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星之夏-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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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
　　“1986年的Mercier。”
　　“……听起来就很好喝。”他语速变慢，“我们之前讲好一起喝一杯的。”
　　对话出现微妙的停顿。像用相通的心情共享了遗憾。好一会儿，柴犬说：“我到出口了。你们到了吗？”

鲸鱼星之夏　第四部分（9）
“差不多。”
　　“看到那个红色指示牌了吗？先转右，上另外一条高速。开十分钟左右，13号出口出去直达市中心。不想塞车绕路也可以。”
　　“了解。你好熟啊……”
　　“对呀，这是我老家。”
　　“耶？你不住在靛川？”
　　“后来才搬去的。”
　　“……你是……怎么认识我哥的？”
　　“啊，说起来，是体育课的时候，百米测验，轮到他时我跟他说‘我帮你拿眼镜吧’，这样。”
　　“不觉得这画面温馨中带着一点恶心？”
　　“啊啊，为什么……！”
　　“直觉。”
　　……
　　平稳持续的交谈，超过由绪预期的时间。意识到时，她发现自己险些跟着车队往会场进发。及时急转弯，拐上通往入公园驻停区的公路。
　　“差不多要到了。”元惟祯说，“那……晚上见？”
　　“好。”
　　挂断电话，他停稳车子。心情异常平静的走出门，扫视车队，果然看见那辆银色小积架当当正正的停在远处队尾。他猜测她大概动用之前工作人员的身份拿到随行通行证。无论如何，还是来了。
　　几公里外，驻停区内，安由绪停好房车，叫也姗准备出去吃饭再看演唱会。
　　她将“借”来的工作证放进包中，换上一件黑色T…恤，戴上也姗的棒球帽：“出发。今天的路线也是会场，后门，指定席！”
　　“听到！”也姗立正敬礼。
　　夏日阳光也像接到指令，活跃的穿透车窗缝隙。
　　窗外晴空万里。
　　（12）枥木
　　作战计划Ａ：用“借”来的身份证混水摸鱼。
　　作战计划Ｂ：混入工作人员休息室伺机“借”票。
　　作战计划Ｃ：冒充工作人员扣押无辜观众的票根。
　　究极计划Ｘ：用房车拖垮会场发电机，摸黑趁混乱之际迅速执行计划ＡＢＣ。
　　幸好，到目前为止，得到充分发挥的只有Ａ。
　　由绪当然记得元惟祯说过，想免费走正门只要找柴亚弥就好。但经同事指点，发现柴亚弥就是之前在片场欺负也姗的混蛋。有过一面之缘，再见难免不被识破。于是，只好继续走后门。险象环生，危机四伏。还有好几次被叫去发场刊，推运舞台设备和带观众入席，和上班没有差别，只是没有薪水。一次，她在走廊闲逛等也姗看演唱会时，听到几个同事小声嘀咕“新谷最近总借职务之便送自家亲戚去特别席”，“太过分了，平常对人不亲切。这种时候也只顾自己”，“对嘛，我上次问她可不可以带弟弟来看，她还说位子已经全部预留给客人了”。正义被伸张，她窃喜着走过。
　　“我听说有人在门口卖黄牛票。我下次帮你问问看吧。”
　　放缓脚步。黄牛票？那下次也去看看好了。由绪想。
　　“越说越生气。新谷还跟我炫耀她的新车。啊，气死人了。”
　　“给她加几道划痕！”
　　煞然停住脚步。加入讨论：“你们在说新谷吗？”
　　“小安，你也来帮忙啦？什么时候开始的？”
　　“呃，前天。新谷……其实也没那么坏啦。”
　　“啊！对了。是她让你带她的妹妹入场的吧？”
　　“呃……这……其实那不是她妹妹。也是某个前辈的小孩。她也是迫于无奈。”
　　“真的假的？！”
　　“那个，你说想带你弟弟看吧？也许还能弄到一个空位，下一场就带他来吧。不过特别席的视角不是太好就是了。”
　　“小安你人真好！”
　　别这么说，我只是想救我的车。她暗自叹息。眼看巡演接近尾声，她只希望能顺利走到最后，平静的结束。没有关以修在身旁绑手绑脚，不需要应付意外状况，轻松多了。她不打算主动联络他。那小子也许此时正忙着四处会见招惹过的女友和老师。

鲸鱼星之夏　第四部分（10）
事实上，关以修确实正积极的度过剩下的夏天。
　　几天前在雅纯家醒来，已经是下午。他翻身下床找手机，雅纯端着牛奶进屋：“不再睡一会儿吗？”
