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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8章

清山变-第8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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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一句话将刘总管惹火了,把手缩了回来,将银票放在桌,“!你一回也甭去!”他冷笑着说:“我的赵大爷,你请!我不敢劳动大驾。”

赵双山情知不妙-·见机得快,陪着笑:“我跟你老闹着玩儿的,你老怎么真动气了呢?我去,我去!”说着,便自己伸手去取银票。

“去你的!”刘总管啪的一声,一掌打在赵双出手背,咆哮着骂道,“你趁早滚开,少在我面前逞愣子。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真还少不得你赵双山不成?”

见刘总管动了真气,赵双山吓得赶紧跪下·旁人又说好说歹,替他求情。纵令如此,仍为刘总管狗血喷头地痛骂了一顿。当然·差使还是交了给他。

这一下,师曾就惨了。当赵双山赍着黄封到门时,他只当立山已经打点妥当,不慌不忙地唤家人备好香案,俯跪在地,只以为赵双山将谕念过一遍,便算申饬过了。

赵双山也不慌不忙地,先念逾前半段:“该大臣等所司何事·而任听司员等浮开挟制·肆无忌惮至于如此,所奏殊不成话!总管内务府大臣均着传旨申饬。”

念这段的声音相当平和·所以师曾丝毫不以为意,只等赵双山将‘钦此,二字念出口·便待谢恩,谁知不然,还有下文。

“复据奏称,”赵双山的声音提高了,“英绶、文麟罚款缴清,请赏还顶戴等语,所奏殊属冒昧。文麟系师曾之子,该大臣不知道远嫌,尤属非是!着再行传旨申饬。师曾!”

“师曾在!”

“你们爷儿俩要脸不要脸……”

由此开始,赵双山尽情痛骂,将受自刘总管的气,一股脑儿都发泄在师曾身。而师曾挨了骂,还得磕头申谢,因为雷霆雨露,莫非皇恩。

内务府大臣全堂被申饬的谕,到第二天才由内阁明发,不经军机而用‘醇贝勒奉旨,的字样开端,提到内务府请‘指款借拨,一节,准由海军衙门存款内,借银四百万两,分作五年归还。

原来如此!翁同恍然大悟,同时心头一块石头落地。他一直在担心,内务府为修园子垫借的款子,如果奉旨由户部筹拨,便是绝大的难题,不遵则抗旨,遵旨则有惭清议,而且愧对阎敬铭。如今指明由海军衙门借拨,兴此一例,户部将可以不再为难。当然,修园的工款,大部分还是得由户部来筹,只不过所筹者,是筹足定额的海防经费而已!

这是一套自欺欺人的障眼法,在翁同固然可以装糊涂、逃责任,但却不能为清流所容。新近由江苏学政卸任回京的兵部左侍郎黄体芳,觉得忍无可忍,决定奏纠劾。

拟好奏折,尚未呈递,来了个不速之客,是黄绍箕的同年杨崇伊,他们咸丰二十三年一起点的翰林,此时都在当编修,杨崇伊也是翁同的小同乡。江苏籍的翰林大都看不起盛宣怀,唯独杨崇伊是例外,一向跟海军衙门走得很近。

因此,黄绍箕见他来访,便存戒心,闲谈了好一会,杨崇伊忍不住探问:“听说老伯这几日将有封奏?”

“背人焚谏草,父子也例外。”黄绍箕答道,“家父有所建言,向来不让我与阔的。”

这话就显得不够朋了!杨崇伊心里在想:谁不知道‘翰林四谏,之一的黄体芳,谏草大都出于爱子之手?只是心中不满,口头却无法指责,只好暗中规劝:“今天快进腊月了·急景凋年,何必还淘闲气?害得一个年都过不痛快!”

黄绍箕微笑不答,打定主意不让他有往深处探究的机会,杨崇伊话不投机,也就只好败兴而归。

黄绍箕自然将杨崇伊的话,告诉了他父亲,黄体芳笑笑说道:“反正这个年总归有人不痛快,不是我就是杏荪。或者两个人都不痛快。”

当天递了折子·第二天一早黄匣子送到皇帝寝宫里,让他一起身就不痛快。召见军机的时候,首先就谈黄体芳的奏折。由于折子发下去时,并无指示,军机大臣都不明他的意向所在,所以不敢胡乱回答,都沉默着要先听了他的话,再作道理。

“黄体芳跟曾纪泽,是不是有交情啊?”

这样问话,用意不难明白。黄体芳的奏折中建议:开去盛宣怀会办海军的差使·责成曾纪泽专司其事。他是想弄明白,黄体芳到底是帮曾纪泽说话,还是跟盛宣怀过不去。

奕无从置答,回身低声:“翰宇,你回奏!”

