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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张之洞(上卷)-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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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涛这个人,是一个学问文章都很好的文人。如果将他一直放在翰林院做学士,讲经筵、衡诗文,他或许会是今日的纪河间阮仪征。但现在放他出来做方面大员,怕不是合适的人选。”
  “何以见得?”葆庚、徐时霖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
  “我当然有充分的根据。”王定安将一粒西洋进口的药丸塞进嘴里,鼓了两下腮帮,将它吞了下去。
  葆庚笑了笑说:“鼎丞又弄什么灵丹妙药来了?”
  王定安将刚放进皮坎肩口袋里的一个小玻璃瓶拿出来,递给葆庚,一边说:“英国出的药,名字古里古怪的,我记不住,治头脑眩晕最有效了。我方才觉得头又有一点晕了,现在吞下一粒,过会就不晕了。”
  “真的,有这样的奇效?”徐时霖好奇地从葆庚手里拿过去,打开瓶盖,细细地看着里面那些白色小药丸说,“我太太也有这个毛病,发起来旋天转地,吃了好多药都不见效。你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王定安说:“有个英国传教士前几天到太原来,既传教又治病,随身带了很多洋药丸子,吃了他药的人都说管用。经一个朋友介绍,我去见了他。他给我看了病,并给了一小包药丸,说吃了有用再来看。我要给他钱,他不要。我吃了三天他的药,果然后来头再也没晕过。我于是去找他,谢谢他,向他要了三瓶。问他多少钱,他又不要。说这药不能算价,你有钱就给一点,没有钱就不给。我拿出一锭十两银子来问他够不,他哈哈笑起来说:‘足够了,足够了!’”
  徐时霖疑惑地问:“你怎么可以跟他对话,他会讲中国话?”
  “他到中国十多年了,中国话说得很流利,还可以捏着鼻子学山西土话,我都讲不出。”王定安嘿嘿干笑了两下,露出一口黑黄色的牙齿,“你先从我这里拿几粒去。若有用,我陪你再去找他买。”
  王定安从徐时霖手里拿过小玻璃瓶来。徐时霖忙伸出双手,王定安在他右手掌心倒出五六粒来,徐时霖赶紧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绸手巾来包好,连声说:“谢谢,谢谢!”一边把它放进左手袖袋里。
  葆庚说:“那个英国传教士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叫李提摩太。”王定安说,“洋人的年纪我拿不准,大概不会超过四十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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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投石问路(10)
“你头现在不晕了吧?”徐时霖急于验证这药的效力。
  “不晕了!”
  “这洋人的东西就是好!”徐时霖说时,又用右手摸了摸左手袖袋,生怕刚才没放稳妥。
  葆庚说:“还是言归正传,说说你的根据吧。”
  “自古以来的名士,从东汉的太学生到前明的东林、复社,没有几个能办成大事的。”兴许是洋药丸子的作用,王定安的中气明显比刚才足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许多。“这些人,多半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发起议论来则海阔天空、头头是道,真正让他们做起实事来却又束手无策,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讲起别人来求全责备、刻薄挖苦,但自己立身处世,更加卑鄙。当年文正公和九帅就最讨厌这样的人。你们听说过李元度吗?”
  徐时霖摇摇头说:“没听说过。”
  “我听说过。”葆庚摘去头上的黑呢瓜皮帽,抓了抓光秃秃的头顶。“好像也是中兴时期的一个有点名气的将领。”
  “什么名气?打败仗的名气罢了。”王定安有过多年跟随曾国藩、曾国荃兄弟的经历,这是一段他引以自傲和傲人的历史。过去曾国荃做巡抚时,太原城里除开一个九帅外,他并不把包括两司在内的其他人放在眼里。待到卫荣光来做巡抚时,他是连一人之下的感觉都没有了。葆庚虽是藩司,王定安一向对他不大尊重,反驳他的话是常事。“这李元度就是一个典型的名士派,说大话,写文章,是再没有人能超过他了。真正打起仗来,一点本事都没有。他在文正公面前许下重诺,要守住徽州府。但没几天,把座徽州府给丢了,还临阵脱逃,二十多天后才到祁门去见文正公。文正公气得要杀掉他,李少荃他们拼命担保,才没丢脑袋。后来他想投奔我们九帅,九帅硬是不要。”
  王定安讲起这段掌故来,精神焕发。其实,说张之洞是完全用不着把李元度拉来作靶子的,王定安之所以要扯得这么远,无非在葆庚、徐时霖面前炫耀一下他的那段光荣历史罢了。果然,三十多岁的县令徐时霖立即被镇住了,五十多岁的布政使葆庚也感到在他面前突然矮了一截似的。
  徐时霖以请教的口吻问:“照您刚才的意思,张之洞就是李元度那样的人了?”
