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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忘却如此清晰-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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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灰摸着口袋里积攒下来的几个钱斟酌了半天,说:我报了师范大学的自考大专班。
杨红霞不以为然地说:自考啊,那得考到什么时候啊,别人说那种考试很难的。
红灰说:但是它起点低,时间上自由,学费便宜些,难不难的,自己多花点时间学不就好了。
杨红霞一脸严肃地眨着睫毛说:求你个事。说完了她就盯着红灰看,看得红灰觉得自己不答应就会对不起她似的。
红灰说:你先说什么事嘛。
杨红霞说,她不能住在餐馆的宿舍里,如果要一个人在外头租房的话,就凭她的试用期工资,是很难租到一间稍微象样点的房子的。所以希望红灰能和她一块出去合租一间房子。
红灰想了想,其实这个主意也很对她的胃口,因为她下班后要学习的话,跟那么多年轻的女孩子合住大通铺根本没法静下心来复习功课。所以她马上说:那现在就走?到附近看看房子去。
她们花了一天的时间跑了很多地方,最后选中了离她的学校不远的一家半地下室旅馆,租了间最便宜的六平米左右的北向房子,里头有一张上下铺的床和一个床头柜,还有一个小小的旧电视机,能收到不多的几个台。
收拾停当了,她们就开始了各自的学习,红灰的作息时间很有规律,每天上午有课,下午花点时间排练,有客人来吃晚饭了,表演也就开始了,从舞台上下来,在后厨跟其他的女孩一块吃一顿工作餐,完了以后就差不多快十点了,回去再复习一会功课,就可以休息了。
杨红霞在迪厅工作得很晚,有时候要到凌晨才回得来,起初的半个月她还能坚持每天早上七点钟赶去学校练功,可在不久之后她如愿以偿当了领舞,工资调高了不少,穿戴讲究了许多,再加上又认识了不少新朋友,回来也就更加晚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每天非要睡到中午才醒。红灰问她上课怎么办,她惺忪着眼睛说:还上什么课呀,挣钱要紧呀。
再到后来,她配了个呼机,让红灰有事呼她。有时候她晚上不回来也会打个电话到前台,叫红灰听电话,有时候也就什么消息都没有,就这么整夜不归。
有一天,杨红霞她回来放衣服,带了一大包衣服和零食,她兴奋地把手腕伸到红灰的面前,向她炫耀一只镂空的玫瑰图案的骨雕镯子。杨红霞说她最喜欢这种图案的镯子了,一直想有这么一个,现在终于有人给她买了。
她说是一个男人送的,她跟那男人去逛街,男人带她去了贵友商厦,她要那男人给她买了好些东西,还有两套名牌内衣。“是刷的信用卡。”她炫耀道。
她凑到红灰身边说:我现在可找着更来钱的路子了,你去不?我给你包装一下,肯定行的,比你变魔术来钱要快多了。
“在迪厅领舞太累了。”杨红霞为自己的跳巢开脱着,她在迪厅认识了几个东北女孩,她们一块约着辞了工到一家郊外的夜总会当小姐。开始杨红霞只是陪酒和唱歌,她的酒量好,就算是喝多了,自己扶着墙到卫生间去吐空了,还能回来继续喝。后来看着其他的小姐不用喝那么多的酒也能多多地挣钱,就眼红了,就顾不上别的,也跟着客人去宾馆开房了。
但她有点好,她从来不把她的客人带到她们俩的小屋里来,红灰想,也许是嫌这间小屋太小了吧。
红灰觉得,自从杨红霞当小姐的那天开始,她们的生活轨迹从此就渐渐地岔开了,而且越来越远。
杨红霞问过她,她的父母是干什么的,她就按照早已想好的说法告诉她,她的父母都死了,她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因为她在福利院长大。
杨红霞说她的父母就是农民,她是家中最小的,也是最漂亮最聪明的,她不想继续像她父母和姐姐们那样在田里劳作,把皮肤晒黑,晒粗糙。到老了要靠儿女养着。她觉得她漂亮,年轻,身材好,她有本钱,她可以利用她的这些本钱过得更好。红灰则说她没有这方面的本钱,她的本钱就是她的这双手。
杨红霞找到自己认定的发财路之后,红灰就又失掉了一个可以说说话的朋友。她就这样孤寂地在北方的大都市里一成不变地生活着,天天从大斗篷里端出李家旺烹制的种种美味。
她想等拿到毕业证之后,她要回到潭州,开始新的生活,她不会再做一个流浪的艺人了,她要像黎燕语的爸爸那样做一个文化人,有社会地位,别人会尊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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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燕语,路过的风景