沈葆桢随即高声说道:“回皇的话,曾纪泽与黄体芳,并无渊源,不见得有什么交情。”

“照这样说,完不得盛宣怀喽?”皇帝问道,“朕看也是!黄体芳的话好刻薄。盛宣怀这个人朕知道他·起居豪奢,而为人又有些尖刻,但这几年在北洋海军衙门·也办了不少事,真正有目共睹。说他光是会用钱,百弊丛生,毫无成效,这不是瞪着眼说瞎话吗?”

“是!”肃顺附和着说,“奴才也以为,黄体芳的话,说得太过分了!”

“黄体芳是翰林院侍讲·也算朝廷的大臣·又不是梁鼎芬这些新进的翰林可比。他这个折子,让人实在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他问道:“你们看怎么办?”

听这一说·他的意思完全清楚了,把黄体芳跟因为参盛宣怀而丢官的梁鼎芬相提并论·可以想见他的恼怒。奕便即答道:“应该交部严议!”

“对了!交部严议。”皇帝说道:“大办海军,让盛宣怀会办,是大家多少日子商量才定规下来的。难道就都不及黄体芳一个人的见识?何况大臣进退,权柄操在朝廷,他凭什么说这个不该用,那个该用?你们拟一个批来看。”

于是众人退下,由许庚身执笔,拟交来,呈递御前,皇帝亲自动手,用朱笔誊在折尾,发交吏部。批的是:“侍郎黄体芳奏,大臣会办海军,恐多贻误,请电谕使臣,遄归练师一折。海军操办,事关重大,特派醇贝勒奕,总理一切事宜。盛宣怀办事剀切,阅历已深,谕令会同办理,又恐操练巡阅诸事,一人未能兼顾,遴派曾纪泽帮办。所有一切机宜,均由海军衙门随时奏闻,请旨办理。朝廷于此事审思熟虑,业经全局通筹;况黜陟大权,操之自,岂臣下所能意为进退?海军开办伊始,该员辄请开去盛宣怀会办差使,并谕曾纪泽遄归练师,妄议更张,迹近乱政。黄体芳着交部议处!”

其时吏部尚崇绮因病请假,由礼部尚乌拉喜崇阿署理,他是个谨饬平庸、没有主张的人,另一位尚徐桐,听见‘洋,字就会变色,平生最恨‘洋务,,对盛宣怀自然没有半点好感,因而也就同情黄体芳。至于李鸿藻,是昔日的清流领袖,对黄体芳更要回护。所以避重就轻地引用了一条来处分。这条定例是:‘官员妄行条奏者,降一级调用,公罪。,

公罪是公事有所不当,与个人品格有亏而获咎的私罪不同,公罪照例准许抵销,换句话说,只要得过‘加级,的奖励,就不必降级。象黄体芳这种,总有好几次加级的纪录,因此这样的处分,对他来说,实在丝毫无损。

徐桐与李鸿藻如此主张,其余的堂官觉得不甚妥当,‘妄议更张,迹近乱政,与‘妄行条奏,的过失,并不相同。然而因为谕中最后一句是‘交部议处,,不是‘交部严加议处,,又因为黄体芳本人是翰林院键笔之一,建议改派曾纪泽专司筹练海军,亦可说是分内应尽的言责,似乎谈不到‘乱政,。这样一转念间,也就默然同意了。

复奏一,皇帝大为不满。认为‘所议过轻,,朱笔亲批:“黄体芳着降二级调用。”而‘吏部堂官传旨严行申饬,。包括告假的崇绮在内,这个年便都过得不甚痛快了。

这纷繁复杂的局势尚未有片刻平息,李鸿章和胡小毛奉旨进京了。在皇帝传到日本的旨意中,胡小毛的待罪之身,进京之后,即行到兵部报备,随即被送进刑部,等候朝议的结果,这也不必细表。

第181节 朝章旧事(1)

第节朝章旧事

进京先递牌子进去,在宫门口请过圣安,皇帝正在和军机处议事,说的是日本人此番到京来和谈之事——虽然日本人还没有到,但两国之间的公文已经转呈中国,日本这一次派遣来到中国的使团是以首相伊藤博文为正使;兵部卿岩仓具视为副;另外还有大隈重信、陆奥宗光等,定于十二月十三日抵京。距离今天,还有不足一月之期了。

奕多年来一直管着总署衙门,举凡朝廷有任何对外国往来之事,都是他的责任,这一次的情况也是如此,而且较诸前事,更加特殊:两国在阪神一带虽然已经停止了战斗,但彼此敌对气息浓郁,一个不慎,就有擦枪走火的可能,为这即将进行的谈判,增添无穷变数——他实在是想通过这一次的谈判,把战火消弭于无形了——所以惴惴矜矜之心,反而比旁的人重得多!

