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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草清-第3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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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帮着他在朝堂立稳,也是推动江南票行借款事的解决,但李肆这番姿态,却是明显在向他举免战牌,看来是要专心调理内政了?

茹喜苦涩地一笑:“贱妾看不懂,若是以报纸看,南蛮天天都在出事,天天都好像国将不国……”

雍正恨声道:“此番那李肆,最好是真正的国将不国!”

第四百五十七章 再见钟老爷

北江上,帆影连绵,高桅大船在江上络绎不绝,来往相错,其间还夹杂着瘦小快蛟船,屁股后甩着细白浪花,在大船间隙里缝插针地钻着。

江岸边,田垄密布,却少见稻田,各色菜田、鱼塘、蔗田铺开,将大地点缀得缤纷异彩。偶见数十户人家聚为一村,青砖灰瓦,炊烟冉冉,跟繁闹的江上风景动静相衬,好一派诗情画意的景象。

就在这小村里,正有人用着昂扬腔调诵读着文章,却不是四书五经,而是逸闻时事。

“康熙五十一年,南海县上则税田亩价不过十两,至今朝元年,已涨至二十八两!失田之民,再无田耕,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东莞附廓地价三年涨十倍!卖家依例找价,遭东莞机械公司护卫毒打,投告区法正、县通判,都云卖地经官府过契,已是绝卖,错在卖家,不予公告。还言东莞机械护卫有伤,没有投告卖家伤人已是尽善。找价为百年惯例,官府不扶弱者,纵奸行凶,岂非世理颠倒!?”

“阳江县海巡勒渔户每船巡钱,各乡法正同告,县典史称此乃明清旧政,本朝起县乡公局时并未议裁。渔户聚千人闹县衙,警民各伤无数。阳江知县已被停职待查,法司会肇庆知府一并查判中,有司称,巡钱是否裁革还需待县乡公局重议,鼓动渔民闹事,及殴伤公人已是大罪。”

村子中间的平坝里,一个中年儒衫人正满腔愤慨地读着,却被一个农人打扮的老者打断了。

“张先生,为何你总是只念《正气》和《正道》?咱们更关心《工商时报》上的价目消息,还有《英华通讯》里皇上又颁了什么新政。”

其他农人纷纷攘攘叫了起来,神色多有不屑和恼怒。

“是啊,田价涨了不是好事么?换在康熙皇上年月,丢了田还没得说,可现在这圣道年月,没人逼没人抢的,还有两分四厘青苗贷钱帮着,这都能丢田的,那就是混吃混喝的赌棍酒徒,这还能怪谁……”

“找价是老例没错,可都绝卖了还去找,那不就是二皮脸么?被打了那是活该!”

“巡钱裁不裁,不先去找乡里公局,让局董老爷们说话,直接去冲县衙做啥?我看那些渔民都是傻子,不知道该怎么跟局董老爷斗,被局董老爷当刀子使了!哎哟!杨老爷,咱说错了,咱忘了您老人家也是局董……”

那老者一巴掌拍在那个念叨该怎么跟局董老爷斗的年轻人脑袋上,惹起大家一阵笑声,接着老者看向中年儒生:“张先生,你也是咱们乡里蒙学的先生,还有从九品的官身,吃着朝廷俸禄,怎么就专捡朝廷的不是说呢?”

那张先生恨铁不成钢地道:“既然有不是,身为读书人,那就得说!这里是韶州府,是龙兴之地,此般情事当然少,可其他地方,虽说不上民不聊生,却也是处处污弊,再这样下去,这圣道元年可就要成英华末年了!”

另一个声音响起,满是恼怒:“我说快嘴张,康熙年月你倒是乖巧得很,到这圣道年月,你倒成了忧国忧民的义士了?”

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汉子走了过来,斜背着一个大皮包,身姿挺拔,每一步都像是丈量土地似的格外整齐,那杨局董和农人们都起身打着招呼:“刘驿正!”

乡里驿正是正八品官,比乡学里的从九品教书先生高了三级,张先生也不得不站了起来虚虚一拜,嘴里却道:“本朝既开言路,就要容得我们读书人说话。”

刘驿正哼声道:“咱们这一国的情形,从你嘴里说出来,竟是比康熙年月都不如,说话也得摸着良心说吧!”

张先生滞了一下,挥起报纸道:“这上面的事情,总不是假的吧!?”

