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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4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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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是座突兀的山冈,如今却成了方圆数丈的小洲,百余名士兵躲在上面,早被洪水折腾得狼狈不堪,还有人不知是生病还是受伤,倚在山石间奄奄一息;山上斜插着一面鲜红旗帜,已剐破大半,斗大一个“于”字只剩上半截那一横,犹自风中招摇。七军统帅于禁脸色苍白发髻散乱,身上铠甲依旧鲜明,此刻他端然稳坐一块大青石上,面无表情双目低垂,直勾勾盯着脚下的洪水。

莫看他表面平静,其实心中急

若油煎,事到如今该怎么办?举目四顾,残兵分布于绵延二三里的无数“小岛”上,多则数百,少则三五,丧生洪流的更不知多少,现在已谈不到救援襄樊,如何归拢残兵脱离险境?军中本来预备了一些舟楫,但不是抛在罾口,就是被大水冲击漂往他方了,眼下若要把大家归拢起来,只能等洪水消退。可这场大水淹没足有数丈,静候消退不知要多久?只怕挨不到那一天,大伙就活活饿死了。

军中本来有充足的粮草,皆被大水毁于一旦,士卒身上不过少许口粮,且被雨水浸泡得发霉发胀,熬过两天差不多也快吃完了,暴雨虽然停了,将士们仍在死亡线上挣扎,有些山头的人饿得剥树皮,吃树叶,捞水里的谷穗;偶尔漂过一头死马,便被士兵七手八脚拖去,连生火的工具都没有,就那么血淋淋地撕咬生肉果腹。吃洪水浸泡的死畜焉能不病?但能活一天是一天,总比饿死强啊!

更令于禁担忧的是战况,七军受困于洪水,襄樊的局势又如何?会不会已经遭受关羽攻击?如今兵马被冲散,各部将佐、参谋皆不知去向,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最要命的是,荆州刺史胡修和南阳太守东里衮也在军中,连地方官都遭了难,就别指望能有人组织乡民援救了。

除了自救别无他策,于禁稳住心神传下一令,叫大家薅草搓绳,打落浮木,尽量捆扎木筏,这是唯一的脱险之策。可传令本身就是难题,亲兵嗓门再大能嚷多远?只能一座“岛”至一座“岛”,由近至远传达,又挑了十几个会水之人,四处游曳,寻找散落各处的将佐。

如此逐个传达,将近正午才算把军令传下,找到了几位将领,各处也开始动手做木筏了,但就地取材谈何容易,忙活半天也搓不出一条结实绳子,照这速度进展,大部分人注定无法逃生了。于禁强打精神眺望东南——此处离樊城只十里之遥,脚下本是山坡,应该很容易就看到城楼;可不知为何,樊城却已寻不见踪影,目光所及除了茫茫大水就是零星“小岛”,或许樊城也困于水中,成了远方的小洲,辨不出来了。

“快看!有船来了!”有个亲兵手指正南方喊了一声。

所有潦倒的士卒都蹦了起来,簇拥着向南望去,果见天水相接处有几个黑点,继而几艘舟楫的轮廓逐渐清晰,缓缓接近远方“小岛”。众人欢呼雀跃,都以为得救了;于禁瞧见心中却是一凛——襄樊正在敌锋之下,焉能抽兵力援救?反之关羽早备船只欲侵汉水之北,已过两天两夜,来的该不会是敌船吧?果不其然,没多久呐喊声从远而近逐岛传来——关羽的水军来了!

“怎么办?”所有士兵都在向于禁问计。

“慌什么?都给我沉住气!”于禁严厉地呵斥一声,却也没指示该怎么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又有何办法?只能静观其变了。南来船只越来越多,渐渐已不清数目,大大小小铺满水面,一路推进包围诸高地,模模糊糊也瞅不见发生了什么。亲兵纷纷揣测,有的说必是把上面人都杀了,有的说恐是他们降了,七嘴八舌说什么都有,于禁喝令把旗帜拔了,免得引敌人注意——拖一时是一时吧!

虽然瞅得见,离得却很远,一番议论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悄然注视着主帅。于禁虽满目关切眺望远处,也知大伙都在看自己,他却没与任何人目光相接,兀自愣在那里——戎马一生战功赫赫,被曹操褒奖为众将魁首,怎料今日竟落到这般田地?水淹七军,功败垂成,何颜面对大王,何颜面对三军将士?

