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逐鹿-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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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有天哥。昌珉好喜欢桃花呢。”昌珉笑得肆无忌惮，这个让人疼的小孩，不，也不再是小孩了。
“有天哥，真的不去轩冀那吗？”昌珉正色问我。
“你觉得呢？”其实我也在犹豫，去与不去，都难以决断，去的话怕前功尽弃，不去，又似乎太着痕迹。
“当然要去。那是君王的大度，也是一种挑衅。”昌珉抿了下唇，双目炯然有神。
“昌珉现在好厉害。”我捻了瓣桃花，在指间轻搓着。
“有天哥。取笑了。”昌珉的眼睛正视着我，那清澈的眸子缓缓流淌出一丝爱恋。让我为自己的日渐多疑不安的个性默感惭愧。
“那，我走了。”我转过身子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回头说道，“你也早点回去，小心着凉。”
“等等。”昌珉笑着走向前，我错愕地看着他。
“你也小心。”昌珉的脸贴得好近，让我略有些压抑，他的气息吞吐在我的脸上，清雅芳香。他一抬手，抚上我的鬓边的长发，一朵桃花应手而落。
“有天大美人，要戴着花去吗？”昌珉有些坏笑得看着我，眼底的调笑，暧昧的基调，让我的心慌成一团。
“别闹。”我退后一步，故作镇定，看着昌珉的眼睛，静静地说，“我走了，记得早点回去。”
“是，有天哥。”有那么一瞬，那个娇俏调皮又孩子气的昌珉似乎又回到眼前，我一甩头，翻身上马。
将军府邸，满目喜庆，鼓瑟吹笙，言笑嫣嫣，一派祥和。
我端坐中央，那是君王的象征，我并没有太多推托，轩冀坐在我的左手席案。他穿着一袭绛色的衣衫，长发盘起，留了一圈精致的发辫盘绕在冠帽的周围显得好不俊美。那冠帽是用象牙雕刻的，盘旋的花枝交错出别样的风致，将他那身火红生生压了下去。
齐安坐在轩冀的下手，漫不经心得看着戏台上的表演，时不时冰冷的目光扫向我的面庞。我心头暗笑，并不介意。
“师傅，这杯，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一笑举杯，大臣们纷纷站起身来，举杯齐颂。
“这杯，祝我的大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勋绩永存。”
“陛下，谬赞了。”轩冀一低头，却是落寞的声调。我一笑，并不理会。
“第三杯，祝齐安齐大人身体安康，留在这儿，可莫要思蜀啊。”我调笑着说道，口中满腔难闻的酒气。
群臣哄笑。
“陛下醉了。”轩冀皱着眉头，忧虑地看着我。
“没有，师傅，哪有？”我懒洋洋地笑着，我怎么会醉，我眼前没有允浩，我怎么会醉？只有醉了，我才能看到他，所以，我没有醉，我真的没有醉。
齐安坦然一笑，并不接话。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我倒小瞧了他，只不知他葫芦里到底是什么药。
22
延英殿中，暴躁的君王正来回踱步。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混乱的头绪，齐安到底是来作什么的？那个翼又究竟想干什么？金在中，你怪招迭出，又扣着允浩，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陛下，您找我。”黎子青一身官袍，他是新进的刑部侍郎，这新制的官服贴合在他身上，倒是添了几分庄重的意味。只是这样进爵了官位，就不再方便去金国办事。只是他原来手下的那群死士，仍旧由他来统领。
“嗯，金国的眼线安插的怎么样了？”我沉沉地问。
“回陛下，金主并没有太大动静。”
“没有太大动静？那翼都跑到京城来了，你们怎么都没有禀报？”我冷冷地问道，声音响在空荡荡的正殿上，震在人的心头，彻骨的寒。
“陛下，据臣所知，翼，应该不是金主所派。”
“那是谁？能指使他的只有金国皇家？”
“臣，斗胆揣测，是俊秀少爷？”
“胡说，俊秀论身份已经不是金国的皇子了。何况，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你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小心我治你的罪。”我暴怒吼道。
