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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张之洞(上卷)-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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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禧虽是咸丰帝的妃子,但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她升为太后,便是君了。恭王虽是道光帝的儿子,从血统上来说也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但一旦这个皇位没有继承上,他便只是一个臣子,只能听从为君者的号令。违令便是欺君,反抗便是造反,上下形势,一转眼工夫就这样铁定终生。于是慈禧可以对恭王发号施令,恩威并加,而恭王也只有臣服的份。
  裂缝出现,慈禧对恭王很是不满,亲自动手写了一道错字连篇的上谕,把恭王的一切职务都给罢了。过了几天,因为满朝文武都不赞成,慈禧又把职务还给恭王,但“议政王大臣”这个最高头衔却始终没有交还。
  再过几年,同治帝亲政,在母亲的授意下,下令修复圆明园。身为当家人的恭王知道国库窘迫,根本拿不出这笔巨款来,便力劝侄儿收回成命。恭王的不合作,既得罪了侄儿皇帝,也得罪了嫂子太后。小皇帝刚执政,不知轻重,为了讨得母亲的欢心,也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竟然下令革去恭王的一切差使,并贬为庶人。这道命令太骇人听闻了,整个皇族为之震惊。咸丰帝的五弟惇王代表王公大臣向太后求情。
  慈禧原只想警告一下恭王,给他一个处分,却不料儿子这样不懂事,弄得阖朝不满。她只得教训儿子一顿,将罢免几个时辰的各种差使又全数奉还。恭王当然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彼此之间的裂缝遂更为加深了。
  上个月,因越南前线的军事失利,军机处全班下台,恭王心里明白,这是二十余年来,他和慈禧在国事及私事上,各种积怨的总爆发。
  恭王是一个集器局开阔和性格软弱于一身的王爷,罢官以后,他几乎谢绝所有人的拜访,自己更是足不出户。他在王府内赏花观鱼吹箫听戏,倒也自得其乐。过去太忙,没有时间读书,现在有的是清闲,他捧出几本唐诗宋词来读,立刻就被汉人祖先所创造的精美绝伦的艺术给镇服了,成为一个诗迷词狂。
  恭王聪明,从小起又受过严谨的宫廷教育,学问基础好。一两个月下来,他居然写出了几十首很像个样子的诗词来,而在集句这方面,则更显出他过人的才情。
  吃过早饭后,他在王府的东花园里一边散步,一边随意背诵几句唐诗。忽然间灵感上来,又得到一首集句佳作。他急忙回到书房,抽出一纸花笺,将这首诗记下。刚写完,王府长史便来禀报:李中堂的轿子已停在府门外。
  恭王虽然被罢了官,但他还是王爷,且他执政多年,得过他好处的人不少,故家居以来虽大为冷清,却也并非门可罗雀,还是有人前来看望问候。若是寻常的大臣,恭王看过名帖后,交代长史一句“知道了,多谢”,就没有了下文。长史明白王爷的意思,出去婉拒来访者。这样做,来访者并不见怪,反而觉得十分合适。因为这种时候,来访者也不过是表示一种慰问之意罢了,彼此之间都不便深谈,甚至还不知王府旁边是否有醇王的暗探,轿子停留的时间越短越好,心意到了就行了。长史说完这句话后,来访者便会立即起轿离开。
  

第七章 和耶战耶(4)
这就是官场之间的交往,本来不合情理,然而大家都这样做,反而合情合理了。但是,李鸿章不是寻常的大臣,他和恭王的交情也不同寻常。李鸿章这半年来都住在天津,恭王离开军机处后,他只来过一封慰问函,这是罢官后的第一次拜访。恭王放下手中的笔,对长史说:“将李中堂请到阅报室去。”
  王府里的阅报室,是专为恭王阅读西洋各国报刊所辟的一间房子。恭王不懂洋文,这些报刊上的文章自然是已经总署翻译好了的。室内所有摆设,全是西洋的一套,精美考究,舒适实用。
  “王爷。”李鸿章一进阅报室,便要行跪拜大礼,恭王忙双手扶着他的肩,不让他跪下。“中堂年事已高,千万不要这样。”
  说着,亲手把李鸿章领到墙边的座椅旁,请他坐下。这是一套西洋牛皮沙发,是英国公使威妥玛送的。
  “王爷,近来身体还好吗?”李鸿章望着五十刚出头便已显衰老迹象的恭王,关心地问。
  “托祖宗的福,还好。”奕䜣微笑着说,“中堂气色甚好,我真佩服你的保养功夫。”
  “哪有保养功夫,不想事罢了。”李鸿章哈哈一笑,“听说王爷在用功读书,这两天读的什么书?”