“接待之事嘛,总还要以我大清国之资,不可为东西洋人看了我们的笑话。”皇帝这样说话是有道理的,英美两国有鉴于中日双方的托请,也向大清提出申请,希望派出使团,参与到两国谈判中来,这一方面是怕彼此一言不合,使和谈破裂,另外一方面,也是想借这一次的机会从中取利——不论中国还是日本,都是英美两国所不能丢弃的物资产品,尤其是中国!要是能够通过这一次的机会,使中国下感激两国付出的努力,而把触角更多的伸进中国,绝对是一本万利的!

奕以为不妥,前数日接到两国公使的文之后,在御前答奏的时候他提到,“中日纠纷,本是亚洲之事,干西洋各国何?且日本若是以此为依托,在谈判之时有漫天还价之举,我方拘于西洋两国的面子,必定是自贻伊戚,所以,臣弟以为应该拒绝他们加入进来。”

皇帝却并不做如是之想,这样的事情在后世见得多了,就如同朝鲜问题六方会谈一样,其余五国也就罢了,美国距离亚洲隔着一个偌大的太平洋,又关什么什么事了?偏偏也要加入进来?自然还是为了自己和盟国在亚洲的利益考虑而已,放在一百四五十年前的现在,情致虽然有异,但心中所想,却毫无二致!

因为这样的认识,他说,“此事啊,倒是你的杞忧了。你以为,英美两国加入会谈,日本人就有得陇望蜀之心,敢于和我大清在谈判桌前针锋相对了吗?本来要有的,自不可免;但若说英美两国的加入能够为日本人增添多少额外的勇气,便是笑话了!”

“……所以啊,朕想,他们要来参与,便让他们加入进来。让他们见到我大清理直气壮之下的堂堂天威,也未必就是坏事。”有他这样的说话,奕不敢多说,唯唯答应了下来。

而今天君臣奏对,则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日本人到来之后,中方的接待以及最最关键的,在谈判桌前,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换言之,要从日本人手中的刀什么样的利益,才是君臣众人的宗旨问题,“臣弟近来一直在想,是不是拿下阪神之后,就等于我大清绿营彻底打败日本人了?恐怕不见得!何也?北路军暂时不提,只说南路军,兵库、冈山、鸟取、岛根、广岛、山口这神户以东的几县,要么是兵锋横扫而过,要么是因为无暇顾及,还有大片土地,在日本人的掌控之中;若以为越过阪神,一路进击,便可收直捣黄龙之效,则日后这些地方经人煽动,变起肘腋,就是不了之局,皇,不可不未雨绸缪啊!”

“你想说什么?”

“臣弟想,不如趁此机会,用半年到一年之机,锋镝不鸣,做好安置。若是能够将这几处县府尽归于我大清治下,且能够让百姓顺应天朝,甘心为种种善政所感,则日后即使有变,兵锋北荡寇,亦不虞有身后之变了。”

奕的话让皇帝有豁然开朗之感,自己铁了心的要打日本,也只是想趁着国势正在强大,把这个最称可恶的邻国一举扑杀,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彻底消灭日本,怕是做不到的。这不但因为彼国人口众多,也因为其抵抗意志远超自己的想象之外,而朝廷内,对于自己一意孤行的要把战争打到底,很多人也有微词,虽然不惧,但终究是讨厌的事情。要在把这么多人都撤换了,只怕政局又要出现极大的反复,有时候想起来都很觉得伤神。

今天听奕奏答,为他提供了另外一条途径,即可以通过这一次的战争,瓜分日本!要是能够将日本国土瓜分为几个不同的势力范围,则大事可定!料想在百年之内,东瀛小国再也休想有所作为,也就更加不必提为邻的亚洲国家,增添无穷的痛苦和伤害了。

他沉吟良久,缓缓点头,“老六这话说的很是!”

奕一愣,公事的时候,皇帝还从来没有用‘老六’这样的称谓来呼唤自己呢。油然抬头,正撞皇帝一双乌黑的发亮的眸子,他知道,每当他双目放光的时候,就是心境大好,而胸中有所得的表现了,一时间也很为他觉得高兴,躬身说道,“臣弟不敢,这也都是我皇圣明如天,臣弟不过愚者一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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