    黎燕语,路过的风景
偶尔会想到黎燕语,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肯定是长高了的,漂亮些了吗?应该是漂亮了,再丑的女性在年轻的时候也会洋溢出青春的美,就像一茎野花,只要有嫩绿的颜色,有灿烂的花,它就是美的。
也许是感应,也许是巧合,某一天晚上,红灰突然又想起了她,那样清晰地想到她笑起来鼻子皱成一团的样子,第二天,她就遇到了她。
就在红灰上学的师范大学,在学四食堂的粥锅前。她只是在这个学校的成人教育部上学,没有资格享受学校的图书馆和自习教室,但可以在学校食堂吃饭。学四食堂的菜是学校所有学生食堂里最便宜的,每天中午还有免费的粥喝,有时候是棒子面粥,有时候是小米粥,只要费点时间排队。
为了省钱她一般都只在学四食堂吃。通常她会打半份菜和二两米饭,半缸子粥;或者买个馒头,一两猪头肉或者一两灌了大量的淀粉但还是被称作香肠的东西,再打满满一缸子粥,能吃得很饱。
那天的粥不多了,她排在后头,紧张地盯着快要见底的粥锅和被人传递着的那柄裹满了稀粥的大勺,揣摩着轮到她时还能捞到多少干一点的粥。正琢磨,忽然听到一个南方语调的女声在温和地说:……好久没有到这里来了,今天还就想喝口粥…。
她一抬头,黎燕语就这样确实地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的模样一点都没有改变,还是胖胖的,因为胖就更加显出了细成一条缝的眯眯眼和比她的小团团鼻子,她笑起来还是像个和蔼的老太太。她穿着一条红花的短裙,和同学站在一起,也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的粥锅。
她没有看见红灰,也许黎燕语根本就想不到她也会出现在这里。红灰站在黎燕语和她的同学的身后,踌躇了半天,还是没有上前叫她,只是看着她们说笑着一人舀了一勺粥,端着出了食堂。
粥锅里还剩了多少粥似乎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轮到红灰的时候,她怅然地用勺子刮了点粥底,端到座位上,就着馒头吃了起来。黎燕语肯定是在这里读本科的,她平时肯定是在收费最贵的学一食堂吃饭的,她还是那种生活优裕的样子,她长高了,更丰满了,长得像她曾经羡慕过的那些成年的女青年那样,有丰润的脸和丰润的身板。红灰看看自己的手腕,还是以前那样的黑瘦。
红灰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跟她重新相识,她不想把过去的记忆又牵扯出来,有时候她在想,宁愿她和她的家,还有古道巷以及古道巷里所有的邻居和情景,都在她的记忆中渐渐地淡掉,她也不愿意在她的未来的日子里遇到他们,遇到能够触及她记忆深处的所有事物。
她自怨自艾地在食堂的长凳上坐着,她对面坐着两个女生,在大声说着考托福的事情,她们的语速很快,偶尔还蹦出几个英文单词。
红灰低着头嚼着碗里的一窝凉拌菠菜,那菠菜的纤维很长,咬不断,叶子也很老,油放得不多,嚼起来就象在吃草。红灰象一头驴似的嚼着她面前的草,耳朵里塞满了那两个女生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她的牙被菠菜的纤维纠缠着,心里也如同搅了一窝菠菜似的。
不知道坐了多久,对面那清脆快乐的对话声终于消失了,红灰还在坐着。直到窗口都没有了打饭的学生,服务员开始打扫卫生了,才落寞地洗了饭盆和勺子,离开了黎燕语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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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霞也成为了过去
    回到地下室,杨红霞还是没有在,她现在似乎只是把这间房子当成了她的衣柜,偶尔回来换件衣服,补补妆,平时就只有红灰一个人。很自由,红灰想,这样也好,她从小到大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人住过一间屋子。
到北京这些年,杨红霞很快就脱掉了土气,学会了使用昂贵的化妆品,学会了着装和化妆之间的色调搭配,她得意地说:她现在只用欧泊莱。
有一天杨红霞兴奋地告诉红灰说,她有了更明确的奋斗目标,就是要嫁一个大款。这是很多到北京来淘金的妙龄少女的梦想。她说原来跟她一块在舞蹈学院学舞蹈的女孩就告诉她,在北京找一个不但有钱,而且有学历的大款不是难事。
