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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中国文化要义-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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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子及养子各与其半。) 所以大地产经一代两代之后,就不大了。若遇着子弟不知勤俭,没落更快。这是说,纵 有大地产,保持正不易。一百亩以上人家,百分比之低在此。河北省谚语“一地千年百 易主,十年高下一般同”(十年间的变化,可能富者不富。贫者不贫),又说“穷伴富, 伴得没有裤”,都是由此而发。

既然如此,那么,南方各省土地集中,佃农颇多,又何自而来呢?这一半来自工商业势 力,一半来自政治势力。古语早已说过“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见《史记 ·货殖列传》)。现在之经济学家则指出农业上远没有像工商业那样的竞争:土地集中 远没有像资本集中那样的容易;大规模经营压倒小经营,工商业有之,而农业不必然。 从封建解放后之土地自由经营,其本身是不可能发展出这局面来的。只有由工商业发财 者,或在政治上有钱有势者,方能弄到大量土地并维持之。而一般说来,中国的工商业 家和官吏,出在北方者远不如南方之多。土地分配情形,南北所以不大同,其故似在此 。但他们要土地,不过觉得不动产牢稳,用以贻子孙;其积极兴趣不在此,绝不是想要 改行。虽土地分配情形不免时时受其影响,而土地集中总不是一种自然趋势所在。造成 此种不自然趋势,固有可能;亦必非工商业势力所能为(理由见后),而必在政治势力。 由政治势力而直接地或间接地使全国土地见出集中垄断之势,那对于从封建解放出来的 社会说,即是形势逆转。此种逆转,势不可久。历史上不断表演,不断收场,吾人固已 见之矣。

故我以自耕农较多之北方和佃农较多之南方,两下折衷起来,以历史顺转时期和其逆转 时期,两下折衷起来,笼统说:“土地集中垄断之情形不著,一般估计,有地的人颇占 多数。”——土地集中垄断情形,是有的,但从全局大势来说,尚不著;以有地者和无 地者相较,当不止五十一对四十九之比,而是多得多。自信所说绝不过分。

中国工商业发达,尽管像先秦战国那样早,像唐代元代那样盛,却是从唐代至清季(鸦 片战争)一千二百年之久,未见更有所进(某些点上,或反见逊退)。其间盖有两大限制 存在。我们知道工商业是互相引发的。要商业上有广大市场,乃赖激工业生产猛进;要 工业生产增多,乃推动着商业前进。反之,无商则工不兴,无工则商亦不盛。而商业必 以海上交通,国际互市为大宗。西洋古代则得力于地中海,到后来更为远洋贸易。近代 工业之飞跃,实以重洋冒险,海外开拓为之先,历史所示甚明。然中国文化却是由西北 展向东南,以大陆控制沿海,与西洋以沿海领导内地者恰相反,数千年常有海禁。虽然 亦许禁不了,且有时而开禁。还有许多矛盾情形,如王孝通著《中国商业史》,一面述 唐代通外商之七要道四大港(龙编、广州、泉州、扬州),一面却说:

(上略)是唐时法制,实主极端之闭关主义。虽以太宗高宗兵力之盛,大食、波斯胥为属 地,而国外贸易曾未闻稍加提倡,转从而摧抑之;亦可见吾国人思想之锢塞矣。(见原 书第112页)

所以综而论之,至多不过给予外商与我交易机会,而少有我们商业向海外发展,推销国 货的情形。这样,就根本限制了商业只为内地城乡之懋迁有无;其所以剌激工业生产者 之有限可知。在内地像长江一带,有水运方便还好;否则,凡不便于运输,即不便于商 业。以旧日交通之困难,内地社会虽甚广大,正不必即为现成市场。直接限制了商业, 即间接限制了工业。同时,工业还有其本身之限制。

工业本身一面之限制,是人们的心思聪明不用于此;因之,生产工具生产技术无法进步 ,而生产力遂有所限(关于此层详论在后)。近代西洋在此方面之猛进,正为其集中了人 们的心思聪明于此之故。在此之前,亦是同一样不行。所以说:

直到十八世纪之中叶,发明很为稀见。事实上,技术的情况在1750年以前,相当停滞, 达数千年。到了现代,往往一年间所发明,要超过1750年以前一千年所发明的。(巴恩 斯[H。 E。 Barnes]《社会进化论》,王斐孙译本第211页,新生命书局版)

