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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笼中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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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芝点头不语。
  堂姐不由问,“倒是你,闷不闷?”
  尹芝摇头。
  平日也不是爱热闹的人。从前在学校里,茉莉每晚都有男伴。也有人来约尹芝,他都一一拒绝。也不是不爱风花雪月,囊中羞涩,同人出去,总不好全权倚仗对方掏钱包。她亦有自尊。于是便窝在宿舍里念书,她功课十分好,竟全赖这份贫穷,想想可笑。
  “倘若着实无趣,闲时可以托路医生载你下山去,想必于他而言也是美事一桩。”
  尹芝忙摇头,“怎么好意思,何况给他女友知道,必然吃味。”
  “他倒是想有那份福气。”堂姐掩嘴笑。
  “他至今单身?”看着不像,样貌英俊,工作体面,不知有多少女孩子肯主动黏上来。
  “有何大惊小怪,如今都会中的男人,肯早早为婚恋套牢一生的少之又少。”
  尹芝掩住口,“我看他同沈喻然关系倒十分好,莫不是他也?”
  “乱讲,天下男人总不见得都一般口味。”
  尹芝想了想,“知道他们的关系,也能坦然接受,可见他非我等凡人?”
  “他们早年都游学欧美,思想全盘西化,十分开明。”
  “那你如此开明,又是因何缘由?”
  “我?呵……”堂姐叹,“我向来事不关己,己不劳心。横竖不过是一份工作,发足我薪水何必在意他爱的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况且,雇主人不坏。”
  尹芝不说话,她心里头是不屑沈喻然的,说白了一只鸟笼中的金丝雀而已。 赤手空拳打天下才是真本事,一切由人安排妥当,活得像只傀儡。
  两人在山中游转,耽搁了些时间,回来时已有些晚。
  餐厅里摆好早餐,一桌丰馔,却无人在。
  他两面面相觑。
  上到二楼,便已听到哭声,是小女佣韶韶,兀自瘫坐在书房的地板上抹泪。身旁摔落一地大小碎片,勉强可以分辨是一只珐琅彩花瓶。沈喻然站在门口,由管家扶着,面色苍白。
  乃娟忙问韶韶,“怎么一回事”
  “我不是有意打破。”她不住抽噎,双眼通红,吓坏了。
  沈喻然闭一闭眼,撑着一只手按在胸口。半晌道,“不是一早说过,书房上面数三层不要去扫?”他到底是世家公子,很有几分涵养,想来不至于为一点事去打骂佣人。但他身上自带着一股高贵,声音不大也像是在逼问在审视。听得人浑身不自在。
  韶韶抽噎两记才道,“上头积尘太多,我想小心擦擦也无碍。”
  “所以我的话,全数是耳旁风。”他没歇斯底里,凉凉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尹芝实在看不过眼,人的天性喜欢不问对错,一味去同情弱者。
  “不过是一只摆饰,破了再补就是。”她话音一落,房中几人齐齐看向她。她也为自己无谓的态度吓了一跳。但她心中想的确是,无非是件什物,有多稀罕用得着咄咄逼人,大不了再去换一只,许伟棠有钱替他换千百万只。
  在她心里他过于富有,似乎已不配谈珍爱二字。
  “所以你的意思是,可以令它完璧归赵?“沈喻然的目光冷冷扫过她,所到之处,皆要冻结成冰。
  这是什么话,尹芝愣住,她只说可以修补,可并未说要自己亲自补。她不由气上加气,冲口便道,“你何必强人所难!”
  “阿芝!”堂姐厉声何止她。“不许无礼!”
  尹芝胸口是积压着一口气,这会儿不管不顾起来。
  “在你跟前,我们都是下人,但下人总归也是人。”她说到这里收了声,到底是个女人,再说下去恐怕要哽咽起来。
  沈喻然大抵没见过这副架势,想必从来都是人对他百依百顺,哪有人敢在他跟前大呼小叫。何况又是女流之辈。
  管家适时出来劝,“您脸色不好,不如我服您去休息,这的事,交给乃娟去处理吧。”
  沈喻然站了一会,凝视一地碎片,忽然转头对管家道,“托人出去找找,可巧匠能修补,有些裂痕也不妨。”
  “是,是,交给老奴。”
  管家过去想要扶他回房去,他却摇头,“放我一个人待会。”
  堂姐回到房时,尹芝正在收拾东西,来时便无多余的外物,不足一刻钟已悉数装好。
  堂姐靠在门上,看着尹芝的小箱,“那只花瓶,是喻然的旧物,跟了他十数年,十分珍贵。”
  情有可原,可不能为这一点小事就发脾气咄咄逼人,“韶韶都说他并非有意!何必揪住不放?”
