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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烟雨朦朦 1093-第19章

小说: 烟雨朦朦 1093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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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感觉。我们又从敌人变 成了爱人。我用手抚摸他的下巴,悄悄的,轻声的说:“你瘦了!”他把我的手拿下来,很 快的转开了他的头,好一会儿,他才回过头来,勉强的笑着说:“你是真瘦了!不过,我要很快的让你恢复!你饿吗?你一星期以来,几乎什么都不 吃!”
这话提醒了我,我摸摸我自己的头发,它们正零乱的纠缠着,大概一星期来,我也没梳 过头。我推推何书桓,要他把书桌上的一面镜子递给我,他对我摇摇头,握住我的手说:“不要看!等过两天!”
“我现在很难看了,是吗?”我问。
“你永远是美的!”他叫着说,眼睛里闪着泪光,为了掩饰他自己,他把头仆在我的手 上。立即,我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啜泣声,他喑哑的叫着说:“依萍,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没多久,我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室内一灯荧荧,妈妈坐在灯下给我做一件 新衬衫,何书桓坐在我的床沿上看一本小说,我一动,他们都抬起头来,何书桓高兴的说: “你这一觉睡得很平静,没有做恶梦!”
“是吗?”我说。睡醒的我觉得精神很好,而且肚子饿了。“有吃的没有?”“我知道 你一定会要吃的!”妈妈说,“我给你到厨房去热一热,煨了一锅牛肉汤,你最爱吃的!”
妈妈到厨房去了,何书桓握住了我的手。我想起那一天他握着如萍的手,不禁叹了一口 气。
“怎么了?”何书桓问。
“你不是预备十月里和如萍结婚吗?”
“别提了!”他把手指压在我的嘴唇上,“十月里我和你结婚!我也不出国了,我们不 要分开!”“我们陆家的女孩子好像由你选择。你爱要那一个就要那一个。”他捏紧了我的 手说:“你还在生我的气,依萍。”
“本来么,我们陆家的女孩子也真不争气!怎么都爱上了你!”“别提了好不好!”他 说:“就算都是我的错,你慢慢的原谅我!”外面有汽车喇叭声,同时有人敲门,何书桓跑 去开了门,然后,有人走上榻榻米,何书桓在外面嚷着说:“依萍,你爸爸来看你了!”
几乎是同时,爸爸的身子已走了进来,他萧萧白发的头威严的竖在他的脖子上,背脊却 有些伛偻了,拿着一根拐杖走了进来,大声说:“依萍,病好了吧?我知道你一定会好的, 陆家的人从不会被病折倒!”我对爸爸笑笑。爸爸审视着我,点点头说:“唔,气色比上次好多了。——你妈呢?”
“在厨房里。”“给你弄吃的吗?是该吃点好的,补一补,别省钱,钱我这儿有。”何 书桓推了一张椅子到床边来,爸爸坐了下来。回头看看何书桓,忽然厉声说:“书桓!过 来!”何书桓走到床边,爸爸严厉的看着他,说:“我告诉你,书桓,你要是再拿我的女儿 开玩笑,我就把你一身的骨头都拆散!”何书桓苦笑了一下,垂下了头。爸爸再掉转头来看 我,又摸摸我的额,试了试热度,显得十分满意。我虽然不爱爸爸(而且还有些恨他),可 是,看到他亲自跑来看我,也多少有些感动。我笑笑说:“雪姨好吗?梦萍出院没有?”
爸爸皱皱眉,从怀里掏出他的烟斗,燃着了,吸了一大口才说:“梦萍开了一次刀,大 概还得在医院里住上一两个月,这丫头死也不肯说出那个男人是谁,如果我知道是哪个不要 命的小子做的事,我非把他宰了不可!”爸又猛抽了一口烟,眉毛纠缠了起来,低沉的说: “近来,家里被你们这些娃娃们弄得一塌糊涂!你生病,梦萍进医院,如萍——”爸爸深深 的盯了我一眼,我又看了何书桓一眼,何书桓有些局促,却有更多的关心和不安,他对如 萍,显然有一份歉疚。我对他这种不自主的关心和不安,竟产生一种强烈的妒嫉。爸爸又继 续说:“如萍这两天也不对头,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哎,真是!现在,你们赶快给我都 好起来!我这几根老骨头还健健康康的,你们这些年轻的娃娃倒一个个生病,真笑话!”
“雪姨怎样?”我问。爸爸对我眯起眼睛来,敲了敲我的手背说:“你雪姨快被你气死 了,还问什么呢!”