“陛下，在金国，俊秀还是尊贵的二皇子，金主并不承认他是丞相的孩子，所以，俊秀少爷在金国的皇室身份是合理的。”
“继续说。”我蹙着眉，坐下。
“金国两个皇子感情甚笃，但是，朝中却历来分为两派，互不相让，有拉锯之势。各方都牵扯到利益……”
“那俊秀何必演戏？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我打断黎子青的话，一抬手示意他且不要说下去。
俊秀派翼来刺杀自己，这本身就很匪夷所思。除非……
除非，除非俊秀自己想当皇帝，然后作出在中想派人来刺杀他的模样，然后……
不，我不敢想下去，太过可怕的想法。
那般纯净美好的外表下面不该是这样的。可是，如果是在中想安固朝纲，只需一纸诏书阐明俊秀的身份，便再无纷扰，任何一个国家，都会将血统看为至上，如果没有了皇室的血统，俊秀就再无“觊觎”皇位的资格。
真不知道金在中是怎么想的。太乱了，实在是太乱了。
“你的看法。”我站起身子，直视黎子青。
“陛下，当前只有这一种解释了，便是俊秀少爷指使翼佯装刺杀自己，来激化金国的党派之争，促使他的亲信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出对策推翻金主，迎他归国。”
“好急！居然这般逼迫。”
“是，但，也只有如此，一旦金主宣布俊秀少爷不是皇室的成员，那就一切都完了。”
我“嘿嘿”冷笑，不置可否。
这样的权术，我看多了，听多了，也玩多了。我心里燃起异样的感觉，同样十八年的情谊，同样日日朝夕相伴，同样的皇室纠葛皇权相夺。他们和我们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道路。虽然，结果都是分离，但是，俊秀选择了夺权和冷血，而允浩，允浩，他却是为了我才放弃了这般江山，为了我才背井离乡，“锒铛入狱”。
我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的微笑，脑海中那个忧伤落寞的精致面容瞬间转换出狰狞般的邪恶。
“哈！”我看着黎子青，摄魂般的一笑。
“这样很好，很妙。”我像个孩童一般拈住腰间系着玉佩的丝绳，将玉佩在身前打着旋。
“陛下……”黎子青困惑得看着我，我看着他笑，却不言语。
“陛下，莫非想要勤王？”黎子青忽然悟道。
我眉目微开，调笑道：“勤什么王？我要‘光明正大’去金国要人！”
“陛下圣明。”
“好啦好了。你也学着他们一般阿谀，我可就吃不消了。”我心情顿时舒畅，嚷着，“看，外面花开这么好，走，我们去离宛跑马。”
23
春去秋来。
又是一年的丰收，新朝的雨露泽被天下苍生，我似乎是毫不费力得就成了百姓口中称道的圣主。
不过，邻国的金在中似乎就没有我这般幸福。
去年的旱灾还没有使百姓舒缓，今年仲夏又是一场罕见的洪水，冲毁了金国绝大部分富庶之地的良田。
金国朝内的党派之争已经由暗潮交横转换为波涛汹涌，而那些个愚昧的百姓，都认定他们真正的国君真正的救世主正游离在外，被他们的君主肆意放逐。
又一片梧桐叶飘落在棋盘，我轻轻捻起，抬头看了眼对面正襟危坐的人儿，笑道：
“犹豫了这么久，这一步棋必是妙着。”
“陛下谬赞了。”他在棋盒中捻起一颗黑子，夹在两指中间，轻悬在棋盒上，仍是犹豫不决。
我扯着笑脸，目光转向庭院的萧瑟一片。
“陛下，该你了。”我转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袭青黑色的长袍，外套一件绣着如意花式的对坎小马甲。虽然不是很冷，但已带上了微微出毛的比肩，那毛色纯亮灰白，这样团簇的装扮，显得人好不可爱。
“天还没凉，就裹成这样，你还真是畏寒。”我笑笑，说道。
“北地寒冷，不比从前。”俊秀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
“什么时候想回去呢？”我也淡淡地接茬。
“什么？”俊秀盯着我，好是惊诧的模样。
我轻轻笑，审视着棋盘，我的棋形大好，随意收官也可赢十目上下。棋局上绵延的战线，将一座座城池纠缠在一起，战斗或明或暗，纵横交错出一个新的天下。
“不要总是这样，我的二皇子殿下。”我略显调侃的说道。
“你也认为是我？”俊秀无奈的抬头看我，那眼神清雅淡定，让人不忍怀疑。
“还有别的人选吗？”我正视着他，不避不让。