一片沉默中过了半个时辰,敌船越来越近,连荆州兵的旗帜都瞧得清清楚楚,岛上的情形也看明白了。大多数士兵早疲饿不堪,跪倒在地哀哀乞活,荆州兵收去他们仅有的几件兵刃,丢点儿干粮,自有后面的船容纳收编;也有忠勇之辈誓死不降,靠投掷石块御敌,结果被敌人弓箭射成了刺猬,还有的连射都不射,就把他们扔在孤岛上,让他们自生自灭;还有些曹兵畏惧敌人,跳入水中拼命北游,可逃得一时又如何?后面的小洲早晚也会被敌船侵袭。

“将军!咱们怎么办?”士兵们再也憋不住了,早忘了于大将军不可侵犯的威严,焦急问策。

于禁兀自矜持,回头瞅了瞅赶制的木筏——绳子搓好了,却没捞到多少能用的木料,一两个时辰内筏子造不成;其实做出来也没用,木筏跑得过敌船吗?就算真跑远,没粮食能坚持多久?于禁最后一丝希望泯灭了,握住腰间冰凉的剑柄,干涩地咕哝道:“随我尽忠!”

“对!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亲兵随着喊了几声,但低头再看,底气又有些不足了——没兵刃!大水来时都顾着逃命,谁还攥着兵刃?只剩十几杆戈矛,弓箭也没多少,亲兵的腰刀、佩剑倒不缺,但敌人根本无需短兵相接,一阵箭雨就完了,找谁拼命啊?大家挖脚下的岩石,准备用以投掷。

匆忙间敌人愈近,已驶向十余丈外一处较大的孤洲,于禁方才已探知,与他配合多年的监军浩周就在那洲上,立时紧张起来。众亲兵也暂停挖石头,不知浩监军将如何最后一拼。哪知敌船未近,洲上先是一阵大乱,混乱中众曹兵推搡出两个衣衫褴褛的士人——监军浩周与南阳太守东里衮竟被自己人擒拿,献与荆州军请降!

于禁眼巴巴瞅着二人被敌人绳捆索绑押上战船,却束手无策;众亲兵见此情形更是惶恐,他们跟随于禁多年还算忠诚,唯恐身边也有不逞之徒欲行此举,不少人抽出兵刃护在于禁身边,大伙你瞧我,我瞧你,又是犹疑又是恐惧,都不知对方能不能信任。浩周、东里衮既被出卖,于禁的行踪便无法保密,过不多久,分布各方的十余艘大小船只尽数靠拢,绕过其他小洲,齐向这边驶来。

正午的太阳给水面铺上一层耀眼的白光,十几条船黑压压逼近,正中央渐渐凸显出一艘双桅斗舰,船头高竖一杆红火焰的战旗,上书“关”字。于禁心内狂跳,他效力曹营三十年,威名赫赫功勋无数:征战吕布广立功勋,宛城之败力挽狂澜,官渡之时坐镇危城,诛杀昌豨(xi)殄灭叛乱,累积军功而得曹魏左将军之职、假节之贵,曾招来多少羡慕嫉妒的目光,今日一切尽皆成空了吗?

抗拒是送死,降敌又损威名,且负曹氏厚恩,怎么办?于禁牙关一咬,将佩剑抽出尺许,可望着寒光森森剑芒,又畏缩了,世人谁不贪生?他的手颤抖起来,只觉这剑有千钧之重,还剩一尺多在鞘中,却怎么都抽不出来。可恼的是敌船行至一半突然尽数止住,离着十丈的距离却偏偏不再近前,连声呼喊都没有,就让于禁慢慢品味这生死一线的味道。

“将军……”有个亲兵颤巍巍咕哝道,“昔日关羽也曾在大王帐下听用,您也算与他有旧,咱……”虽没敢把话说完,但目光中已露怯意。

又有人颤抖着道:“快看幡竿!那是……”众人瞧得分明,“关”字旗旁悬着颗人头,虽已发髻散乱,滴滴答答还在渗血,但众人一见那横肉虬髯的面孔还是认了出来,乃立义将军庞德!

于禁更是一惊,难道再过片刻自己的人头也要悬于敌船之上?他眼前一黑,颓然坐倒在大青石上,又闻“噗通”之声连响,十几个兵跳水而逃,剩下的人更六神无主了。慌乱间对面又有了动静,关羽的船没动,却从其侧荡出一叶孤舟,上面站定一人,四十左右三绺墨髯,锦衣飘摆气定神闲。

“胡使君!”大家都认了出来,“真是胡使君,还穿着新衣服。”

荆州刺史胡修前一日就已降敌,如今竟成了关羽的说客,离着老远便抱拳拱手:“于将军,今日之事乃是天定,非将军之过耳。洪水肆溢功败垂成,足见天不佑曹,还不归降更待何时?”