换言之,若依然像中古人生态度而不改,便再经一千年,产业革命在西洋亦不得发生。 从来之中国人生态度与西洋中古人生态度诚然有异。但二者之不把心思聪明引用于此, 正无二致;其相异,不过在后者自有一天转变到心思聪明集中于此,而前者殆无转变之 一天。那亦就是,若无西洋工业新技术输入中国,中国自己是永不会发明它的。

那面限制了商业发展,这面限制了工业进步。在工业上复缺乏商业的剌激,在商业上复 缺乏工业为推进。他且不谈,就在这两大限制之下,中国工商业往复盘旋二千多年而不 进,试问有什么稀奇呢!似此只附于农业而立的工商业,虽说便于发财而不免购求土地 ,却又不能为发财而经营它,其势不能凌越农业而操纵了土地,则甚明白,所以,由此 而垄断土地,形成地主佃农两阶级,那是不必虑的。而在这种工商业本身,一面没有经 过产业革命,生产集中资本集中之趋势不著,一面循着遗产诸子均分之习俗,资本纵有 积蓄,旋即分散;所以总不外是些小工小商。像近代工业社会劳资两阶级之对立者,在 此谈不到,所不待言。可以说,秦汉以来之中国,单纯从经济上看去,其农工生产都不 会演出对立之阶级来。所可虑者,仍在政治势力之影响于土地分配。

三 何谓职业分途

我们知道经济上之剥削阶级,政治上之统治阶级,例必相兼。上面对于经济上有无阶级 之对立,已略为考查;下面再看它政治上阶级的情况如何,俾资互证。

中国社会在政治上之得解放于封建,较之在经济上尤为显明。中国之封建贵族,唯于周 代见之。自所谓“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见《续文献通考》) ,实际即早已废除。战国而后,自中央到地方,一切当政临民者都是官吏。官吏之所大 不同于贵者,即他不再是为他们自己而行统治了。他诚然享有统治之权位,但既非世袭 ,亦非终身,只不过居于一短时之代理人地位。为自己而行统治,势不免与被统治者对 立;一时代理者何必然?为自己而行统治,信乎其为统治阶级;一时代理者,显见其非 是。而况做官的机会,原是开放给人人的。如我们在清季之所见,任何人都可以读书; 任何读书人都可以应考;而按照所规定一一考中,就可做官。这样,统治被统治常有时 而易位,更何从而有统治被统治两阶级之对立?英国文官之得脱于贵族势力而依考试任 用,至今未满百年。以此较彼,不可谓非奇迹。无怪乎罗素揭此以为中国文化三大特点 之一也。

今人非有相当本钱,不能受到中等以上教育。但从前人要读书却极其容易;有非现在想 象得到者:

第一,书只有限的几本书,既没有现在各门科学外国语文这样复杂,除了纸笔而外,亦 不需什么实验实习的工具设备。

第二,不收学费的义塾随处可有。宗族间公产除祭祀外,莫不以奖助子弟读书为第一事 ,种种办法甚多。同时,教散馆的老师对于学生收费或多或少或不收,亦不像学校那种 机械规定。甚至老师可以甘愿帮助学生读书。

第三,读到几年之后,就可一面训蒙,一面考课,藉以得到膏火补助自己深造。

那时一个人有心读书,丝毫不难。问题不在读书上,而在读了书以后,考中做官却不那 样容易。一般说,其百分比极少极少。人家子弟所以宁愿走农工商各途者,就是怕读了 书穷困一生“不发达”,而并非难于读书。所谓“寒士”、“穷书生”、“穷秀才”, 正是那时极耳熟的名词。但却又说不定哪个穷书生,因考中而发迹。许多旧小说戏剧之 所演,原属其时社会本象。