杨红霞说后来那个女孩终于找到了她理想中的大款,一个有绿卡的王老五。杨红霞对着镜子仔细地查看着她因为作息颠倒而发黑的下眼睑,叹道:还是不如人家有心计,不过咱们也不晚,不刚刚二十出头吗?来得及。
揣着这个梦想,杨红霞就会在每次出去前到她的简易衣柜里一顿乱翻,寻找能够迷惑男人的衣服。她现在购买每一件新衣服和每一双新鞋的前提条件就是突出性感,轻薄冶艳的质地上头不是镶着蕾丝、假钻就是缀着亮片,色泽要有诱惑力,再配上她染成金红色的头发和叼着摩尔烟的样子,足了一个欢场女子的做派。
红灰很反感,可是杨红霞的自我感觉好极了,她说在夜总会里,她的上客率是很高的。红灰劝过她,说到夜总会去的男人都是去玩的,没有谁愿意到那种地方去找老婆。傍一个有可能,嫁一个估计困难。
这个变得越来越信口雌黄的女孩不以为然地说:先玩吧,傍上一个也行,碰上合适的再说嫁的问题。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有钱,没学历也可以,没离婚也可以。
杨红霞终于玩过火了,有一天晚上红灰回到地下室,一边洗脚一边打开那个又小又破的电视,晚间新闻正在播放前些天扫黄打非的成果,红灰在画面里看见了杨红霞。虽然有染红了的头发垂了半边下来遮住脸,但是当镜头滑过她的面前,她还是本能地抬起手挡了一下,于是,红灰就看见了她手腕上一直戴着的那只镂空的骨雕镯子。
红灰拔起湿漉漉的脚套进鞋里,奔到街上的电话亭里打杨红霞的手机,电话铃响了好多声,才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红灰问:你在哪里?
“一个朋友家。”她说。红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不知道该责备这个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朋友还是该安慰她。杨红霞的声音有点沙哑,但还是满不在乎,听着红灰没说话,她倒劝起了红灰:早出来了,几天前的事,朋友保出来的,哎呀,没事的…。。
红灰叹了口气,她告诉杨红霞,她准备走了,到北京都快三年了,她的大专毕业证也很快就要拿到了,功课都还不算太难,只要她的毕业论文通过了,她就要回到潭阳。她不适应北京的气候,而且这里的房租太贵了,她住不起。
红灰问:我走了以后这个房子你还回来住吗?杨红霞犹豫了一下,说:算了吧,等你走了我还是搬吧,我现在都不习惯住在那种地下室了。
放下电话,红灰有些黯然,这个跟她相处了几年的姑娘就这样淡出了她的生活,嵌到了别人的生活里。
要走的那天,红灰把行李捆好了,给杨红霞打电话,说要退房了,让她回来一趟。杨红霞回来了,带着一个瘦高的小伙子。她自己把金红色的长发剪了,染成了紫色。满脸的憔悴,全身瘦成一把骨头了。
红灰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一惊,她握起杨红霞的手,撸起她的袖子,厉声问:“你在注射毒品?!”
杨红霞挣脱了红灰,把袖子放了下来,遮住针眼,轻描淡写地说:“少一点没事。”红灰看了那个小伙子一眼,不再说什么了。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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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潭阳,伯父在房屋即将拆迁的时候出现了
    红灰说不通杨红霞,杨红霞也改变不了她,红灰带着在“潭江食府”攒下的一小笔钱离开了北京,又回到了潭阳。这是她权衡了许久做出的决定,理由是:北京的人才太多,象她这样没文凭长得也不好看而且又豁不出去的姑娘太难出头了。而潭州毕竟是省会城市,发展前途要比其他小城市大。
也许在她的潜意识中,还幻想着有一天能在某种场景下偶遇王辛强,但不一定是为了爱。
一路上,红灰都在心里暗暗地说,她一定不会住回古道巷了,她要在外面自己租房子住。
可是在找到房子之前,她还是要先在古道巷落脚。
到了古道巷,她发现这个地方安静了不少,巷子口张满家的槟榔摊不见了,巷尾的麻将桌竟然也破天荒地没有了,每一栋小楼上都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她家的小楼也不例外。放下行李,她到了巷子后头的居委会,居委会的房子上也写了一个“拆”字。推开门,刘老太倒是还在,不过屋子里的东西都已经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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