　　“不了。我的手机呢？”
　　“我帮你充好电了。刚刚有个叫‘超人’的打来电话，我跟她说你在睡。”
　　“……请不要随便接我的电话。”他说。察觉自己过于严肃的音调——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对不起。吃点东西吧。已经下午了。”
　　“下午了？！”他大惊，知道由绪的车子中午就该上路，“她说了什么？！”
　　“只说以后再联络……”雅纯递出抹着奶油的面包，“先吃东西吧。”
　　“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这么急？女朋友？”
　　他抓过电话，穿好衣服：“我先走了。”
　　“等一下！”雅纯追到门口，“我给你买了几件衣服，要不要试试看？”
　　“不用了。谢谢。”
　　“等一下！不用这么急着走吧……你没睡多久，再休息一下吧？我明天送你回去。”
　　以修停下动作。雅纯的问题，就像伤处消肿后才姗姗来迟的冰块。他几个月来一直在等待从她那射来的爱神的箭，终于来到时，他却已不在预定的位置。箭射中了肩膀，血流如注。他转身面对她，想问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在酒店醉成那样，但内心知道着——她并不是为他烦恼，打给他只是因为确定他肯来。犹豫了一会儿，他说：“你又跟男朋友吵架了吧？”在她回答前，他抢白，“啊，等一下！还是不要告诉我。我……是个缺乏原则性没什么定力的人，你告诉我，我说不定会追问下去。总之……不要一个人喝醉了。想喝醉的时候至少要叫朋友一起。”
　　“所以，可以叫你吗？”
　　“可以。”他回答，“但我不一定会来。”
　　“交了女朋友？”
　　“没有。”
　　几个月不见的关以修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预料到反应的小男生，雅纯低下头：“既然没有，迟点再走也没关系吧。”
　　“不行。”
　　“我已经这样说了，你还是要走么？”
　　“对不起。”
　　“你……不觉得这样太任性了吗？！那时候也是你突然间说要交往。”
　　“对。”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任性，急躁，倔强，不成熟，让人头痛……”
　　长久的沉寂过后，雅纯起抬头，只看见以修坦诚的望着自己。比起恶作剧，暴躁和玩世不恭的表情，他坦然的脸似乎在近在咫尺的二人中间隔离出一段让她看不清他的距离。她伸手抓住他的领口，将脸埋入他的肩膀，只是那块距离仍像一条结了冰的河。半晌，关以修扶她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没错。你说的没错。”
　　“……”
　　“到现在，也还是这样。缺乏原则，没责任感。常常闯祸。”
　　“……”
　　“已经不想那样了。”
　　“……”
　　“听说年轻时不怎么安定的人反而会有出息。其实，我也挺值得期待的？”他笑。
　　“……”她笑不出来。
　　“等我变成熟，再来请你和我交往。”
　　雅纯只是茫然的看着他跟她点头，告别，替她关上门。脚步声在几分钟内消失。她靠在门上，没有悲伤，只有遗憾——过去这些年来，为了追求稳定的生活，不得不抛弃狂妄自由的青春。但她能通过以修的手抓住的，也仅有梦想的残像。她不肯放手的过去，终究对她说了再见。她乏力的坐在玄关，看着周遭摆放整齐的鞋子和一尘不染的地板。室内残留着食物的温温淡淡的香气。客厅的落地钟沉稳厚重的敲了三下。
　　再次确定自己回到熟悉又有安全感的枯燥生活中。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鲸鱼星之夏　第四部分（11）
渐渐释然了。
　　并不是失落。她想。她只是一直以来混淆了害怕孤独和害怕平凡的感觉。
　　当然不可能立刻就摆脱回归原点的阴影——但任何伤口需要的都只是充足的时间。她想，她确定，慢慢就好了。