“我怎么知道哥他是怎么想，好好的皇位，弄得这么飘摇。”俊秀低头，轻声说道。
“是爱是恨，世间又有谁知道？”我蓦然觉得自己的话好生苍老，轻咳一下，看着棋局。
“陛下赢了。”俊秀笑着看着我，说道，“怎么还这般思量？”
“难啊。”我也不多话。
“呵呵，陛下真是圣人！”
我闻言诧异，抬头看了眼笑脸如花的俊秀。
“这样淡定，世间多少人能做到？”
“那我就要套用个陈腐的句子了。”我眸光一闪，存心试探。
“陛下请讲。”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天耳。”
“可惜没有惊雷，我就坦然接受了。”俊秀一展眉，投子认输，起身向我行礼告退。
我轻轻点头，不再看他。
“陛下，陛下。”
“干吗？”我疾步向前。
“陛下，金国求援，到底发不发粮？”轩冀略显焦急的神情。
“不发。”我斩钉截铁。
“陛下，遭祸的是百姓啊。陛下。”轩冀显然已迷乱了心神。
“师傅。”我突然停下脚步，深沉地回首，“师傅真的看不透吗？”
“陛下。”轩冀垂目，嘴唇微启，僵冷着表情，不再说话。
“我的大将军，齐安的话有真有假，当初让你接近他，可不是让你做蒋干的。”我的话有些重了，明显看到轩冀的眉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还没想明白吗？”
“陛下，臣明白，臣知道金主定会操起干戈，可是，陛下……”轩冀抬头看着我，满是忧愁。
“若是真的引起战争，这，这……”
“大将军，师傅。”我略略苦笑，明明是我这里形势一片大好，可是我这将军怎么就突然畏首畏尾了。
“陛下，还是以天下苍生为重啊。”轩冀的表情不像做伪，眉头拧着说不尽的忧愁。
“这可不是我决定的，难道边关的金国皇旗有假吗？他一边派使者请粮，一边蠢蠢欲动，大有胁迫之势，置我朝威仪于何地？”再想起被他软禁了大半年的允浩，我越发愤恨起来。
“陛下。”
“不要说了，先随我去军机处看看再说。”
24
“陛下圣安。”
我急冲冲地挑帘进去，惊得大臣们满地匍匐。
“好了好了，起来吧。”我一路走，一边摆手，在正中的椅子上歇下。
“今儿人挺齐的嘛。”我四下环顾，说道。
“陛下，刚送到的八百里加急。”丞相将一个火漆的封盒呈到我的眼前。
“嗯。”我接过，一边打开，一边继续问道，“翼怎样了？”
“回陛下，这半年来，他只是在臣府邸四周游走，并没有大的刺杀行为，臣以为……”
“他是俊秀的人没错咯？”我看着丞相，这半年来，老了许多，的确，他不光要操心我，更要操心他的亲生骨肉。闲时，我常常想，若是我助俊秀当上了金国的王，那丞相便是两国国君之父了。那时……呵呵，那时……
“陛下请相信老臣，绝不可能让俊秀与金国暗通曲款。”丞相一脸肃穆。
“这我相信，不然也不会容忍翼嚣张至此。”
我展开文书，静静看，四下立刻鸦雀无声。
“陛下。”良久，轩冀出声叫我。
我的手轻轻垂落膝头，呆滞了思想，呆滞了面容，脑袋空灵灵的一片，无法感知所有。
“陛下。”轩冀一伸手，抽走了我手中的纸，片刻之后，亦是沉默无言。
“都散了吧，我想静静。”
“是，陛下。”虽然是满腹狐疑，但臣下们还是各怀心事的告退。
允浩在军营之中，允浩在军营之中。
“轩冀。”我突然喊道。
“陛下。”轩冀在门口应着，又走进殿来。
“你知道。”
“是，我知道。”轩冀微微攥着拳，一抿唇，又低下了头。
“所以你阻止我发兵，难怪，我错怪了你。”我站起身，拍了拍轩冀的肩膀。
“但是，师傅太小看天儿了。”我重新走到座位前，坐下，仰头看着轩冀，轻轻笑。
“我是王。我知道该怎么办，我不会对金国手软……”
“即使允浩……”轩冀轻轻接着。
我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轩冀自知失言，却并不胆怯，冷冷的回望我，清冽的眼神，倔强的光芒。
“你又怎会懂得。允浩不过是在中的迷魂之术罢了。”我轻描淡写，“我又岂会相信。”
“是，陛下。”轩冀黯淡地接话，向我微微行礼，退了出去。
门轻轻关上了，最后一缕阳光也被锁在了门外。
我整个身子仿佛虚脱了一般，瘫坐在椅子上。
怎么可能，他在大营之中。那面绣着“郑”字的将旗一定不是他的，一定不是。我攥着衣角，无法相信。
明明是圈禁孤寂，苍凉悲怆，虽然这样的生活想着就让我心疼。但，私投敌国，反叛民族，这样的言辞更是让人揪心难过。
他反叛的，不止是民族，还有我，还有我们的感情，还有，那一夜……
不！我不相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