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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英雄无泪-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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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这八十八个人都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八十八个人只有一条心,八十八个人都有一股气。”卓东米说:“这股气现在已经憋足了,一触即发。锐不可当。”
  “是。”
  “所以我现在不会去找他们。”
  “是。”
  卓东来尖锥般的瞳孔中忽然露出种残酷而难测的笑意,问卓青:“你知道我要怎么对付他们吗?”
  “不知道。”
  卓东来又用他那种独特的口气,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卓青。
  “我要请他们吃饭。”他说:“今天晚上我要在‘长安居’的第一楼替他们接风,请他们吃饭。”
  “是。”
  “你要替我去请他们。”
  “是。”
  “朱猛也许不会答应,也许会认为这是个陷讲,”卓东来淡淡的说:“可是我相信你一定有法子让他们去的。不但朱猛要去,高渐飞也多去。”
  “是。”卓青说:“他们会去的,一定会去。”
  “我也希望你能活着回未。”
  卓青的回答简短肯定:“我会。”三卓东来回到他那间温暖如春的寝室时,蝶舞正在梳头。
  她把漆黑的长发梳了一遍又一遍,除了梳头外,这个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她想要做的事。
  卓东来静静的看着她梳头,看着她梳了一遍又一遍。
  两个人一个梳头,一个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崩”的一声响,木梳断了,断成三截。
  这把梳子是柳州“玉人坊”的精品,就算用两只手用力去拗,也很难拗得断。
  女人们时自己的头发通常都很珍惜,梳头时通常都不会太用力。
  可是现在梳子已经断了。
  蝶舞的手在发抖,抖得连手里仅剩的一截梳子都拿不住了,“叮”的一声,落在妆台上。
  卓东来没有看见。
  这些事他好像全部没有看见。
  “今天晚上我要请人吃饭。”他很温和的告诉蝶舞:“请两位贵客吃饭。”
  蝶舞看着妆合上折断的木梳,仿佛已经看痴了。
  “今天晚上我也要请人吃饭。”她痴痴的说:“请我自己吃饭。”
  她又痴痴的在笑:“每天我都要请我自己吃饭,因为每个人都要吃饭的,连我这种人都要吃饭,吃了一碗又一碗,吃得好开心好开心。”
  “今天我也想让我的贵客吃得开心!”卓东来说:“所以我想请你为我做一件事。”
  “随便你要我做什么都行。”蝶舞一直笑个不停:“就算是你要我不吃饭去吃屎,我也会遵命去吃的。”
  “那就好极了!”
  卓东来居然也在笑,而且也好像笑得很愉快的样子。
  “其实你应该知道我想清你去世什么事的,”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想请你去为我一舞。”
  “宝剑无情,庄生无梦:为君一舞,化作蝴蝶。”四长安城最有名的酒楼是“长安居”。长安最有名的茶馆也是“长安居”,只不过长安居酒楼和长安居茶馆是完全不同的。
  “长安居,大不易。”
  要开这么样一家酒楼茶馆也同样不容易。
  长安居酒楼在城西,园林开阔,用器精雅,花木扶疏问有十数楼阁,每一楼每一阁的陈设布置都华美绝伦,饮食之佳,更令人赞不绝口。
  长安居茶馆在城中,在城中最繁荣热闹的一条街上,价格公道,经济实惠。而且无论茶水饮食面点酒菜,每样东西的份量都很足,绝不会让人有吃亏上当的感觉。
  所以每天一大旱这里就已高朋满座,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
  因为到这里来除了吃喝外,还可以享受到其他很多种乐趣,可以看见很多稀奇古怪的人,可以遇见一些多年来见的朋友,在你旁边一张桌上陪着丈夫孩子喝茶的,很可能就是你昔年的情人,躲在一个角落里不敢抬头看你的,很可能就是你找了很久都找不到的债户。
  所以一个人如果不想被别人找到,就绝不该到这地方。
  所以朱猛来了。
  他不怕被人找到,他正在等着大骠局里的人来找他。
  没有人敢问朱猛,“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为什么不一口气杀进大镖局去?”