  “那是因为,”堂姐停一停道,“他记不大得从前的事,那只瓶子有一段往事。他脑中却已没有这块儿记忆,所以……恐怕更显珍贵。”
  “你说他失忆?”竟有这种事!
  堂姐摇头,“也不全是。”
  “那是……”
  “记得一些事,也不记得一些事,不以时间为断点,只是单纯地毫无规律的忘记了一些事。”
  这种病症,尹芝这个医学出身的人,也觉得十分愕然。
  “况且他没有要拿韶韶怎么样,倒是你,非去火上添油。”堂姐没责怪,脸上无奈地笑。
  “我去跟他道歉就是。”她望望地上的小箱,“然后再走。”
  堂姐拉她坐下来,“你不必去道歉,也没人叫你走!“
  尹芝悻然,“我得罪东家,日后有什么好果食不成。”
  尹芝一整日避着沈喻然,路医生上门看诊,她也托乃娟代她帮忙照应。无事可做,开了扇窗,探出身子百无聊赖地看门前空地上落着的前来啄食的鸟。有人敲门,竟是路俊辉。尹芝慌忙理了理额发,忽觉房中异常凌乱,小几上到处丢着堂姐的日常的杂物,被子还没折起,胡乱铺在床上。好在路君似全不在意,径自坐在沙发上,“和喻然闹了别扭?”他消息灵通,只是说话的口气像是大人面对两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尹芝试图辩解,可又不知需要辩解些什么,索性说“他不该咄咄逼人。”
  路君笑起来,“那你就该不问青红皂白了?”
  “你也怪我!”
  “岂敢。”路君十分冤枉,“我分明是硬着头皮来做和事老!”
  “韶韶很可怜。”
  “是你对沈喻然心存偏见在先。”
  “所以你认为是韶韶错。”以为他来宽慰自己,没想到平白被他责问。
  “我没说韶韶错。”路君收住笑,“很多事情,难分谁对谁错。何况喻然没要怎样,受雇于人,还不容雇主说两句?”
  旁敲侧击她,尹芝泄气地坐在床沿,“合该是我多管闲事顶撞雇主错的离谱。”
  路君败下阵来。
  尹芝坐在床沿,低着头,小声道,“也许这份工作我不能再做下去。“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如同我山下去转转可好。”
  “我总不好无故旷工。”
  “横竖是个死罪,不若趁早托生?”
  尹芝瞪住路俊辉。路君赔笑,“去跟管家说,准你半日假。”
  从前竟未觉得,都会中有这般吵闹,人挤人,人踩人,各个面色苍白,行色匆匆。耳际到处都是细碎的人声,连空气也跟着混沌起来,如同一只大勺在搅一锅粥。
  她不由得皱紧眉头。
  路俊辉笑,“怎么刚几日,你已不惯尘嚣?”
  “山中真好,耳清目精,倘若换我做主人,情愿减寿十年。”转念又摇头,“不不,二三十年也甘愿。”
  人无非是没有什么便向往什么罢了。
  路俊辉的车子沿街绕来绕去,尹芝问,“去哪?”
  路君故作神秘,“好地方。”
  所谓的好地方是隐蔽于闹市中一间名为什记牛腩的拉面店。铺位不大,里头却人头攒动,宾朋满座。
  老板是位鬓角花白的老人,与路俊辉相熟,亲自迎上来,十分热络。
  “有日不见,生活还好?”
  路俊辉君点头,“好,托赖。”
  寒暄几句又看了一眼尹芝,拍着路俊辉的肩笑道,“大长进,女朋友这样漂亮。”
  还未待尹芝摇头,路君忙摆手,“朋友而已,哪有这样好的艳福。” 
  她拼命撇清的样子忽然令尹芝有些小小失望。
  老板听罢只管笑,不再开口。
  半晌忽然问,“小然还好?”
  他竟认得沈喻然。
  “老样子。倒是时常念起九叔做的面。”
  老人家搓搓手,想要再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叹口气。
  路君忙转移话题,“来得不是时候,没座位了?”
