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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终不似 少年游-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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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既已错了,又何必再错,心己死了,人又何必再死?仇恨已够多,又何必再添新仇?血已流得够多,又何必再流?

  所谓人生一场,爱过,恨过,跋涉过,追寻过。然,终不似,曾经少年游。

  
  ————少年游·题记

序章
此去西域,千里荒烟,一晃已然半年光景。

  极目望去,尽是一片浩莽的黄。长沙绞风,卷着沙粒肆意地狂舞着,行道迟迟,载渴载饥…一群结伴而行的商人一路走下来,却是话也难讲,偶然张口,黄沙便肆虐的飞旋进口中。驼铃左右轻轻叩击,稀疏而拖沓。渐渐聚积的墨云使得驼背上的客商们满目疲惫与闷热,那队沙驼依旧迟缓地行走于大漠长烟之上,或是同样被大漠上蒸腾的热气烤得失去了活力吧。驼背上的箱笼和褡裢,随着骆驼迟缓的脚步一下下的击打着胜牲畜的背部。天边斜阳一寸寸拉长驼队的影子,然而那座城却还是半点影子也无从见到。在这炙人的大漠行走了整整一昼夜,这一队客商也早已苦不堪言了吧……

  这支数百人的驼队自玉门关一路西行,雇了刀客,过了丝路上的一处处城域,酷烈的风沙已然将这些素来养尊处优的商人们折磨的疲倦不堪,此番终是贩完了货,然而归途脚下,虽已在河西走廊上,尽管当初精神饱满,但此番行了三日,也是如何都走不动了。

  “大家先在这儿歇一歇吧,距边城还需得走上两日,养足精神再上路也好!”领队的人是那对客商凑份子雇来的刀客,此番虽已行了一个日夜不曾休息,却依旧精神饱满。只是看见驼队渐行渐缓,客商的脸色也愈加不好,大漠上的小伙只得挥手暂时歇息。足以称奇的是,那样大声的喊话,却没有黄沙侵近少年周身。

  一句话末了,人群顿时一阵骚动,一个个似是来了精神一般,挪移着自家的货物,不多时便四仰八叉的躺下了。领队的少年不由笑起来:这群裹着衣服的肥肉们…呵…有这精力只怕早已到了边城了吧……眼下这样的速度,只能是在边城稍作休整了。长刀横搁在身畔,少年解下头巾,细心的拣起里面风带来的沙粒来,只是偶然抬眼,蓦地便再次看到那一对年轻人。

  ———那个在科萨梵止楼中饮了十八坛陈年老酒却谈笑如故的人。

  男子温文尔雅,女子的面容却像极了科萨城那边的少女,面容明艳张扬,却是有几分男子的模样。

  “那就是神兵阁老阁主指定的继承者么?”

  整理行装的少年不由轻蔑地笑了笑:不过如此吗?也总和女人混一块儿……柳老阁主居然也想把位置传给他?老糊涂了吧……

  客商们此番首次走丝路做买卖,哪里受得了这般苦头,不多时四周便是鼾声一片,然而枯瘠的胡杨下,相对而坐的那两个人却似乎并无困意。男子细细擦拭着冷冽的剑锋,清冷的剑映出宁凉的惨淡容颜。女子百无聊赖地嚼着半枝芨芨草,斜倚着男子的肩膀,长眉微敛,终是耐不住,蓦地吐出口中的草叶,扯了扯身侧男子的头发,看似不重的力道,却让男子微微吃痛的回身。

  “呵呵…其蓝儿————耐不住了吧?”男子捶了女子一拳,故意拖长了那个“其蓝儿”的声音,那个被称为其蓝儿的女子不由得不自在起来,眉敛得更紧,清叱道:“南宫你给我闭嘴!本……姑娘才不是耐不住,你…你看这天色,是不是……”女子的面庞扭曲得厉害,吭哧了多时才蹦出了“姑娘”二字。

  看着这幅滑稽的样子,男子唇边本浅淡的笑意便是添了一份戏谑:“沙蜃啊……我说你担心的太多了吧?再说…就算沙蜃,那群商贾的命也犯不着您老一条条地捡。”

  “是——你南宫多厉害。十八坛酒都喝下去了……让我区区女子代喝!自己出……”然而话未说完,大漠上西方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浩莽的声响,客商们尚自睡着,男子微微欠身,贴着沙地,蓦地便变了脸色。果真是让你说对了…其蓝。然而抬首,那个坐在不远处的少年也闪电般转过头,不再看他。

  一路上…自己已然注意这个少年多时,那末,他,亦然是在一路上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吧?男子苦笑,神兵阁的人…难道不能换个方法么?呵……看来自己这副样子还是继续装下去的好……

  “啊…南宫…真的是沙蜃啊……”其蓝急急地唤着,然而那个男子却是兀自不动,靠着枯萎的胡杨安然地小憩。

  自兰州到大宛…再有这次回来,沙蜃已然遇见了三次吧……第一次与一群“漠上苍狼”结伴同行,那场沙蜃后,一伙人中便只有他与南宫活着…可毕竟是强盗,南宫他不救也罢,第二次便是三日之后,他二人自诩功底不弱,依然是双双安然。可这次…一百多的客商,毕竟是倾了家产出来行商,总不至白白丧了命吧?