于禁瞅瞅掌中的佩剑,心头一阵恼恨,他想冲上去一剑把这叛徒刺死,最后一搏跟敌人拼了,但胸中这口勇气却怎么也提不起。他愤然起身,只迈了一步,突见对面敌船上已张满弓弩,霎时身子一软宝剑脱手,继而瘫倒在地,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周匝兵刃落地之声不绝,紧跟着是亲兵呜呜咽咽的哭声……

嘉树吐翠叶,列在双阙涯。

旑旎随风动,柔色纷陆离。

这首《槐树诗》乃繁钦所作,歌咏的是魏宫文昌殿前的两棵参天古槐。其实魏宫兴建仅数载,苑囿本无古树,但文昌殿乃朝会正殿,曹操为衬托其雄伟庄严特意从民间移植了这两棵。枝桠繁茂的古槐与斗拱飞檐的殿宇相得益彰,引得邺下文人吟诗歌咏。大家品评高下,公认繁钦这首诗言简意赅最为传神。每逢夏秋之际,雪白的槐花如珠串般飞舞在幽幽碧叶间,加之骄阳映照、清风弄舞,当真五光十色、葳蕤陆离。

昔日文会如幻如梦,而今树在诗亦在,诗人却没了——记室繁钦因病亡故。曹丕闻讯悲怆,一连三日上门吊祭,亲自为其料理丧事。

其实他俩关系也谈不上多亲密,不过繁钦性情圆润,善于在诸王子间游走,既是曹植府上常客,又与曹丕做了多年笔友,常以书信交流诗文;加之邺城文士唯他是颍川人,不免使人另眼相加。因而曹丕得知噩耗顿足泣涕,率阖府掾吏登门吊唁,又是献酒祭灵,又是赠送财帛。

旁人看来曹丕的举动未免小题大做,繁钦虽以文采驰名,毕竟不能与陈琳、王粲之辈比肩,除了舞文弄墨别无建树,堂堂太子何必为一介刀笔老吏忙上忙下?然而不在其位不知其忧,他们不了解太子的苦衷,除了忙这些丧葬礼仪之事,曹丕还能干什么呢?

君臣父子自古最难相处,曹操又是猜忌多疑之主。曹丕勤勤恳恳诚心任事,在他看来是迫不及待抢班夺权;曹丕清静无为韬光养晦,在他看来又庸庸碌碌,难堪大任;曹丕亲近群臣,他怀疑结党营私;曹丕疏远臣下,他又说太子心胸狭隘,简慢无恩——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把曹丕挤对得晕头转向。留守邺城情同监国,但曹丕既不敢荒废政务又不能过于热衷,只能粗弘大体;即便如此还是屡屡得闻父王不满之言,眼瞅着曹彰统领军马独当一面,曹丕欲与之争而不能,若再不做点儿礼贤下士的举动,何以巩固人心?因而他在这些婚丧之事上大做文章,前番曹均病故他泣涕涟涟表现得像个仁兄,这次繁钦发丧他又忙里忙外表现得像个挚友。三分情谊,七分无奈。曹丕心里一锅滚油,脸上强装肃穆,三天丧事忙完,倚在车中便昏昏欲睡;忽而一缕晚风拂起车帘,曹丕迷迷蒙蒙望见御苑宫墙,猛然想起一事,忙打起精神,掀开车帘细看——车仗由西向东回归府邸,正行至西宫止车门前。

“停车!”曹丕嚷了一声,“今天什么日子?”

司马孚就策马跟在车旁,不过他处事过于刻板,听到问话先跳下马来拱手作答:“回禀太子,今日乃八月十七。”

“巧了,这会儿何叔龙还在中台当值吧?”不久前曹操传下命令,太子太傅何夔调任太仆,少傅邢甬晋位太傅,算来还有三天便要正式册命。按朝廷礼法,列卿受封前三天要斋戒,今天正是何夔斋戒守夜的日子。虽说何夔居太子师傅之位,仅是每月初一拜谒东宫,师生聊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对曹丕起不到实质的帮助;但他毕竟名望甚高,又兼管选官之事,曹丕一直想找机会推心置腹。如今他要调任太仆,以后私下见面的机会更少,曹丕想请他一同斋戒,趁机请教自固之策。

主意虽拿定,曹丕却不敢轻易入宫。父王征战于外,连母后也在军中,宫中只几位年轻子幼的姬妾。没国家大事,这般傍晚时刻曹丕绝不敢入宫闲逛,瓜田李下,若引人闲话非同小可。更需顾忌的是,主管宫门守卫的中尉卿乃是杨俊,此人素来亲睦曹植,若此事传到他耳朵里岂不是自找麻烦?曹丕忍了又忍,随手写了份手启,派司马孚进去邀请,自己驻车门外,望着宫中古槐静候消息。

八月秋风已凉,又时至傍晚,曹丕倚在车上竟有些瑟瑟发抖,望着秋雨过后坠落满地的槐花,心下越发戚戚——先前他借母后受封之机请卞秉、曹瑜等去军中道贺,实际想让他们在父王面前替自己多进美言,夸赞他留守的功绩。哪知他们反倒被父王留下了,没过几天又传来命令,叫曹植到军中侍奉汤药,曹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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