  “我看差不多。”王定安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说,“甚至还会比李元度不如。”
  葆庚问:“这话怎讲?”
  “李元度从没有上奏章弹劾过人。他人缘好,出事后,祁门两江总督幕府的人几乎都出来保他。像李少荃那样的人,是通常不大说别人好话的,居然宁愿辞职也不肯起草罢免李元度的奏稿。张香涛过去做清流派,得罪的人很多,大家都盯着他,巴不得他倒霉。一旦出事,除了他的清流朋友外,哪个有实力的人肯替他说话?”
  葆庚摸着油光光的下巴说:“鼎丞说得有道理。依我看,说不定放他到山西来做巡抚,便是有人设好的一个圈套。恨他的人,在京师拿不到他的把柄,就放他到山西来,知道他这个人好大喜功,必定会争出风头,到他栽跟头时,就好降服他了。”
  葆庚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瓜皮帽,仔细看了看,轻轻地对着它吹了一口气,然后伸了一下懒腰,慢悠悠地说:“可惜呀,张香涛还蒙在鼓里,做他的好梦哩!”
  听了葆庚这句话,又加之个把月过去了,并未见张之洞对他采取什么举措,徐时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小客厅里的炭火烧得很旺,他将身上棉长袍解开,轻松地笑着说:“看来我是过虑了,我们过去做的事还是可以继续做下去!”
  王定安打了一个呵欠,以一种老谋深算的口气说:“据说张香涛脾气倔、胆子大,太后对他圣眷颇隆,还是防着点好。”
  葆庚点点头说:“怎么防着?你出点主意。”
  王定安又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说:“葆翁,我实在熬不住了。你这里有福寿膏吗?”
  福寿膏是烟客对鸦片的昵称。说了个把时辰的话了,王定安这个大烟鬼支撑不住了。葆庚的烟瘾也发作了。他站起来说:“我这里有刚买来的真正的公班土,跟我到烟室里去吧。”
  清廷对鸦片烟时禁时弛,但明文上对官吏吸鸦片还是一贯禁止的。葆庚的烟室造得很隐密。他将徐姨太宽大的卧室隔成两个部分。前部分放一张终年挂着蚊帐的深红色雕花大床,以及徐氏的梳妆台、衣柜等物件,后部分则是他的烟室。里面有一张宽大的烟床,床上垫着厚厚的棉被,上面铺着一床特制的新疆毛毯,豪华气派,松软舒坦。烟床上摆着一个矮矮的梨木镶贝烟几,上面放着精致的烟枪、烟灯等一应用品。这前后两部分中间用一道薄砖墙隔开,雕花大床放在墙边,将大半个墙给遮住了。剩下的小半边墙只开一道门,门前放着一座西洋进口的大玻璃穿衣镜,刚好把门严严实实地挡住。姨太太的卧房,除开两个贴身丫环外,谁也不能进去。即使偶尔闯进去了,也看不出半点破绽。葆庚便在这个烟室里,每天由徐氏或徐氏的丫环服侍着,抽它一两次大烟,过一个钟头如仙如佛的瘾。这段时期徐氏回家坐月子去了,卧房里空着,葆庚便带着王定安、徐时霖穿过徐氏的卧室,绕过穿衣镜,来到神仙窟。
  “葆翁,你真会享福。”王定安看着布置得奢侈耀眼的烟室,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与你相比,我那抽烟的地方简直就是农家的灶房了。”
   。。

第三章 投石问路(11)
听了这句赞美的话,葆庚心里很高兴,说:“你没见过京师王府里的烟室哩,若跟他们比起来,我这又是灶房了。”
  徐时霖更是对他这个妹婿的福分垂涎三尺,心里盘算着:回家后一定要跟还在娘家做客的妹子商量下,要她悄悄地把葆庚的烟具带几件回来才好。
  “鼎丞,你和我躺在床上抽。雨生,你是自己人,我就不客气了,叫丫环给你安排一个躺椅,把烟具放在茶几上,你就躺在椅子上抽吧!”葆庚一边调摆,一边吩咐丫环们做准备。
  一切安排妥当,王定安烟瘾大发,已经不可按捺了。他赶紧脱鞋,躺在烟几的左侧,一个丫环忙过来给他烧烟泡。烟几的右侧,葆庚慢慢吞吞宽衣解带,也有一个丫环在服侍着。徐时霖则不忙着抽,他一件一件地把玩着那些精巧昂贵的烟具。随着烟灯的小火苗闪烁跳跃,时明时暗,一阵阵醉人的奇香从烟枪里飘出。小小的藩台衙门烟室,顿时成了西方极乐世界。王定安一连猛吸几口,贪婪地将飘出的香气吞进喉管,布施于五脏六腑,再将它压下丹田,周身上下疲倦顿失,活力复苏。
  “葆翁!”王定安心中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说起话来变得亲切多了。“你这是真正的公班土,而且是上等的。哪里弄来的,价格如何?”