刘驿正和杨局董等人都没话了,当然不该是假的,否则门下省的新闻司早去找这些报馆的麻烦了。

张先生有了底气,接着道:“在某看来,这圣道年月,还真是比康熙年月难过!别的不说,康熙年月,每亩地钱粮不过四五分,现在呢?地银就是四分,种稻谷三分,要改鱼塘、菜田、蔗田和茶田,要纳到五六分甚至一钱!这是横征暴敛!别说康熙年月,崇祯年月都没这么苛酷过!”

杨局董嗤笑道:“你这读书人,不经农事,胡乱掰乎!不管崇祯还是康熙年月,每亩地四五分的钱粮,不过是朝廷的税,加上县里的杂派,怎么也得到一钱以上了。现在收的钱粮,是什么都算在一起才这些钱!地银分九等,地差的少交,种啥东西也分九等,种便宜物也少交,论的就是公平。”

有农人帮腔道:“张先生,你是前朝秀才,靠功名能免役钱,少交钱粮,现在得跟咱们一起交了,就瞧着这事不舒坦是吧。”

张先生梗着脖子道:“本朝士绅官商一体纳税,此乃千古善政!张某绝无诋逆之心!张某只是为尔等小民抱不平,怎么还来这般污损之语!朝廷征钱粮如此下力,税网眼密,就无多少民人喘息之地,官老爷若是手一滑,那就是千家哭号之祸!”

刘驿正道:“杨局董刚才也说了,这地银和物银分得这么细,是为一碗水端平,公平能到人心,朝廷和官府自然要下大力气,可没人怎么下力气呢?那就得多养人,这也是无奈之举。再说朝廷也不是光养活收税的。你一个教书先生,都能得个官身,吃朝廷俸禄,这俸禄不就是从民人手上收的税钱么?”

张先生依旧摇头:“张某就是食朝廷俸禄,才忧心朝廷之事。就说咱们曲江县,田物银子就收了三万多两,地价虽不如东莞南海腾贵,却也是一年涨三四成。如此下去,农人一旦失田,生计全无着落……”

杨局董和农人们都沉默了,不止地价暴涨,现在稻谷价钱也低,他们都是种其他价高之物过活,日子还算过得舒坦。可一旦有个什么意外,不得不卖田维生,虽说地价贵,能多得银子,可再要买回来,那就没指望了。

“那有啥,湖南、广西、云贵,地价可便宜呢,甚至还有南洋,去了就送田,哪里不能过日子!?再说了,没田就过不了日子?佛山东莞的技工,一月挣得比我这个驿正还多!”

刘驿正的眼界倒是开阔,农人们却都苦笑,谁愿意离乡背井啊?而那什么技工,他们只有一把子力气,又哪里干得?

杨局董也叹气道:“张先生也说得没错,我看眼下很多乱子,就在这地价腾腾向上涨,咱们有田,心中不慌,那些没田的,或者卖了田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刘驿正道:“那是外省人抬的!买田置产才能在咱们广东省落籍,咱们广东一乡就有蒙学、医院,还能凭着田产推局董老爷,跟官老爷也离得近,说话径直就到了官老爷耳朵里。湖南和福建人从年初到现在,可是蜂拥朝着咱们广东而来……”

另一农人道:“不止是外省人,广州甚至南洋的商人老爷,手里捏着大把银子,也到处买地。去年从广州来的钟老爷找过我家几回了,就看中了我家那二十亩水田,不是咱们有法正老爷,哦,刘驿正也帮了忙,镇着那钟老爷不敢下黑手,换在康熙年月,那田早被钟老爷给抢走了。”

说到那钟老爷,杨局董怒哼了一声:“那钟上位不知哪来那么多银子,咱们这乡的何巡检也跟他勾搭到了一起,听说他还买通了县里的李典吏,又在乡里修路架桥捐蒙学,我老杨头的局董,今年怕是要被他给夺了。”

农人们都嚷了起来:“怎么也不能让一个外人来给咱们传声,今年咱们乡公局,总得保住杨局董!”

话题转到那钟老爷,正议得热闹,一队灰衣巡警急急奔过,小村一阵鸡飞狗跳。刘驿正瞅见了熟人,高声喊道:“马大鼻子,出什么事了!?”

带队的巡警班头远远应了一声:“莫家庄出事了,佃户闹租,跟地主雇的游手打了起来,听说已经死了好几个!”

刘驿正朝着那马班头的背影继续吼道:“莫家庄的地主!?谁啊?”

马班头的话音悠悠飘来:“还能谁啊,那个从广州来的暴发户钟上位呗!”

莫家庄,两群人正厮打一处,锄头棍棒纷纷扬扬起落,怒喝呼号声里不断蹦出惨呼哀嚎。远处一个绣绸长衫,戴着明时员外帽子的胖子,在家人游手的簇拥下,还在尖声叫嚷着:“打!打死了活该!是他们挥着锄头找上门来的,咱们是……自卫!对,何巡检说过,是自卫!”

