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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两世花-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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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许久不能说出一个字来。我想伸出手去摸他的发,手动了动却终于还是垂下。他就站在那里,站在我面前,我一伸手就能碰到他,那么近,却又那样远。

“有什么事吗?”我终于找到内心深处最后残留的那一点平静,用最安稳的声音问他。

“你要去哪里?”他问我。

“去你家。去陪茹。”我说。

“好,”他轻轻说,“她一直在想念你。”

“你不去么?”

“我去,”他看着我,“我把武昌的事处理完就去——我的后事。”

这话那么悲怆,我的心往下一沉,却依然平静地说:“我的后事已经处理完了。”

他笑起来,他竟然是——笑起来,他就这样笑着说:“那好,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你到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我平静地提醒。

“没有关系,”他仍是笑着,“那我就代替你陪她——虽然她可能不需要我。”

我没有说话。这么多年了,他始终不知道茹承担着什么。——即使是我,也未必知道全部。

我只是说:“我要走了。你还有什么事?”

“我想问你一件事。”看着我的眼睛,他说。

“问吧。”

他将一个卷起来的东西交到我手中。打开来后,明黄色的绢,朱红色的字,滴落在上面干掉的血,带着地狱里来的痛苦意味映入我眼帘。

“这个东西,是你写的么?”他轻轻地问。

“是我写的。”

我平静地回答然后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唇。我在猜测什么样的字句会从这样的唇中吐出?责难?埋怨?中伤?——甚至是怒骂?

没关系的。都来吧。我已经作好承担一切的准备。

一秒钟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仿佛从天荒到地老那样长的时间过去了。周围还是那么安静,安静中我甚至能听见雪轻轻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仍然看着我,平静的脸上没有责难没有埋怨没有哀伤,更没有怒火。

“那么这个东西,也是你写的?”他将一个什么东西从贴身的地方掏出来交到我手上,用更轻的声音问着。

我茫然地看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方叠起来的绢,颜色都已泛黄,陈旧得看不出年头。这个东西真的很久了,一层一层展开的时候,我要很小心才能不撕破那已经粘在一起僵掉的绢丝。最后我终于将它展开来,上面几个已经褪色的东倒西歪的字,猝不及防地跳入眼帘:“袁术将遣孙策来攻。请一定要好好活着。”

——袁术将遣孙策来攻,请一定要好好活着!

天,天啊,怎么会?!

那一瞬间回忆翻江倒海。所有快乐的悲伤的平静的唏嘘的精灵,争先恐后从绢上跃出,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我茫然失神地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在这里。写下这些字句的那些时光,又丢失去了哪里。

我那样茫然,他却那样平静。他默默看着我,唇角竟有些温柔的笑意。然后他说:“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写信给我。你的字真的很难看。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难看到我第一眼就认得出来。”

我无言地看着他。这一刻我想笑又想哭,想大叫又觉得应该平静。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而且你骗了我那么多年,”他温柔地责备着我,“我们第一次见面,真的不是在你的婚礼上。”

我终于听见自己在说:“你为什么一直留着?”

“你知道这个东西对我有多重要吗?”他安静地回忆着,“童年的庐江,天总是那么蓝,云的影子总是那么清晰,低垂的柳稍轻拂过摇曳的水波,美丽如画。可是自从讨逆将军带着军队到了那里,一切都改变了。叔祖死了,家没有了,剩下的就是逃亡、流浪。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或者做什么。却只有这一方白绢一直在提醒我,应该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我低声念着这几个字。泪水悄悄地泛上来,所有悲伤和喜悦却显得如同隔世。

“好好活下去。后来我也确实做到了。绩他不理解我,瑁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可以轻易原谅孙家,为什么我还甘愿为他们做事。只因为我总对自己说,我们所想做的都只不过是好好活下去……”

