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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鹤鸣于野-第9章

小说: 鹤鸣于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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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少爷请阅。”那管事恭敬行礼,从袖中取出密封的书信,双手呈上。
  沈秋暝皱着眉头打开,看毕脸色早已发白。
  唐照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所有人都已知道,鹤鸣山已经再留不住沈秋暝了。
  沈秋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收好书信,转身直挺挺地跪在唐照临面前,“师傅……”
  唐照临叹了口气,笑得干涩,“天地广大,总该是要去闯一闯的。你天资好,功夫学的也已不错,俗话说的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其实师傅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你日后无论在官在商都别忘了抽空习武,精进功夫。”
  沈秋暝眼圈发红,忍不住跪行几步,抱住唐照临的双膝。他八岁入派,这七八年来唐照临于他,亦师亦父。
  “先前徒儿犯下大错,对不起师傅,徒儿以后会小心,做事不会再这么欠思量了。”沈秋暝的声音闷闷的,唐照临感到腿上渐渐一片湿热。
  “你生性豁达、喜结交朋友,又出身大户人家,你的前程师傅自不担心,”唐照临轻抚他的发顶,“可你要知道,人力所及多有所限,很多事情不该知道不该管,你就该约束自己的好奇之心、好胜之心。老庄无为之学,多看看对你还是很有些裨益的。”
  沈秋暝抬眼看他,目光坚定,“徒儿记住了,日后一定不会给师门丢脸!”
  就在他起身之时,唐照临突然用传音之术道,“在知妄继任之前,无论你接到太虚令还是冲虚令,就算是我死了,你都不要回派里!”
  这话又是何等不祥!沈秋暝背对诸人灼灼视线,惊异难当。
  唐照临深深看他一眼,“事态仓促,本来想着为你行冠礼取字的,如今看来倒也不用我来烦心了。”
  想到此去将是永别,刹那间无数酸楚感怀涌上心头,沈秋暝一时无法自抑,泣不成声地哽咽道,“生养之恩虽重,教养之恩亦重于泰山,求师傅赐字!”
  唐照临早已到了鸥鸟忘机的境界,可如今亦是泪下沾襟,沈秋暝见了心中更是酸楚,不禁哀切求道,“师傅,我在鹤鸣七年有余,每一天都过得无比快活,早已把鹤鸣当做家里一般,不如师傅给我起个知字辈的字罢,也好让我永记师门之恩。”
  唐照临百感交集,打足精神玩笑道,“也罢,舍了你那两榜进士的父亲,竟要一个老道士为你取字,回去也不怕人家笑话。易有言‘乐天知命,故不忧’,你看知命可好?”
  沈秋暝应景地含泪笑笑,“怎么比张知妄那小子的名字还像道号?说明师傅你还是疼我多些。”
  正明子见沈家管事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出声提醒,“掌门师兄,时辰不早了,他们还得赶路呢。”
  唐照临手顿在半空,沈秋暝深吸一口气,最后对着他重重磕了三个头,随即头也不回地下山了。
  “少年郎真是没良心,”正明子恨恨道,“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也不再回头看师傅师叔一眼。”
  唐照临缓缓道,“自古离别,伤情而已。”
  沈秋暝入派之时不过垂髫稚童,是族叔沈迆牵着他一步一步上山;如今他功夫已成,早已能飞檐走壁,却依旧沿着陡峭山道缓缓而行。派中交好的弟子闻讯而来,将狭窄山道挤得水泄不通。
  “沈师叔,记得回来看看。”
  “沈师弟,这套棋谱赠你。”
  “沈师叔,这是我的家书,求您帮我捎去嘉州。”
  沈秋暝照单全收,笑盈盈地应了,直到碰见面前站着的林知非与裴钦宴。
  林知非一言不发,只狠狠抱了抱他,他亦是唐照临门生,想来掌门之命已是知情。
  裴钦宴则把他拉倒一边,低声问道,“可是你家也收到了京里的消息?”他未明言,但想来山东豪族都已收到王家苏家的示意扶持四皇子。
  沈秋暝苦笑,“也不瞒你,我这次回去便是为了家姐的亲事,许的是姑苏吴国公的长公子。”
  裴钦宴蹙眉,有些忧虑,“定下了?”
  沈秋暝知他为自己前程担忧,便安抚地拍拍他的肩,“无妨,洛京天高地远,我沈家照做自己的生意。”话虽如此,但沈家置身事外已是不能——吴国公周端虽然娶了琅琊王家的女儿,但自先帝始,周家便一直与陇西贵族交好,周家次子周玦为太子伴读,周家女更是太子侧妃。
  思及此处,沈秋暝不由眉头深锁,此时周家提亲,想来也是为了替东宫筹措银两吧?可那信中父亲专门透露,长姐婚宴上周玦要见自己,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四少爷?”管事低声提醒,沈秋暝这才回神,对裴钦宴拱手道,“我既下山,你想来也是快了,咱们后会有期!”
  裴钦宴神色复杂地点点头,沈秋暝又对其他诸人拱了拱手,加快脚程下山了。这石阶他日只觉蜿蜒漫长,无穷无尽,今日沈秋暝却暗暗盼着这石阶再多些,哪怕只多十级,他也能在派中多留须臾。
  马车缓缓驶出山门的一刹,沈秋暝突然喝道,“停车。”随即不待停稳,他便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四野无声,车夫管事皆满面茫然地垂首侍立。
  沈秋暝却听见有洞箫呜咽之声由留仙峰而降,箫音凄婉,本应如泣如诉,然而此刻的箫音却让人想起云天飘杳,鸿鹄高翔,又过片刻,激昂之声转为深幽,最终归于平寂。
  不顾身边仆从诡异神情,沈秋暝一声清啸直送云霄,随即若无其事地上车。
  一路无话,可当马车驶入剑州时,沈秋暝忽而叹道,“平沙落雁,岂非君之所望?”
作者有话要说:  鹤鸣山的岁月尽啦
  师兄禁足 不能送行了