我承认像苏州等地方,城里多是世代做官人家,而乡间佃农则不存读书之想,俨然就是 两个阶级。但此非一般之例。一般没有这种分别。“耕读传家”,“半耕半读”,是人 人熟知的口语。父亲种地为业而儿子读书成名,或亲兄弟而一个读书,一个种地,都是 寻常可见到的事。谚语“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正指此。韦布林(T。 Veblen)著《 有闲阶级论》,叙述各处社会都有视生产劳动为贱役可耻而回避之习惯。(1)(韦布林(T 。Veblen)著《有闲阶级论》,胡伊默译本第29—37页,中华书局出版。)要知中国却不 同。虽学稼学圃皆不为孔子所许;然弟子既以为请,正见其初不回避。子路在田野间所 遇之长沮、桀溺、荷艹/条丈人,显然皆有学养之贤者,而耕耘不辍;其讥夫子“四体 不勤,五谷不分”,更见其重视生产劳动。又天子亲耕藉田,历代著为典礼;则与贱视 回避,显然相反。许行“与民并耕”之说,非事实所能行;明儒吴康斋先生之真在田间 下力,亦事实所少见。最平允的一句话:在中国耕与读之两事,士与农之两种人,其间 气脉浑然相通而不隔。士与农不隔,士与工商亦岂隔绝?士、农、工、商之四民,原为 组成此广大社会之不同职业。彼此相需,彼此配合。隔则为阶级之对立;而通则职业配 合相需之征也。

由于以上这种情形,君临于四民之上的中国皇帝,却当真成了“孤家寡人”,与欧洲封 建社会大小领主共成一统治阶级,以临于其所属农民者,形势大不同。试分析之:

一、他虽有宗族亲戚密迩相依之人,与他同利害共命运;但至多在中央握权,而因为没 有土地人民,即终无实力。

且须知这种权贵只极少数人,其余大多数,是否与他同利害共命运,尚难言之。像明嘉 靖年间裁减诸藩爵禄米,“将军”(一种爵位)以下贫至不能自存。天启五年以后,行限 禄法,而贫者益多,时常滋事。当时御史林润上言,竟有“守土之臣每惧生变”之语, 是可想见。

二、他所与共治理者,为官吏。所有天下土地人民皆分付于各级官吏好多人代管。官吏 则来自民间(广大社会),又随时可罢官归田或告老还乡;其势固不与皇帝同其利害,共 其命运。

三、官吏多出自士人。他们的宗族亲戚邻里乡党朋友相交,仍不外士、农、工、商之四 民。从生活上之相依共处,以至其往还接触,自然使他们与那些人在心理观念上实际利 害上相近,或且相同。此即是说:官吏大致都与众人站在一面,而非必相对立。

四、诚然官吏要忠于其君;但正为要忠于其君,他必须“爱民如子”和“直言极谏”。 因只有这样,才是获致太平而保持皇祚永久之道。爱民如子,则每事必为老百姓设想; 直言极谏,则不必事事阿顺其君。所以官吏的立场,恰就站在整个大局上。

只有一种时机:他一个人利禄问题和整个大局问题,适不能得其一致,而他偏又自私而 短视;那么,他便与大众分离开了。然此固谈不到什么阶级立场。

政治上两阶级对立之形势,既不存在;这局面,正合了俗说“一人在上万人在下”那句 话。

秦以后,封建既不可复,而皇室仍有时动念及此者,即为其感到势孤而自危。这时候, 他与此大社会隔绝是不免隔绝,对立则不能对立。古语“得人心者昌,失人心者亡”, 正是指出他只能与众人结好感,而不能为敌。而万一他若倒台,天下大乱一发,大家亦 真受不了。彼此间力求适应,自有一套制度文化之形成。安危利害,他与大社会已牵浑 而不可分。整个形势至此,他亦不在大社会之外,而与大社会为一。

一般国家莫非阶级统治;其实,亦只有阶级才能说到统治。在中国看不到统治阶级,而 只见有一个统治者。然一个人实在是统治不来的。小局面已甚难,越大越不可想象。你 试想想看:偌大中国,面积人口直比于全欧洲,一个人怎样去统治呢?他至多不过是统 治的一象征,没有法子真统治。两千年来,常常只是一种消极相安之局,初未尝举积极 统治之实。中国国家早已轶出一般国家类型,并自有其特殊之政治制度。凡此容当详论 于后。这里要点出的,是政治上统治被统治之两面没有形成,与其经济上剥削被剥削之 两面没有形成,恰相一致;其社会阶级之不存在,因互证而益明。本来是阶级之“卿、 大夫、士”,战国以后阶级性渐失,变成后世之读书人和官吏,而职业化了。他们亦如 农工商其他各行业一样,在社会构造中有其职司专务,为一项不可少之成分。此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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