他真的做到了。也许所有他想做的只不过是改变自己从不见阳光的泥土中缓缓萌芽的命运。但事实上,他改变了历史。

即使走到现在,他还是无怨无悔。

“那些安定下来的夜里,我常拿着这方白绢,心里在想是什么人,带着怎样的心情把它送过来。有一天瑁对我说,可能写这个东西的是一个女孩子。我问他是哪个女孩子,他说那个女孩子,我们都见过的……”

那一幅在心中闪过千遍的画面,又在眼前浮现:庐江太守府前,风中的少年,松开我的手,来去如风。

“然后我就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个女孩子,在我离开那一天跌坐在我身后,好像想跟我说什么。可是已经过去那么久,我都不记得她的样子,也不记得前后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就苦苦地回忆,回忆来回忆去,还是一片空白。只是每当想起她的时候,我心里竟然觉得,有一点点的——”他想了想,找到一个适合的词,“——伤心。”

我能想象当时自己的样子:穿着破烂的衣,披着蓬乱的发,含泪的双眼哀求地看着他,颤抖的双唇轻轻吐出那些可能海枯石烂,也可能云淡风清的话语。

却是不可能被听见,不可能被感觉到的话语。

“那一天在婚礼上见到你,我突然觉得,你就是那个女孩子。但后来想一想,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我连那个女孩子是什么样子都记不清,怎么能够单凭感觉就确认是你?何况那时你告诉我,我们那是初次见面。”

“伯言,”我终于叹息道,“太守府前那个女孩子,确实是我;把这方白绢塞进太守府让你看到的那个人,也是我。那个时候,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事。”

他还是有些惊讶地看着我,问:“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之前我们并不认识。”

“不,之前我们就认识,”我平静地说,“之前我们就认识很久了,认识了很多很多年。我是因为你才来到这个世界,又是因为你才一直留在这里。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因为你。虽然我有时有些任性,有时候也遗忘了初衷,但对你的心,一直不曾变过。”

“那个时候——我是说初次见面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仿佛有些责怪地问我。

“因为,那个时候,我不能说话。”

“后来能说话了,又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那个时候我已是孙权的妻。”

我们都沉默着,有些难过地看着脚下的雪。最后,他抬头看了看空中飘落的雪花,轻轻地说:“我们错过了多少东西啊。”

我没有说话。是的,我们错过了多少东西。

原来这一辈子,上下求索,但所有的幸福,已仿佛在那一个回头被预支。

我们竟用了一生的时间来上演一出擦肩而过。

雪渐渐停住了。云的颜色也变得淡了。天地间是一片茫茫的白光,世界像被雪洗过似的干净。

我拿起行装,对他说:“我要走了。”

“怎么,还是要走?”他的表情如同梦醒。

“该说的都说完了,该走的还是要走,”我竟微微笑起来,“我们并没有改变任何事情。”

“还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呢?”他又问。

“有的,”看着他的眼睛,我一字一句告诉他,“——责任,命运。”

“还会再见吗?”

“不会了吧。”

“可是我总觉得我们还会再见,”他轻轻地说,“我觉得我们不能这样就结束了。”

“我也不甘心这样就结束,我也想握着你的手一起死去,再由别人把我们葬在同一个地方,”拿起行装,我一边慢慢移动脚步,一边轻轻地说,“可是那样太贪心了。这一辈子,我来过,我见过你,我爱过你,我得到过你的爱,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我一边说,一边在洁白的雪地上轻轻留下脚印。雪那样深,脚踩上去的时候,能感觉足下的雪是如何被碾成冰。我一路走着,没有回头。

“云影……”他在身后再一次叫住我。

“最后为我做件事可好?”当我回过头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睛这样说。

我垂下眼,微微点头。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他们都说你是一个会唱歌的算命师。这么多年,从未让你给我算过命。现在你要走了,能不能在走之前为我预言一次?”