  朱猛当然有他的理由。
  ——长安是大镖局的根据地,长安的总局里好手如云,司马超群和卓东来的武功更可怕。现在他们以逸待劳,已经占尽了天时地利。
  “我们是来拼命的,不是来送死的,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有代价。”
  ——要战强敌,并不是单凭一股血气就够的。
  “我们一定要忍耐,一定要自立自强,一定要忍辱负重。”
  ——蝶舞,你会不会去为别人而舞?
  朱猛尽量不去想她。
  蝶舞的舞姿虽然令人刻骨铭心,永生难忘,可是现在却已被钉鞋的鲜血冲淡。
  他发誓,绝不让钉鞋的血白流。
  没有人喝酒。
  每个人的情绪都很激动,斗志都很激昂,用不着再用酒来刺激。
  他们在这家有一百多张桌子的茶馆里,占据了十三个座头,本来这地方早已客满了,可是他们出现了片刻之后,茶馆里的人就走了一大半。
  看到他们背后的血红刀衣,看到他们头缠的白巾,看到他们脸上的杀气,每个人都看得出这些陌生的外地客绝不是来喝茶的。
  他们要喝的是血。
  仇人的血。
  卓青是一个人来的。
  他走进这家茶馆时,他们并没有注意他,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只有小高知道。
  这个少年人曾经让他留下了根深刻的印象,卓青却好像已经不认得他了,一定入茶馆,就直接走到朱猛的面前。
  “是不是洛阳雄狮堂的朱堂主?。
  朱猛霍然抬头,用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瞪着他。“我就是朱猛,你是谁?”
  “晚辈姓卓。”
  “你姓卓?”小高很惊讶:“我记得你本来好像不是姓卓的。”
  “哦?”
  “你本来姓郭,我记得很清楚。”
  “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卓青淡淡的说:“已经过去的事,我一向都忘得很快,应该忘记的事,我更连想都不会去想它。”
  他静静的看着小高,脸上全无表情:“有时候你也不妨学学我,那么你活得也许就会比较愉快一些了。”
  ——人们总是会在一些不适当的时候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这本来就是人类最大的痛苦之一。
  ——现在小高是不是又想起了那个不该想的女人?
  小高忽然想喝酒。
  他正在开始想的时候,朱猛忽然笑了,仰面狂笑。
  “好,说得好。”他大声吩咐:“拿酒来,我要跟这个会说话的小子浮三大白。”
  “现在晚辈不想喝酒,”卓青说:“所以晚辈不能奉陪。”
  朱猛的笑声骤然停顿,猛兽般瞪着他:“你不想喝酒,你也不想陪我喝?”
  “是的,晚辈不想喝,连一滴都不想喝。”卓青的眼睛眨也不眨:“晚辈要忘记一件事的时候,也用不着喝酒。”
  朱猛霍然起身而立,“波”的一响,一只茶壶已被他捏得粉碎:“你真的不喝?”
  卓青还是神色不变。
  “朱堂生现在若是要杀我,当然易如反掌,要我喝酒却难如登天。”
  朱猛忽然又大笑。
  “好小子,真有种。”他问卓青:“你姓卓,是不是卓东来的卓?”
  “是”
  “是不是卓东来要你来的?”
  “是。”
  “来干什么?”
  “晚辈奉命来请朱堂主和高大侠。”卓育说:“今天晚上卓先生定在城西长安居的第一楼为两位摆酒接凤。”
  “他知不知道我们来了多少人?”
  “这次朱堂主带来的人,除了高大侠外,还有八十六位。”
  “他只请我们两个人?”朱猛冷笑:“卓东来也未免大小气了。”
  “只怕不是小气,而是周到。”
  “周到?”
  “就因为卓先生想得周到,所以才只敢请朱堂主和高大侠两位。”
  “为什么?”
  “两位英雄盖世,纵然是龙潭虎穴,也一样来去自如。”卓青淡淡的笑了笑:“别的人恐怕就不行了。”
  朱猛又大笑:“好,说得好,就算长安居的第一楼真是龙潭虎穴,朱猛和小高也会去闯一闯。可是你却不该来的。”
  “为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才,既然来了,我怎么舍得放你走?”朱猛的笑声如雷:“我若放你走了,岂非让天下朋友笑我朱猛有眼无珠不识英雄?”
  卓青居然笑了笑。
  “杨坚可以投靠大镖局,我当然也可以投靠雄狮堂。”他说:“可是现在还不行。”
  “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行?”
