿着粉色纱衣的胳膊躺在不远处，手腕上精致的玉镯染了血的痕迹，孩子再也忍不住了，转身哇的一声就吐了起来。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火焰的猎猎声，士兵的呐喊声，女人的哭声，全都不见了，模片好像静止了，孩子看见地上的血迹突然都向自己集中起来，像是排山倒海的血红色海水，一波波疯狂地向自己袭来，一只刻着九凤一龙的手镯把他紧紧箍住。他大喊，却发不出来声音，想跑，却挪不动脚步，只能眼睁睁地让自己被淹没，被打成湿漉漉红通通的一片，而那血海背后，是那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淡粉色的小姑娘。
康熙忽然坐起来喘着粗气，仿佛刚才跑了好几里地似的。闭上眼睛沉浸在刚才的梦里，自己已经多少年没做过这个梦了？一切看起来还是那么真切，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得到，幼时血腥的记忆，残破的宫门，残破的肢体，那个少了一只手臂的女子……
他猛地睁开眼睛，胸口一阵乱跳。
“皇上醒了么？”有人在门外悄声问。
小桂子谨小慎微地点了点头，朝屋里一努嘴儿，使个眼色，打个千儿，小声说起话来。
“奴才见过纳兰大人！皇上午休，怕是还没醒呢！”
“是纳兰吗？”康熙依旧闭着眼睛。“进来吧！”
“皇上这是怎么了？”兰兰一进屋便发现不对劲，康熙脸色白得吓人，还有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外渗，他紧紧地抓着被角，眉头皱得那叫一个紧。
“叫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回皇上，查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
兰兰暗叹一声：“只是斯人已去，空余春水浮落英啊！”
康熙重又坐回去，想了一回，凝神叹道：“是朕不好，若不是……唉！”接着又摇了摇头。
兰兰默默看着康熙，他不好劝解，也不能劝解，此事牵连甚广，又涉及了一些很敏感的事和人，饶是他有子键之才，此时也只有沉默的份。心下惋惜，突然想起她来，心道若是有她在此，定有解决之法，最差也能使爷开开怀，不至于为此事如此烦恼伤神。
“你是不是觉得朕太过儿女情长了？”康熙看兰兰立在地当间儿低头不语，开口问道。
兰兰摇摇头：“若论起这儿女情长来，皇上恐怕是不及臣啊！”
康熙微微笑了笑：“这里没外人，还是叫我三哥吧！”眼睛望着床尾悬着的剑，心思却跑到了那一年，那一个月圆之夜，那夜色中的竹林。
手里的茶已经不复有当初的清香。兰兰望着陷入往事漩涡的康熙不出声，听到了这一桩往事，真不知是福是祸，更遑论发表见解了。
“荣亲王因此便先天不足，终没撑过生日。端敬皇后从那以后也一直病恹恹的，没多久也归天了！”康熙沉思着说。有些事，兰兰不需要知道得那么清楚。
“竹林里救了三哥的人，就是您让我去找的人？”兰兰端着泡囊了的茶叶小心地问。
康熙叹了口气：“这天下是百姓的，只要百姓过得好，谁做皇帝真的有什么关系吗？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切记，切记！”
“一个女人会有如此胸襟！况且她还是——”兰兰摇着头叹息，接着突然反应过来http：//。自己在说什么，连忙闭了口。
“后来，先皇仍按崇祯帝的意愿将她嫁了周世显——”
“仅一年多，她便郁郁而终，死时尚且怀有身孕。但是这不对呀，若那时她便死了，那现在，我……”
康熙点点头：“不错！”
兰兰大吃一惊，又低下头去喝茶。
“后来朕听说他们这几年来到了江南，只是她身上一直疾病缠绕，却想不到——唉，或许离开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会是一种解脱。”
兰兰细细品着康熙的这几句话，一丝凉意直透心底：康熙既知她来到了江南，又知她一直疾病缠身，为何还要派自己在人海中苦苦找寻？
还没等他得出那个令人胆寒的结论，另一个想法就先冒了出来。
“皇上您刚才说，‘九凤一龙的玉镯’？”
康熙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相传为崇祯帝送给长平公主与周世显的订婚礼物。”
哗啦一声，兰兰失手将茶盅打碎。
康熙微微地笑了：“起初朕也不敢相信，知道后来听到惠妃转述的话，朕才想通。”康熙说着摇了摇头。“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他们不惜将小小年纪的她送到西洋岛国去独自生活，算起来，孩子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怪不得她丝毫不畏http：//。惧皇家的威严，那种胆识气魄，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皇——皇上，那您准备将她——她——”