“哼!”我冷哼了声,望着天花板不说话,心想假如爸爸知道了她的真相,恐怕气死的 该是爸爸了。
爸爸站起身来,对这房子四周看了看,又对窗外看了看,折回我的床边来说:“依萍, 我想把你们母女接回去住!”
“别费事!”我冷漠的说:“妈妈不会愿意再跟你住在一起的!爸爸,覆水难收,既然 今天想把我们接回去,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们赶出来?”爸爸喷了一大口烟,有些生气的说:“接你们回去是对你们好… ”
“算了,爸爸,我和妈都不领情!”
爸爸冒火的俯下头来盯住我,看样子是要大发脾气,但他忍住了,只气呼呼的说:“依萍,不要脾气太硬,到头来还不是你吃亏!这个房子怎么好住人呢!太简陋了,太 潮湿了,连太阳都照不进来… ”“爸爸,”我冷冰冰的说:“你到今天才知道呀?可是我 们在这房子已经住了十年了。”
爸爸握住烟斗,凝视着我,正要说什么,妈妈拿着一碗汤走了进来,看到了爸爸,她一 震,汤差一点泼了出来。她似乎有些紧张,嗫嚅的说:“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
“刚来一会儿。”爸爸说,注视着妈妈。我望着妈妈花白的、梳成一个髻的头发,和那 件宽宽大大的阴丹士林布的藏青旗袍,不禁想起和妈妈同年龄的雪姨,那乌黑的波浪似的鬈 发,那剪裁合身的鲜艳的衣服… 她们真像是两个时代的人了。我悄悄的审视爸爸,想看出 他见了妈妈有什么感想,但他脸上毫无表情。妈妈不安的说:“我也给你端一碗汤来,好吗?”
“不,不用了,我马上就要走。”爸爸说。他们两人客气得像在演戏,无论从那一个角 度看,都看不出有一丝夫妻的味道来。妈妈端了汤到我面前,书桓帮忙扶我靠起来,喝完了 汤。爸爸看着我躺回去,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钞票,递给妈妈说:“给依萍多补补。”妈妈犹豫了一下说:“上次的钱还没用完呢!”
爸爸皱了皱眉,深深的看了妈妈一眼说:“那么就拿去随便做什么吧!”
妈妈收了钱,爸爸走过来拍拍我的手,像哄孩子似的对我说:“快点好起来,我要送你 一样东西,给你一个意外!”
我想起那件银色衣料,至今还收在我的抽屉里,没有送到裁缝店去。对爸爸的礼物实在 不感兴趣。爸爸走了,留下一叠钞票,换得了他自己的平静。钱,他就会用钱,可是,我就 恨他的钱,更恨他想用钱来买回我们母女!我要让他知道,许许多多事,不是钱能够达到目 的的!
爸爸走后,夜也深了,何书桓靠在我床前的椅子里打瞌睡,我推了推他说:“书桓,你 回去吧!”“不!”他说:“我就靠在这里睡!”
“这里怎么能睡呢?”我说。“一星期都是这样睡的,有什么不能睡?”
“可是,”我怔了一下说:“现在我好了,你也该回去好好的睡一觉了!”“不!”他 固执的时候就像条小牛。“我愿意睡在这里,我喜欢看着你睡!”我蹙起眉头,握住他的手 说:“书桓,你看起来像个强盗了!”
“怎么?”“你该回去好好的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把胡子刮刮干净,清清爽爽的来 看我,你知道,我们家可没有胡子刀!”
他望着我,挤挤眼睛说:“我知道,你只是想赶我走!”
我笑笑。他站起身来,屈服的说:“好吧,我走。”然后,他跪在我床前,他的头就在我的眼前,他凝视着我,低档的 说:“不怪我了?依萍?”
“不怪你。”我说:“只是还有一句话,你曾经责备我容易记恨,你好像并不亚于我。”
“我们都是些凡人!”他笑笑说,“能做到无憎无怨的,是圣人!”这话使我想起皈依 了天主教的方瑜。
何书桓走了,我床前的椅子里却换上了妈妈。她拿着针线,却一个劲儿的对窗外发呆。 我摇摇她说:“妈妈,你也去睡吧!”