  三五次都推他不醒,然而沙蜃已然越逼越近,狂烈的风卷着沙粒,隐隐带来白龙堆上腥咸的味道,其蓝猛地踢了男子一脚,暗暗凝聚真气,打算逼退沙蜃的袭来。然而脚踝却被生生扯住,垂眼却是南宫,其蓝怒叱:“南宫你懒得动弹就坐着不动便是,何必拦我?!”南宫却是懒懒地笑笑,道:“我早说过…有高人在此,何必劳烦了你其蓝姑娘?”看也不看的,暗暗指了指不远处的少年。顿了顿,掌中发力,护住了旁边的几名客商。

  其蓝看了看那边的少年,不由得微微蹙眉,轻声应道:“你放开我…那个黄口小儿怎能独自挡住这般猛烈的沙蜃?我怎么着也得助他一臂之力吧?你当世上全是命如草芥么?”

  “罢、罢……我不拦你总可以了吧,你也别看人看得太扁…那个‘黄口小儿’的功夫看上去却是不在你我二人之下的……我总不能阻拦你们神兵阁的人伸张正义吧……反正…敦煌城也快要到了……”

  “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了……闭嘴歇着吧!”其蓝眸中掠过一丝黯淡,向着沙蜃疾步。

  怎么又说这样的话了……呵——老三…自那一件事情后……也只有你和老阁主真正接纳了我罢……

  
  看着南宫出手护住了几个人,远处的少年似是有些释然,耳边的呼啸声越来越猛烈,少年运气,抬眼看了看不远处出手格挡的其蓝,微微一笑,接着其蓝那道极劲的真气,迅速的划出一道凛冽的长虹。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一章 犹忆旧年身
两道白虹交错着截向了那道席卷而至的沙蜃,两相交结的瞬间,凭空蓦然发出一声巨响……

  那些倒在地上睡意正酣的客商们堪堪被惊觉,只是还未来得及起身,漫天纷扬的黄沙便已然铺天盖地的倾落下来,尽数覆埋在商人们的身上,漠上忽地便多了几十个小沙丘。唯有那一棵贫瘠的胡杨尚自没有被湮没,树下躺着的几个人此时堪堪睁开了眼睛,茫然的环顾四周,不由个个面上惊恐不已……

  那些沙…在长虹交错的一瞬,所挥散的那一刻……交集着,缓缓映入胡杨下微微惊滞的那双荒凉的眼眸。留恋心底某处温暖的境地……

  昆仑吧……雪域…雪……整整八年,那场纷舞的大雪,便是一直在他心底落了八年……一如此刻的沙雾,久久盘旋萦绕。

  “南宫?”

  不知何时,其蓝已悄然回身,那样惘然的神色,便也定定映入他的双眼。其蓝默然地看着,挥手拂去那些落满肩头的沙……

  所谓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原来不过是空话罢了……其实自己应是很羡慕南宫吧?真真地把那劳什子正邪混淆,才得以这般恬淡安适地待世。不像自己,还在为…那个阁主之位作无谓的牺牲……可……南宫…你究竟是如何的人啊……相遇八年,我竟还不知你心中所想……

  就如是——昔年在昆仑山脚下初遇他,浑身浴血,犹如堪堪冲出了修罗境地一般。然犹自带笑。微张的双目便是一如今日……

  “其蓝…像么?那场大雪……”树下的男子低低地自语。那样一贯淡漠的笑意已然不复,如同勾到了某处痛楚,表情只是麻木,再无其他。八年以来他一直隐忍,同时肩负着两处的感情,只是那两处感情如何也终处对立,他已不堪承受。

  那场大雪?