第二卷:江湖路漫漫

  ☆、第一章:荒村独木横野渡

  沈秋暝已不知自己边走边战了几个日夜,只知连日运轻功过度,一口真气悬着,丹田都隐隐作痛。恰在他不确定尚能支撑多久之刻,瞥见道旁竹林深处一座古刹,心念一动,身形便如光电般闪了进去。
  “沈秋暝!”马蹄声渐近,沈秋暝勾起嘴角,暗自发笑。
  几个莽汉携带刀剑,走近古刹,却发现人迹全无,显然这寺庙早已废弃。
  “他方才离我们只得数丈,一定尚未走远。”像是头领的一人笃定道,“再给我仔细搜,房梁屋顶,一处都别漏了!”
  “是!”
  暗处的沈秋暝凝神屏息,心下却不禁疑惑,从本月初三开始,直到今日,自他入剑南道始,便有数伙人寻衅,意图置他于死地。这些人多来自于江湖中的下九流门派,正邪两派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他自认生平广结善缘,也从未得罪任何人分毫。虽说凭这些人的武功,想要杀他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架不住人多,纵然他内力深厚,如今也感到极为疲乏,便不再迎战,只顾疲于奔命。
  “帮主,各处找不到他,似是逃了!”
  “废物!”
  传来耳光之声,紧接着脚步声马蹄声终而渐息。
  沈秋暝确定再无声息,方从香炉里钻出来,将蒙住双眼的布条解开,抖去浑身的香灰,又对神龛上的佛祖拜了拜:“适才多谢救命之恩,待我脱困,定再重回故地,为你重塑金身。”
  说罢,他不敢久留,赶紧向西去了。
  沈秋暝其人,说来也怪,非官非商却是极富且贵。余杭沈家经营丝茶,已有数代,早已富甲一方。沈家又以诗礼传家,虽说不上是簪缨世族,却也出过几个进士侍郎,沈秋暝的次兄沈秋昫便在朝中做个不大不小的五品官。
  沈秋暝便是这家中的异数,既不愿于官场中钻营,又不图万贯家财之富贵,只一心向往那江湖豪侠之事,便于早年在西蜀鹤鸣派习武,十年方成。之后又三天两头在外闯荡,好在他两位兄长均早已成家立业,故而父母家人亦未多加苛责,尽由着他成日里飘摇。
  远远看到激荡嘉陵江,沈秋暝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便冒着细雨不紧不慢地朝渡口行去。正值初春,纵喜雨绵绵亦有几分寒意,沈秋暝打了个寒战,抖擞精神,一个跃身便钻进渡口的草棚之中。
  春闱将开,又是农忙时节,故而渡中人并不多,除去他,只有三人。一做樵夫打扮,一是文弱书生,另一人腰间佩剑,显然也是个江湖人。见他进来,除去书生,另两人均未抬眼,樵夫望着雨帘发呆,而那江湖人则静坐假寐。
  那书生起身作揖:“兄台前往何处?”
  沈秋暝还礼:“蜀郡。”
  书生笑颜逐开:“小弟亦是,既正好顺路,倒不如同行,也好互相做个照应?”
  沈秋暝心中犯难,若是平日,恐怕他会一口答应,决无二话,可如今他正被人追杀,关键是连买主是谁都一无所知,带着这书生,累赘不提,恐怕还会累其性命,正想着如何拒绝,那江湖人便突然发难。
  “怎地如此嘈闹?老子想睡个觉都不成?”说罢,便拔出腰中之剑,冲着沈秋暝刺了过来。
  沈秋暝身形微动,那男子还未看清,沈秋暝便点中他身上大穴,转脸冷声道:“阁下还不出手么?”
  书生指自己:“我?可我武艺实在不精……”
  他话音未落,那樵夫却突然发难,踢开书生,双手成爪向着沈秋暝攻去。
  沈秋暝与他缠斗起来,若是平日,恐怕二十招之内就能取胜,可他一路内力消耗极大,眼看着五十招已过,竟还未能制服对手。
  就在他准备拔剑之时,那书生欺身而上,一掌拍向那樵夫面门,一面还不忘对沈秋暝咧嘴一笑,口唤“师兄”。