  “等到雄狮堂的力量足以击败大镖局的时候。”卓青完全不动感情:“晚辈并不是个忠心的人,但却一向很识时务。”
  小高吃惊的看着他,实在想不到这么年轻的一个人居然能说得出这种话来。
  卓青立刻就发现了他表情的变化。
  “我说的是实话。”卓青说:“实话通常都不会太好听。”
  朱猛不笑了,厉声问:“那么我是不是应该放你回去帮卓东来来对付我?”
  “晚辈说过,朱堂主要杀我易如反掌。”卓青道:“只不过朱堂主若是真的杀了我,要想再见那个人就难如登天了。”
  朱猛变色。
  他当然明白卓青说的“那个人”是谁。这句活就像是条鞭子般抽过来,一时间他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招架。
  卓青已经在躬身行札:“晚辈告辞。”
  他居然真的转身走了,而且一点也不怕别人会从他背后一刀砍下他的头颅,也没有再看朱猛一眼。
  朱猛额上已有青筋暴起。
  ——他不能让卓青走,不能让他的属下看着他为了一个女人而放走他们的仇敌。
  ——可是他又怎么能让蝶舞因此而死?
  小高忽然叹了口气,“想不到他真的看准了,看准了雄狮朱猛绝不会杀一个手无寸铁、奉命到这里来传讯的人。”他的目光四扫:“这种事只要是亲男子汉就绝不会做的,何况朱猛。”
  一条头缠白巾的大汉霍然站起,大声道:“高大哥说的是,我们兄弟大伙儿都要敬高大哥一杯。”
  八十八条好汉立刻轰雷般响应。小高一把扯开了衣襟:“好,拿酒来。”五“我知道朱猛还是放不下蝶舞的,”卓东来冷冷的说:“可是我也想不到他会那么轻易让你走。”
  他眼中带着深思之色:“为了一个女人,就轻易放走仇敌,朱猛难道就不怕他的兄弟们因此而看轻他;难道就不怕损了他们的士气?”
  卓东来冷笑:“蝶舞这个女人难道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
  “他们的士气并没有因此消沉。”卓青说:“为什么?”
  “因为高渐飞很了解朱猛当时的心情,及时帮他脱出了困境,让他的兄弟们认为他不杀你并非为了女色,而是为了义气。”
  “两国交锋,不斩来使,光明磊落的朱猛,怎么会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卓青眼中露出赞佩之色:“高渐飞正是这么说的。”
  卓东来不停的冷笑:“这个人倒真是朱猛的好朋友,朱猛的那些兄弟却都是猪。”
  “其实那些人也不是不明白高渐飞的意思。”卓青道:“但是他们也不会因此看轻朱猛。”
  “哦?”
  “因为他们并不希望朱猛真的那么冷酷无情。”卓青说:“因为真正的英雄并不是无情的。”
  “什么样的人才真正无情?”
  “枭雄。”卓青说:“英雄无泪,枭雄无情。”
  卓东来的眼中忽然有寒光暴射而出,盯着卓青看了很久,才冷冷的问:“高渐飞如果没有那么说,朱猛是不是就会杀了你?”
  “他也不会。”
  “为什么?”
  卓青的声音冷淡而平静:“因为在他的心日中,蝶舞的命比我珍贵得多。”六黄昏。黄昏后。
  屋子里已经很暗了,却还是没有点灯,蝶舞一向不喜欢点灯。
  ——这是不是因为她生怕自己会变得像飞蛾一样扑向火焰?
  炉中有火光闪动,蝶舞站在炉火旁,慢馒的脱下了她身上的衣服。
  她的酮体晶莹柔润洁白无暇。
  门被推开,她知道有人进来了,可是她没有回头,因为除了卓东来之外,没有人敢走入这间屋子。
  她弯下腰,轻揉自己的腿。
  甚至连她自己都可以感觉到她腿上肌肉的弹性是多么容易挑逗起人们的情欲。
  没有人能抗拒这种挑逗,从未都没有。
  所以她奇怪。
  卓东来一直都在看她,可是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作。
  轻盈的舞衣,轻如蝉翼,穿上它就像是穿上一层月光,美得朦胧,朦胧中看来更美,更令人难以抗拒。
  卓东来居然还是站在她身后没有动。
  蝶舞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手里刚拈起的一朵珠花忽然掉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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