  是吧,当年幸而有那场大雪,才得以不留下更多痕迹吧?那日他受伤甚重,救起他的时候,硕大的伤口还在汩汩不停的喷涌着……否则,那群豺狗又怎能善罢甘休……

  仿佛想到自己被其蓝器物一般裹在麻袋中拖过大漠,跋涉到中原,胡杨下的男子微微苦笑起来,轻轻的摇了摇头,眸中渐渐不再是茫然。

  “其蓝…谢了……”末了,南宫只吐出了这四字。然而心底却是难言。为何不死?死在昆仑脚下,任雪埋了他便是。这般,应是可以永远驻留在这片那样环境下心中唯一温暖的地方,亦可以,永远的守着那人吧……何必活下来,活在两种情感的当中。纵有所谓“中原一剑”那样的称谓,可如何?这样的身份,是再也无法触到那袭如水的绿衫了罢。

  那种决然的眼神,以及绝望的恨意呵……小吟。

  “哈…谢什么,我倒是得向南宫你赔罪啊……把你装到麻袋里,这一路上定然也不会舒坦了……不过你武功如此,又怎会被那帮昆仑宵小所伤?”其蓝轻轻笑着,漫不经心的问道。只盼望他再不要浮出那般神色了……自己眼中,南宫向来是…可以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笑的那种人吧…那样的神情,他自己只觉得心底蓦然惊颤。

  “呵……行了……别废话了,敦煌城到了……那小子路痴还似怎地?哪里来的两日行程……”南宫起身,散散伸了伸懒腰,避开了那个话题,指了指那个不远处矗立的城。黄沙散尽,那座城池的轮廓愈发的清晰,一寸寸从浑浊的视野中凸浮出来。

  “敦煌……敦煌啊!”

  “哈哈哈哈……熬了三天,今儿总算是到了……”

  ……

  “敦”,大也,“煌”,盛也。向西越阿尔金,入鄯善,与丝路合,敦煌四郡,出阳关,越白龙堆即楼兰。丝路商旅往来频繁,敦煌便自然成为出西域和入长安的要道,居于丝路咽喉之地。因而得以繁华之盛。那些三日没能好好歇息的商贾此番遇见这座不尽繁华的城,不由得一惊,随即是爆发了般的狂欢,纷纷上了货,跃也似地跨上沙驼,向着城中奔涌。

  “其蓝?”南宫拉了拉尚自发愣的其蓝,不由轻笑:“怎么?没有见过这般景状?快走吧。”其蓝只是惊异:“敦煌又如何?难道两三年不见,与风便将敦煌打点得如此之盛?这些商人们……”“哈!你当小慕坐拥这丝路要道是白坐的?”提起那个昔年友人,南宫只是淡淡应了一句,便先行一步。入城。

  “今日是浴佛盛会吧……”

  其蓝默默走在南宫身畔,忽地说了一句。四月的第八个日子,街道上不见几个当地人,倒是同行一路的商人们尚自抱怨着来的不是时候,纷纷寻找着可供栖身的驿馆,好把货物暂时存放起来。

  “行啦…你小子又对什么佛没兴趣……走吧,喝酒去。”一旁长时间沉默的人忽然抓起自语的其蓝,进了旁边一间茅草屋。

  若是不仔细留意,只怕这间小之又小的建筑便会在视野中湮没于旁边的沙枣树后。“你又不会喝酒,还死命保持你那形象,还不是让我替你喝了整整十八坛醉颜红……真是…打肿脸充胖子啊……到没成想你对有酒的地儿那么熟悉啊……”其蓝无奈的任由南宫拖着走,苦笑着说道。茅草房子中仅有一个不大的方口是为窗子,光线昏暗,只是这扇窗子却如同被剑划过截取的图案一般,恰好可以看见天边斜斜欲坠的夕阳。

  白衣的男子临窗而坐,叫了两坛酒,看也不看的将一坛掷给一旁的蓝衫女子,淡淡道:“敢不敢比?看谁最快解决了。”不等女子回答,扯开瓶塞,仰头便灌了下去。其蓝只是将坛子放到桌上,不言不语的看着对座的男子狂饮。

  “南宫!你发什么疯啊?!”

  终是看不下去他此番如此一反常态,临窗的女子扬手拨开了南宫手中渐空的酒坛,愤然的怒道。从一开始西行前,在临安酒楼里他说了那件事情后,一路上除却沉默仍是沉默,还有不久前胡杨下空洞仿佛没了生气的神情,直至方才本不会饮酒的他如此狂饮。他便断定,眼前这个人定然还有什么事情埋在心底……那件事,也一定是令他永远无法忘怀吧…自己原来,一直不曾明白他。一直一直,自昆仑脚下初识。

  其蓝轻轻拍抚着南宫因剧烈的咳嗽而不住颤抖的后背,眸光渐渐柔和,担忧的看着对面沉默的男子,生怕他会干出什么蠢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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