  “是不错吧!”葆庚徐徐地说,“泰裕庄的孔老板送的,他死也不肯收钱。”
  “那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今天若不是跟着王定安来,徐时霖是享受不到这种洋药之味的。他对妹婿有点不满,抛出了这句颇为刻薄但极中要害的话。
  “你的鬼点子多,出个主意吧!”葆庚头枕在小棉垫上,斜起眼睛望了一眼对面躺着的王定安。
  王定安眯着双眼,全身心地都在享受上等公班土给他带来的乐趣。好半天,待这口烟完全在他的胸膛肚腹里消解之后,他才睁开两只小眼睛,慢吞吞地说:“我送你三条锦囊妙计。”
  “不是只送我,”葆庚打断王定安的话,“你要知道,真的查起来,你的麻烦事比我还多。”
  王定安不服气地说:“我的银子,都是干干净净的,不怕查。”
  “真的吗?”葆庚冷笑道,“鼎丞,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就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漂亮话了,这种漂亮话留着日后在张之洞面前去说吧!”
  “好啦,好啦!”徐时霖打圆场,“王观察,把你的三条锦囊妙计亮出来吧!”
  王定安毕竟心虚,见葆庚认起真来,便嘿嘿干笑两声说:“葆翁,我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因为是要你出面去办,你是藩司,他第一个要和你商量,我和雨生还差了一截。”
  徐时霖忙说:“那我就差得更远了!”
  葆庚一向都要仰仗王定安,何况现在他们共坐一条船,当然要和衷共济,于是也笑着说:“刚才说说玩的,你可别计较。”
  王定安又重重地吸了一口大烟泡后,不慌不忙地亮出他的锦囊妙计来:“首先,你还是用对待卫荣光的老法子对付他。告诉他这藩库清不得,三十年没清了,巡抚也不知换了多少个,历届巡抚都当得好好的,该升官的照升官,该调肥缺的照旧调,从没有哪一任巡抚因此有什么挂碍。一旦清理,则会挑起许多事端来,反而不美。说得他打消这个念头,不再惹是生非,那就一切都没事了。此乃上上之策。”
  “这当然最好。”葆庚坐起来,摸了摸颈脖子说,“听说张之洞这个人倔强得很,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怕不能像卫荣光那样,几句话就对付了。”
  徐时霖也坐起来,说:“有人说张之洞凶狠得很,怕不是卫荣光那种人。”
  王定安仍躺着不动,他上上下下地摩挲那杆雕龙描凤的大烟枪,慢条斯理地说:“若说服不了,则用第二计。你就对他说,藩库是藩司管的事,不劳你张大人直接操心。这事就交给我吧,我保证把藩库账目清理得熨熨帖帖。”
  “对!”徐时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兴奋地说,“这是一条妙计。我们自己来办,那还不什么都好说!”
  “这主意好是好,不过,”葆庚穿起鞋子,下了烟榻,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只是前天张之洞对我说,铲除罂粟,播种庄稼,是件迫不及待的事,必须督促各州县尽快做好这件事。他要我来督促。”
  “你答应了?”王定安问。
  “我能不答应吗?”葆庚显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态来。
  徐时霖说:“张之洞叫你去禁烟,是不是他已知道了这个秘密。”说罢,用手指了指茶几上的烟灯。
  “知道这个不碍事,太原城里有几家衙门没有这个?”王定安也坐起来,伸出一只黑瘦干枯的手,慢慢地摸捻着下巴上那几根鼠须。“怕就怕在他知道了那个。”
  “哪个?”葆庚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已猜中###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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