  “读的都是闲书。”奕䜣猛然想起自己的诗作,忙叫长史从书房拿来刚写上字的那张花笺,递给李鸿章,“中堂是翰林出身,诗文很好,看我这首集唐人句,有没有牛头不对马嘴的地方。”
  李鸿章恭敬地接过花笺,看那上面写的是一首题作《 无题 》的五律:
  白发催年老,颜因醉暂红。
  有时弄闲笔,无事则书空。
  缥缈晴霞外,筋骸药臼中。
  一瓢藏世界,直似出尘笼。
  李鸿章出身书香世家,小时候在父亲的严督下,刻苦攻读过经史子集,诗文的确做得不错。当年,他的父亲李文安想让儿子拜曾国藩为师。曾国藩对李文安说:“把你家二少爷的诗文拿给我看看吧。”
  李文安送上儿子的诗稿,曾国藩慢慢地翻开着,目光久久地停在那十首《 入都 》组诗上,默默地念着这个二十二岁的年家子的诗作:“马是出群休恋栈,燕辞故垒更图新。遍交海内知名士,去访京师有道人。”心里在点头赞许。当他读到“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时,大为惊讶,他合上诗稿簿,对李文安说:“二少爷志向高远,前途无量,这个学生我收下了。”后来,在曾国藩的指点下,他的诗文长进更大。但李鸿章要做英雄的事业,不乐意在笔墨之间耗费太多的功夫。后来,军务政务繁忙,他几乎与诗文绝交了。
  此刻,他读了奕䜣这首集唐人句诗,不觉大为叹服:“浑然天成,如出一手。王爷唐诗功底如此深厚,真令我这个翰林要汗颜了。”
  奕䜣听了很高兴:“中堂说好,看来这个事我今后可以长做下去了。”
  李鸿章说:“吟诗作赋,毕竟是文人的事业,王爷尽管在这方面才华横溢,也不必下过多的功夫,还有许多大事需要王爷您去费神哩!”
  奕䜣笑道:“我现在无官一身轻,军国大事都不考虑了,正可以全副身心来做这个名山事业。”
  李鸿章佩服奕䜣的器局,奕䜣赏识李鸿章的才具,又加之无论对内对外,二人在大计上十分投合,故二十年来,李鸿章与奕䜣,除开在官场上配合默契外,在私交上也有较深的情谊。对于两个月前的政局巨变,李鸿章的心中是大不以为然的,但无奈这是太后的决定,新军机处的后台又是皇上的生父,何况军事上的失利,军机处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所有这一切,都使得李鸿章不好说什么,只能对此保持缄默,而对奕䜣的同情,则是发自内心的。尽管他们之间的身份上有近支王爷与汉大臣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因为相知颇深,李鸿章说话也就不顾忌。
  “王爷,话虽这么说,但哪能呢,祖宗留下的江山,王爷能不操心吗?依老臣之见,王爷不久还得复出,朝廷这个家还得王爷您来当呀!”
  奕䜣眼睛一亮,猛然想:李鸿章一向住天津,这会子怎么到京师来了呢?莫非太后有什么大事召他来商议?
  “说了这多闲语,我还没问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师,住在哪儿。”
  “昨天午后到的,住在贤良寺。”
  奕䜣点点头:“有什么要事吗?”
  “有一件大事要当面禀报太后,还没有递牌子,先到这里来了,一来看望王爷,二来也要向王爷请教。”
  “什么大事,还要找我这赋闲家居的人。”奕䜣说着,神情立即肃然起来。他知道,李鸿章亲来京师禀告太后,自然是有极大的事。二十多年来的执政生涯,养成了他以国事为己任的习惯。这两个月来无国事过问,他的心空落落的,读书也好,集句也好,实在是百无聊赖的自我消遣。他的内心深处,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往日权势的追忆。
  “越南的战争,赫德来了电报,说法国政府专门派了个特使要来天津见我,谈停战签约的事。”李鸿章说着,从衣袖袋里取出电报,递给奕䜣,“这是赫德的电报,请王爷看看。”
  奕䜣接过电报,细细地看过一遍后还给李鸿章,端起茶碗来,慢慢地抿着,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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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和耶战耶(5)
李鸿章谦恭地问:“王爷您看,这个法国特使,见还是不见?”