　　走入人群的关以修，开始感到肚饿，戴着隐形眼镜睡了一夜，双眼也酸涩无比。他借着路边的饮水器拿出镜片放进水盘，掏出眼镜戴上。身上的财产只有眼镜和手机，不快点找到由绪大概很快就会饿死。虽然想打电话联络，又觉得由绪刚和雅纯通过话，一定还在气头上。磨磨蹭蹭的走到车站，用剩下的零钱买了开往下一个城市的车票。天黑之前赶到会场，在门口徘徊半个钟头，直到表演开始人群散去，始终没看到由绪和也姗的行踪。
　　看来说“不需要他”的话果然是认真的。以修沮丧的想。疲劳加上饥肠辘辘，心情沉到谷底。
　　低头认错也是成长的一种。让对你好的的人失望很差劲。大哥一定会这样跟他说。
　　但看着屏幕上的“超人”字样，始终按不下通话键。
　　……明天好了。大哥。我明天再成长可以吧？现在很饿，不想成长……他别扭的想着。随即来到两个一脸失望即将离去的女孩子面前：“你们是需要这个吧？我可以半价给你们哦。”
　　……十分钟后，代替票被装进红信封的，是一打纸币。
　　∞　　　　　∞　　　　　∞　　　　　∞　　　　　∞
　　“台风的时候你们住哪里？”
　　“什么时候？”
　　元惟祯又打电话来。这是这礼拜的第三次。今次，“大哥去超商买东西了”。由绪坐在厨房的地板，边讲电话边看煮着水果汤的锅从沉默到翻滚。几次通话下来，元惟祯的声音不再那么可怕，她甚至还能在途中放一下空。他多半在车队穿越城市或演唱会结束的空档打来，聊上几句，话题无非围绕着天气，演唱会，和各个城市的特产。一件事频繁的发生，会削弱警觉心。回过神时，她已记不清接电话的初衷。
　　如果讲出来的字也存在于某一次元，那个空间内的大家一定仍平安顺遂的活着。
　　鲸鱼星上的夏天结束了吗？还是说……那里没有夏天。她想。蒸汽涌出锅沿。她如梦初醒，爬起来关火。
　　“没看新闻的吗？”电话那边的声音，“就是周末那几天。”
　　“是嘛……我还不晓得。谢谢你告诉我。”
　　“尽量找地势高的饭店住几天。车子也要存好。”
　　“对了。车子。不能停在地下停车场吧？”
　　“对。我知道两家不贵的立体停车场，等下把地图用邮件发给你。”
　　“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谢谢。嗯，台风的话，演唱会不能进行了吧？”
　　“如果持续的时间久，大概要往后顺延。还不能确定。”
　　“……真麻烦。”
　　“哎？”他一愣，她表达的也太直白了吧？
　　“呃……”按照行程，下一个目的地正好是“６”字型旅行路线图的原点接口处，她本想借机会回家一趟，填充物资，顺便把买好的礼物给爸爸。眼看要到终点，她最不想发生的就是被台风阻在离家几公里的地方。三个月前，她怕人生会停在关则敬死去的晚春；现在也怕滞留在将关则敬的碎片埋进记忆的盛夏。一路走下来，她发现，怀念是没有终点的。不管结束还是开始，都要主动迎接。
　　“该不会是……看腻了？”男生问。
　　“这个……”她歪着头用肩膀夹住电话，将请汤盛进碗里，“旅行很累人。唔……不过我这么说很自私吧？因为卖力的人是你。”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鲸鱼星之夏　第四部分（12）
“不过哪，比起那些重体力工作其实轻松多了。只是不能随便吃东西很难过。”
　　“听说只能吃优格和水吧。”
　　“对对，还是新人的时候，一起特训的人饿得发疯，就把面粉加点水直接吞下去了。”
　　“生长期吃不到东西不是很辛苦吗？”
　　“偶尔回家就会大吃特吃。但胃口变小，随便吃就饱了。”
　　“看到怎么吃都不会胖的人心里很羡慕？”
　　“对对，我们曾经买很多东西，让吃不胖的人替我们吃下去。他后来对食物产生了恐惧……”
　　“夏天太热也会胃口不好。”
　　“最近天气凉快下来了。”
　　“唔……”
　　充满默契的同时落入对进入尾声的夏天的缅怀。
　　“记得找地势高的酒店和停车场。”
　　“记住了。”
　　“那就这样。”
　　“拜拜。”
　　两只盛满汤的碗口上方飘着热气。由绪伸手打开窗，微风倾斜了蒸气的方向。室外传来鸟类的鸣叫和树叶摩擦声。她回头看也姗。趴在床上画图的小女生也正在看她。
　　“由绪姐。二哥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啊。”她不知回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