厮打的人群中,一个年轻农人怒声道:“钟上位!你设局骗走我们的田,还逼我们担田物银子,你不得好死!今天杀你,是为民除害!”

隔着十来丈,钟上位得意地笑道:“设局!?分明是你们不愿去官府过契,这地既然名头还是你们的,那田物银子就得你们缴了!至于地租,六四是本分,五五是人情,钟老爷我守本分,又有什么错!?你不找局董,不找法正,不去打官司,却蛊惑佃农,聚众杀人,邓小田,你死定了!”

邓小田悲愤地喊道:“局董跟你都是一伙的,官老爷也跟你们狼狈为奸,你还虚情假意说什么打官司,我邓小闲这条命豁出去了,今天一定要取了你的狗命!”

钟上位瞧着远处一群灰衣人奔过来,笑意更为灿烂,拍着胸脯道:“我好怕哦,我好怕……”

邓小田从背后扯出来一把长家伙,就朝钟上位瞄了过来,钟上位肥大白脸一呆,然后抱起了脑袋,大叫出声。

轰声响动,钟上位趴在地上,满脸鲜血,背上压着一个双目圆瞪,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游手,胸口一个枪眼飘起一缕青烟。

第四百五十八章 前路通往何处

日沉月转,地上的血迹渐渐干涸,两日后,莫家庄外,或绿或红一群官员聚在了事发地,外圈一层蓝衣卫军,一层灰衣巡警将大群围观者隔开。

“圣道元年六月二十二日,曲江县莫山乡莫家庄,佃农作乱,袭殴地主钟上位,主首人持火器伤人,佃农死三伤七,钟家所雇游手死一伤四……”

郑燮用硬笔在本子上急急而就,此时他已升翰林院从五品检讨,官服换作了红袍。之所以人在韶州,是被任命为韶州观风使,协助府县主官行政,算是外放地方官的实习。他们这些翰林也要散馆,但跟明清不同,散馆后连知县一职都得不到,会视兴趣和能力,分发到府县下各实务部门。

郑燮跟大多数以前只埋首圣贤书的翰林一样,一时还没确定方向,只能跟着主官办事,同时向都察院和通政司提交事务报告。而他是恩科状元,待遇不错,分派到今上龙兴之地的韶州府,跟在韶州知府程桂珏身边。

程桂珏是云贵安抚使程映德的族弟,以谨行勤勉著称,自阳江知县转任韶州后,协调各县事务,已颇有官声,此刻正负手听着曲江知县的汇报。

曲江知县道:“主首人邓小田,在此行凶杀人后,裹挟二十多名佃户南逃。在十里外偷袭巡铺,打伤六名巡警,夺走火枪两支,腰刀六柄,之后再无形迹……”

程桂珏道:“本府已行文韶州卫军,将此伙贼匪列为巡察重点。翁源、英德、南雄三县巡警也已紧急设卡缉查。你县要务,是盯紧这伙贼匪的亲友,防着他们再兴波澜。”

“此外,你县要将此事来龙去脉,细细告于各乡镇区主簿、巡检和法正,只述事实,不可定论,不可臆测,以免宵小之辈煽动人心,借机生事。那些报纸快手,也得盯牢,他们要访随他们访,但访了谁都得记好了,备着日后御史弹劾时对质。”

接着程桂珏叹气:“这些都还是小事,关键是此事根底,你得下力查清了。”

曲江知县满头是汗,惶恐不已,这话说到了他心底深处。本朝大兴圣治气象,可在皇帝龙兴之地,却跳出来一伙乱民,那肯定不是皇帝的错,是地方官的错。身为知县,协调一县各方和谐相济是基本职责,所以只要出了这事,他就得担责。但到底担多少,就得看此事的性质。

程桂珏说话很快,郑燮凝神静气,运笔如飞,勉强将他的决断记了下来,听到最后一句话,郑燮心中一动,插嘴道:“府尊,此事容郑燮一同探查。”

他是观风使,有此权力,程桂珏点头,曲江知县也忐忑不安地向郑燮行礼。有观风使在,都察院的御史也难在他处置此事的首尾上弹劾,可这也意味着,查出什么跟自己有关联的地方,他也难以遮掩。

莫家庄里,钟上位家中,事主钟上位一脸冤屈。

钟上位真觉得自己冤屈,就他而言,人生已是风雨坎坷。数年前在英德落难,妻儿皆亡。抛掉英德家产,跑到广州当寓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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