我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安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你死于赤乌八年春二月。就是一个月后。”

他微微一凛,却仍是看着我的眼睛,等我说下去。

“你死于吴郡的家中,死的时候,家无余财。你的儿子把你葬在华亭。与你一起合葬的是你的妻。”

“你的死很让人悲伤。人们都觉得像你这样的一个人,没有死在战场上,怎么会被卷进这样的政治风雨而死。而且你死之后,没有谥号,没有君王的封赏和眼泪,甚至连你儿子也遭到君王的刁难。而且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孙和最终被废,孙霸被赐死,最终当上太子的是你们都没有想到过的孙亮。”

他摇摇头,表情却一如既往地平静。

“你死后六年,孙权终于觉得后悔。他哭着在你儿子陆抗面前承认他晚年对你所做是错的,他希望你和你的子孙都能够原谅他。而那些让你觉得悲愤的书信,也终于被他下令烧毁。”

“然后又过了七年,孙休成为皇帝。当上皇帝之后,他追谥你为昭侯。”

“然后是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时间长河一般流去。英雄们诞生又成为白骨,故事发生又成为过去。后来世界越来越小,传说越来越少,可是人们依然记住你,只要他们没有忘记历史的一天他们就会记住你。他们会记住你,记住那个平静从容的白衣都督,记住那个一把火拯救了整个江东的将军,记住那个把自己最后的生命也如祭品般送给国家的丞相。”

“当然,你还是不如公瑾或者诸葛亮出名。也有些人知道你但记不住你的名字。但这都没有关系。记得那一天你问我山之为山江之为山又是为了什么吗?我现在想告诉你,山之为山,是为了让那些名字随山屹立;江之为江,是为了让那些传说随江奔流。”

“我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他失神地看着我,然后轻声问道:“这些预言中,你在哪里呢?”

我没有说话。可能是最后一次,我让目光贪恋地划过他的眉他的眼,他那一头与雪地浑然一色的发,心中念着可能海枯石烂也可能云淡风清的话语,然后转过身。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一直走了很远很远,我才让风把我最后一句话带到他身边——

“这里面,没有我。”

推开吴郡陆家的大门,一种潮湿阴冷的气息混杂着药味扑面而来。

茹从榻上支起身子,美丽的眼睛虚弱地看着我,轻轻地说:“云影,我要死了。”

我走上去,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心里却很平静,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生离死别。

“你真狠心,现在才来看我。”她好像是个小女儿一样靠在我身上撒着娇。

“我要处理我的后事,”我告诉她,“我也快要死了。”

“胡说八道。”她看着我的眼睛吃吃地笑起来,“你哪里是要死的样子。你好像总也不老。”

“我老的。只是你看不见。”我淡淡地说。

“你又安慰我,”她笑着捏我的手,“你总是安慰我。你知道我妒忌你。”

“为什么妒忌我呢?”我有些惊讶。

“妒忌你总也不老啊,”她笑道,笑容却渐渐淡了下去,“你知道我多想像你一样活着。不用害怕老,不用害怕死亡。我这一辈子真的太短了。好像什么都没做过就要死了。我还没活够呢……”

那一刻我多想大叫,我说茹,你把我的生命拿去,我统统给你,一点也不要。你说你妒忌我,你又知道我有多么妒忌你。

可那些说不出口的荒唐的愿望,只能在空气中轻轻飘飞。

“伯言说他也要回来。”过了一会,我安慰似的告诉她。

她却是一怔,过了半天,才仿佛不敢相信般地轻轻念道:“怎么……他还是……要回来?”

“这是他的家,他当然要回来,”我说,“而且他的身体……也不太好了,我想他宁愿死在这里。”

她脸上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可是却没说什么,只是垂下头去。

“怎么了,”我注意到这丝不自然,有些疑惑,“都是要死的人了,难道还是不愿意和他相处?”

她轻轻地说:“也不是不愿意,只是终归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有什么关系呢?那些事都是过去了。人一旦要死了,什么都会成空的。”

“不会的,”她摇头道,“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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