我连喊两声,妈妈才“啊”了一声,回过头来问:“你要什么?依萍?”“我说你也去睡吧,”我说,奇怪的望着妈妈。“妈,你在想什 么?”“哦,没有什么,”妈妈站起身来说:“我在想,时间过得好快。”我目送妈妈的身 子走出房间。时间过得好快?这是从何而来的感慨呢?是的,时间过得真快,尤其在它践踏 着妈妈的时候,看着妈妈伛俚的身子,我感到眼睛潮湿了。
烟雨朦朦  9正像爸爸说的,陆家的人不会被病折倒,我很快的就复元了。不过三四天的时间,我又 恢复了原有的体力。一次大病,一份失而复得的爱情,使我比以前深沉了许多。我变得喜欢 沉思,喜欢分析。而在一次又一次的沉思和分析之后,我把我所遭遇的,全归罪于“那 边”。我发现我是更不能忘记“那边”的仇恨了。只要一闭上眼睛,雪姨、爸爸、如萍、梦 萍、尔豪、尔杰的脸就在我眼前旋转。得病那天晚上所受的侮辱更历历在目,旧的仇恨加上 新的刺激,我血管中奔流的全是复仇的血液,我渴望有机会报复他们,渴望能像他们折辱我 一样去折辱他们。可是,在这复仇的念头之下,另一种矛盾的情绪又紧抓住了我,这是我难 以解实的,我觉得我又有一些喜欢爸爸了,或者是同情爸爸了。难道他用金钱在我身上堆积 起来,竟真的会收到效果?我为自己“脆弱的感情”生气,为了坚强我自己,我不断的强迫 我往坏的一面去想,爸爸的无情,爸爸的鞭子,爸爸对妈妈的戕害……这种种种种的思想, 几乎使我的脑筋麻痹。
书桓也比往日来得沉默了,常常坐在窗前独自凝想,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猜测他是在 想念如萍,而感到妒火中烧,我不能容忍他对我有丝毫的背叛,那怕仅仅是思想上的。一次 病没有使我从仇恨中解脱出来,反而把我更深的陷进仇恨里去,我变得极端的敏感和患得患 失了。我怕再失去书桓,由于有这种恐惧,“那边”就成了我精神上莫大的压力。书桓太善 良,“良心”是他最大的负担,就在和我相依偎的时候,我都可以领略到他内心对如萍的负 疚。一天,他对着窗口叹气:“如萍一定恨透了我!”他喃喃的说。
我的心脏痉挛了起来,莫名其妙的妒嫉使我浑身紧张,我沉下脸来,冷冷的说:“想 她?何不再到‘那边’去?”
他看着我,然后把我拉进他的怀里,他的手臂缠在我的腰上,额头顶着我的额,盯住我 的眼睛说:“你那么坏,那么残忍,那么狠心!可是,我却那么爱你!”
然后,他吻住了我。我能体会到这份爱情的强烈和炙热,我能体会这爱情太尖锐,太紧 张,太不稳定。这使我变得神经质,变得不安和烦躁。书桓不再提出国的事了,相反的,他 开始进行一个报社的编译工作,他不断的说:“结婚吧,依萍,我们马上结婚,今天或者明天,或者立刻!”他怕什么?怕不立刻结 婚就会失去我吗?怕他自己的意志不坚定吗?怕对如萍的负疚压垮他吗?“那边”,“那 边”,我什么时候可以从“那边”的阴影下解脱?什么时候可以把“那边”整个消灭?“依 萍,明天起,我到某报社去做实习记者了。”一天,书桓跑来告诉我。“恭喜恭喜!”我 说。“有了工作,我就决定不出国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处处倚赖父亲,我要先自立,然后 我们结婚,怎样?”
“好。”“依萍,婚后你愿意和我父母住在一起,还是分开住?”
“嗯?”我心里在想着别的事。
“你愿意另租房子吗?”
“嗯?”“依萍,你在想什么?”他走近我,注视我的眼睛。
“想— ”我顿住了。“噢,没有什么。书桓,当记者是不是有许多方便?”“你指哪 一方面?”“我想查一辆汽车的主人是谁,我知道车子号码,你能不能根据这个查出那人的 姓名和住址?”
“你— ”他狐疑的望着我:“要做什么?私家侦探吗?”
“哦!”我笑了,转开头,不在乎的说:“是方瑜想知道。那车子里是个流氓,曾经用 车子拦她,方瑜想知道了去告他!”
“真的吗?”书桓仔细的看着我:“好牵强的理由!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还是告诉我真 话好些。”
“你能不能查出来?”我有些生气了:“能查就帮我查一查,不能就算了!我自有我要 查的理由,你问那么清楚干什么?”
“说实话,我没办法查。”他摇摇头:“不过,我有个朋友,或者他可以查。”“那 么,你帮我查一下。”“很重要吗?”书桓皱着眉问。
“并不很重要,但是我希望能查出来。”
“好,你把号码写给我!”
我把那辆川端桥头所见到的小汽车的号码开了出来,交给书桓,他看了看说:“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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