  九叔笑,“说来也巧,里边刚好余一张。”
  里间比外间小许多,只摆四张竹编桌椅。半扇墙挂满旧照,都是店老板与名人主顾的留影,有几位本市电影演员,连尹芝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叫得上名字。
  她一一看过去,角落里的一张令她停住目光。照片的颜色发灰,已着实有些年月。上面的店老板鬓角乌黑,一旁的少年小小一张脸孔,俏皮地依在他肩头,竟是沈喻然。
  路君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解释说,“那一张啊,至今足有十年,那会儿沈喻然刚回国,山珍海味他未必入眼,却独爱这儿的一碗面。从前时常一个人开车来,九叔十分疼惜他。”
  都是沈喻然的往事,无论同谁,无论在哪,他们的话题跳不脱这个人。
  “你们相识多久?”尹芝问。
  “跟伟棠一样,十五年整。”这样长,人生横竖几个十五年?
  “沈喻然究竟几岁?”
  “猜猜看?”
  这是个难题,尹芝没答案,看面貌十分年轻,不只是肌肤,连眼神都清澈见底,岁月似没给他留一点风尘。可听阅历,绝非十几岁的高中生可以有。他摇头,“猜不透。”
  “今年刚好过而立。”
  尹芝脱口而出,“竟有这样老。”
  路君无奈大呼,“小姐,好歹顾念下我这转眼要半百的大叔的感受。”
  尹芝发觉说错话,慌忙掩住嘴巴,许久才道,“怎么看都还是学生仔。”
  “当年他是社交界的宠儿,八卦版头常登他的新闻,坊间都称呼他天山童子。爱慕他美貌的政商名流数不胜数。”他说着也语带自豪起来,也对,至少这一串事也同他有关。
  “他同许先生如何相识。”
  “十足的陈年旧事。”
  “说说看。”
  “你爱听?”
  此时九叔已亲自端来两碗面,料很足,香气扑鼻。
  转而又笑着对路俊辉道,:“帮我好好招呼这位小姐。”
  路君殷切点头,“一定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他的二三事(上)

  他俩邂逅于十五年前的费城。
  彼时许伟棠刚击败几位族内宗亲,开始打理家族生意。商场如战场,几乎日日枕戈待旦,铜皮铁骨上阵,仍免不得焦头烂额。索性偷来几日去美国度假躲清闲。
  一个天空飘着灰云的冬天早晨,许伟棠开车在芒特公园附近闲转,脑中仍旧不可控制地思索最近的几桩企划案想到入神。还是工作日,街上的行人十分少,车子都是三三两两。不知何时忽然一亮红色跑车横冲直撞地朝他的车子冲过来,待他有所反应已然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对方忽然调转方向盘,可惜为时已晚,两辆车子毫无意外地碰在一起。万幸两人都是慢速,冲力不大,他没受伤。下车去看,后望镜被撞歪,右侧车门一道长长的擦痕。
  去敲对方车窗,探出来的一张脸令徐伟棠哭笑不得,竟是个华人,尖尖的小下巴,分明还是个孩子,别说十八岁成年,恐怕连十五岁都不足。
  刚要询问,对方却忽然先发制人:“你这人会不会开车?见我撞过来,怎么不躲?”一通歪理说得理直气壮,许伟棠没忍住险些笑出来。
  他不想大清早站在街上跟个孩子争辩。掏出电话道,“警察会划分我们关于这起事故的责任。”
  说罢按号码,对方却猛地推开车门,身手敏捷地扯住他的手腕。还未到他肩膀高,两只手一起用力才抓得住他。“别报警,求你。”一对瞳仁漆黑如墨,水光闪动。
  “无照驾驶?”
  小少年立刻松了手,两手掐腰瞪他,“谁说的!?”
  “拿来看看,如果有,我便不报警,我们以大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我本来也不是小孩子。”对方不服气,可他分外稚嫩的外表和受到委屈时有意无意撅起的嘴巴都毫无顾及情面地出卖了他。
  他进车子里翻找了一会,然后手持蓝本在许伟棠眼前一晃,许伟棠眼疾手快,一把夺下,翻开一看,毫无疑问,驾照属于他的父亲。
  小少年撑着鼻子攥紧拳头,像一头好斗的小兽,随时预备扑过来撕咬。
  许伟棠低头看他,“打电话通知你家长,许多问题你解决不了。”
  小孩子小小的薄弱自尊受到了莫大的冲击,他仰头看他,架势十足,“我爸爸很忙,你说说你的解决方案,如果合理,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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