  奕䜣又沉默了一会,方才开口:“按理说,这样的大事,我现在已不便说什么了。一来如你说的,事关祖宗传下来的江山社稷,我再没有一官半职,也是太祖太宗的后裔,宣宗成皇爷的儿子;二则你打老远的来,看得起我,就冲着中堂你的面子,我也不能不说两句。”
  “王爷言重了。我这张老面子可有可无,倒是您说得好,祖宗传下来的江山社稷为重,别的过节都是小事。”
  奕䜣听出李鸿章的话中之话,说:“老七早就想自己动手了。也好,看人挑担不费力,让他自己来挑一挑吧!”
  “王爷这话说得对极了!”
  奕䜣这句话真是说到李鸿章的心坎里去了。这二十多年来,他每受到别人的指摘时,心里就老想起这句话,满肚子都是怨气。
  “你问我的看法,我就实说吧。与法国人打仗,是绝对打不赢的,早和早好,迟和迟好,和总归是好。你就辛苦下,抓住这个机会,与这个法国特使谈出个和局来。谈成了,就是大清江山社稷之福,是太后、皇上之福。”奕䜣以十分明朗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好,有王爷这番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奕䜣的这个态度,也正是李鸿章的态度。
  “你什么时候去见太后?”
  “过会我告辞后,就去递牌子。看明天上午太后能不能召见我,我在贤良寺里候着。”
  奕䜣又端起茶碗来,慢慢地喝着茶。李鸿章心里想:电报,恭王看了,对谈判的看法,恭王也说了,可以告辞了。正想着要起身时,奕䜣开口了:
  “在越南带兵打仗的两个巡抚,都是那些清流党极力推荐的,坏事后把责任往军机上推的,也是那些清流党,真不知这班人要把国家弄成什么样子才肯罢休!”
  奕䜣所说的两个巡抚,一个是指广西巡抚徐延旭,一个是云南巡抚唐炯。徐延旭在广西做藩司时,幕僚中有人在越南住过一段时期,徐便通过此人的讲叙,写了一本关于越南山川形势的书,自以为把越南的国情都掌握了,主战的调子唱得很高。唐炯乃将门之后,对兵戈一事也自视甚高,主战甚力。
  对外一贯主张强硬的清流党人,很是欣赏徐延旭、唐炯;尤其是徐延旭,还是一个研究越南的专家,更为这些书生所看重。就在法军挑衅日甚之时,张佩纶极力主张将原来的滇、桂两省的巡抚换下来,擢升徐、唐为巡抚。张佩纶怕自己一人的力量单薄,便邀请已为一方疆吏的老友,在越事上与自己持同样观点的张之洞会衔。张之洞也是同意的,只是这两个人都和他有些亲戚瓜葛:唐炯是他死去的唐夫人的弟弟,徐延旭是鹿传霖的儿女亲家,为着避嫌,他请陈宝琛与张佩纶会衔。张、陈的折子递上去没有几天,徐、唐二人便分别升为桂、滇两省的巡抚。
  不料,这二人都只是纸上谈兵的角色,一到实战时便不中用了。电报传到京师,大家都很愤怒。盛昱上了一疏弹章,先是指责张佩纶、陈宝琛滥保匪人,继而强调最终责任还是在军机处。于是,便有军机处大换班的变局出现。因为官居左庶子的盛昱也是个喜欢参劾大员的言官,时人也将他视作清流党。这便是奕䜣所发怨气的背景。
  李鸿章说:“清流误国,的确是不刊之论。这些人只唱高调,不办实事,出了麻烦惹了祸,他们一点责任都没有,还得别人来替他了结。就拿前些年天津那桩烧教堂杀洋人的事来说吧。都说陈国瑞是幕后的指挥,其实陈国瑞是受那帮唱高调人的煽动。后来又说什么趁此机会烧掉所有教堂杀尽一切洋人,听起来爱国得很,若真照他们说的去做,祸还不知要闯多大。亏得文正公委曲求全,总算较好了结了,却背了个汉奸的罪名忧郁而死。”
  “趁此机会烧掉所有教堂,杀尽一切洋人”这句话,便是醇王奕说的,李鸿章不便点名,奕䜣一听就明白。在洋务这方面,他们二人是完全一致的,对清流党的指谪都是深恶痛绝的。
  奕䜣说:“这班子清流党,我看都得给他们派点实事做做为好,免得他们天天说自己怀才不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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