“她胆大心细懂得多又很有见地，能清楚地看到危机并从容地绕过去，还能是时候地做一些很顾全大局的事，但是……嗨，朕真分不清她是真的单纯还是城府太深……”
“皇上！”
康熙微蹙着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兰兰，思量了一下，才说：“不过朕想她当真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也不会大大方方的把那手镯戴在身上，还让朕看到……”
兰兰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着康熙。
“朕喜http：//。欢的是那个胆大顽皮却毫无野心的丫头，纳兰，你明白吗？”
兰兰忙不迭地磕头：“臣明白！臣谢皇上！”
“这样一个博学多才的丫头，朕又何尝舍得！”康熙幽幽地说。
望江楼，计划实施五天后。
“又失败了？”看着小蝶一身疲惫满脸失望地回来，我说不出高兴还是生气：慕名结交、街头偶遇、英雄救美、知恩图报……凡是电视剧里演到的各种巧合我全都试了，居然一个都没成功！难道一定要让我拿出最后的宝贝么？
“没关系，”我从床上蹦下来，“先吃饭，然后休息休息，明天我们再来！”
“你还有办法？”她一下子从失望转为兴奋。
“呃——是，我们还有一套终极方案！”我递给她一双筷子。她没接。
“什么终极方案？”
什么终极方案？我瞥了一眼床上的扇子，用一根筷子敲着馒头。
“你是个女孩子，要注意矜持，矜持！”
“离若……”
“好了，怕了你了！今天不行，明天吧，你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不过我事先告诉你，如果这个办法也不行，那我就是真的束手无策帮不了你了。”
“我相信你！”
“至于那么高兴么？”我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自言自语，纳兰性德，算我没出息，败给了对你的思念，这次，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能不能把握住，你自己看着办吧！
秋月东来，冷风阵阵，我站在窗前看着手里的扇子，精细的扇骨全都用更精细的透明的线缠绕起来，为了掩盖那几根被我踩折了的竹片，翡翠吊坠儿冰凉，我试图将它解下来。靠，怎么这么狡猾？细细韧韧的丝线五股线一系，我拆了半天只解开两个扣。
做好了预防工作，难道他能猜出来我还会把这个吊坠儿送给别人？
“小蝶，起床了吗？”第二天一大早，我在外面敲门。
刚敲了两下，门就开了。
“这么早啊？”她略微有些惊讶。
“是啊，走吧！”
望江楼大厅，由于是早晨，吃饭的人并不多。
“老板，有剪刀吗？”死扣我解不开，我不信剪刀也解不开。
“这是什么？”小蝶拿着我给她的翡翠吊坠儿问。
“你把这个拿给他看，如果他还不肯见你就说明他完全不值得你为他费这些心思，你就回家吧！”
小蝶于是兴高采烈地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越发愧疚：她竟毫无保留地相信我！不过既然已经把扇坠送出去了……如果他还记得我，他就一定会让小蝶带路来找我，如果他不记得我了，那他也不会再记得那个布满岛屿的心湖，也不会再记得心湖后那个精致的小茅屋了。
如果他都不记得了，那里就是我在清王朝的家。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秋日灿烂的阳光下，一丐帮弟子正缩在墙角闭目养神。
“兄弟，”我拍拍他的肩膀，“这锭银子给你，你把你身上的衣服脱给我。”
他用脏得不能再脏的手指使劲揉了揉眼睛，给了我这么一句话：
“这位爷，您蒙我玩呢吧？”
“谁有功夫蒙你！你要不要？不要我找别人去！”
“别！我脱，我脱，脱！”
我鼓起勇气接过了他那揉成一团的辨不出本来颜色的“乞丐服”，将我准备好的新衣服和那一锭银子扔给他。
“我今儿个出门是撞到福星了，让我遇到您！不瞒这位大爷，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这位爷真是个大善人，您日后一定会神官发财、子孙满堂、福星高照、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咦，人呢？”
我蹲在河边，穿着涂花了的衬衣在洗衣服，洗我刚换来的正宗的乞丐服。河上不是很热闹，但依然有一艘普通的乌蓬小船缓缓向我驶来。
“……从曹家出来，你们就……”
“……放心！八福客栈……”
“……切记，切记！”
“……报酬……”
几声低沉的笑声，小船归于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