  沈秋暝放下心来,想着速战速决,身法便愈加凌厉,还留意那书生身法,果是鹤鸣派的正系武功,然而这书生修习不够,说是师弟,恐怕连他师侄也是不如。
  缓了缓,沈秋暝沉吟道:“你且退下。”说罢猛然拔剑,一套剑法行云流水般将那樵夫困在中间,刹那间胜负已分。
  “谁让你来的?”沈秋暝剑尖抵住他的咽喉。
  樵夫闷哼一声,口鼻流出血来,书生惊呼一声,搭住他的脉门,对沈秋暝摇摇头:“心脉已断。”
  沈秋暝有些懊丧,一路来也斩杀不少刺客,却没有一次能套出话来。
  有响动之声,书生作了个揖,一脚将之前出言不逊的江湖人踹开,落在草棚外的泥地上,很是狼狈。
  见沈秋暝看他,书生讪讪笑道:“以师兄的功力,恐怕没一个时辰,他是醒不过来了。”
  “别忙着叫师兄,”沈秋暝打断他,笑问,“你是什么辈的?”
  那书生张了张嘴:“兄台你是什么辈的?”
  沈秋暝不无得意:“我与你们掌门一个辈分,他是我师兄。”
  书生咽了口唾沫,懦懦道:“我虽是俗家弟子,但家师是……”他有些不安地晃了晃,“家师昆阳子。”
  沈秋暝笑出声来:“哦,知非师兄,那你是我师侄。”
  书生略有忿忿,可教规在前,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师叔”。
  “或许你师傅曾提起过我,”沈秋暝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下,“他比我年长十几岁,我可没少受他的照顾,你也坐吧,别傻愣愣地站着。”
  书生行了个礼:“不知师叔名姓?”
  “余杭沈秋暝。”
  “师侄谢恒言拜见师叔!”书生刚要拜倒,沈秋暝单手拦住:“行了,行走江湖哪讲究那些个规矩,何况你我二人同行,一路师叔师侄的,难免怪异。不如这样,以后若有旁人在,你我便以兄弟相称,若是独处……”
  沈秋暝促狭道:“那依派中规矩,恐怕你得为我鞍前马后、端茶递水地伺候着了。”
  “师侄明白!”谢恒言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师叔为何会在此处,难道也是要回鹤鸣派么?”                    
作者有话要说:  嗯 第二卷开始 TAT 时间轴总算到现在时了
  因为年纪的缘故 性格肯定会有变化 如果不那么可爱了 还请见谅

  ☆、第二章:寒雨霏霏江上路

  谢恒言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师叔为何会在此处,难道也是要回鹤鸣派么?”
  沈秋暝微微侧首:“我此番北上,本打算直接赴长安参加武林大会,不料路遇险境,方想着回派中一趟,见过掌门,再做打算。”
  谢恒言“噫”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翠竹令牌,“师侄本以为师叔也是接到太虚令才……”
  沈秋暝惊道:“太虚令?!”
  鹤鸣派与武当相类,同为道教门派,不过比起前者清规戒律要少了好些,亦不强求派中弟子遁世修道,故而收了不少沈秋暝这般的世家子弟。鹤鸣派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不管下山与否,一日为鹤鸣弟子则一世为鹤鸣弟子,在江湖中众弟子应相互照拂,而若派中有大的变故,弟子则应回师门声援。
  太虚清虚冲虚三令,则因此而设,其中太虚令规格最高,派中弟子无论老幼尊卑,接到此令均应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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