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良人-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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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面斑驳的、却令人匪夷所思的高墙，确实在告诉他某些东西，确实要他去拨开某些东西，这些东西，一直被掩藏得很好，如果不是一层一层去抽丝剥茧，是不能听到它细微的声音的。
“青和，你在看什么？”笑笑有些害怕了。她第一次看到青和露出那样的表情，那专注地盯住了某种不知名的东西，魂不附体的状态，显然不只是受到心灵上的冲击才造成的。他的视线有些迷离，也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狂热——呼之欲出的狂热。
他头都没转，只朝她竖起手指，声音轻微到不能再轻微：“不要说话！”好像只要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把他发现的东西给惊吓走。
忽然，他伸出手，按住墙面上一个小鬼差的头，用力往下一摁。
“咔！”一声轻响，那鬼差周围整块方形石板都往下陷了一寸，这样一来，整个墙面上的图形无端就少了一块，突然显得有些不协调起来。“果然是这样！”他惊喜地叫出来，没等笑笑发问，动作已快如疾风，将旁边的一块石板也摁了下去，然后运气使力推到空缺处，刚好填补上方才的图案。如此几次移动石板后，一个新的图形渐渐显了出来。
“这样也能组成个画！”就是笑笑也看出了其中倪端来。
“笑儿，你将火凑近一些。”他将她唤到身前，依着火光，细细地端详石壁上的纹路，“这不是一面墙，而是一幅拼图。”是一幅别有用心地隐藏起来的巨大拼图，更是一道机关。
想必笑笑发现了它这么久，一直单纯以为它是好看的画，才会得意洋洋地带他来看，但他却看出来了，这声势浩大的造物背后，必定是隐藏着更多东西。对他而言，要重新拼接出这幅拼图，倒也不算难事。
这幅巨型雕刻设计得十分巧妙，乍看之下各个部分生动传神，浑然天成，实则彼此在衔接之处模棱两可，画中人物线条的走势也飘渺不定，经过石板位移之后，原本断开相错的地方又同另一面完美契合，重新连贯出新的图形，真是七窍玲珑。
高处的板块沉沉落下来，青和提一口气，一手攀上了石岩，另一手运起七成功力将石板推到该有的位置，如此反复下来，整块石壁隆隆声起，在摇曳于灭的火光里开始发生变化了。
新的图像就像活物，开始彼此间纵横相错发生变化，从上面漏出的石灰重新填满了裂缝，赫然显示出一幅千机变幻的山脉图貌。
“来，不要怕。”他单手抄起一旁的小丫头，发觉她有些微微发抖，也不知她是惊喜还是被惊吓出来的。他说：“你看，这应该是先秦时期的地图，地脉的走势与江河相吻合，覆盖了整个疆域——居然是一幅江山全景呢！”
笑笑张大了嘴，她只惊奇这墙怎么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上面的百鸟鱼虫怎么会转眼变成了符号。但是无论原因为何，青和的表情都告诉了她一件事：“青和，你喜欢这画儿，对不对？”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把拍在那面墙上，欢叫起来：“你喜欢这画！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咯咯”、“咯咯”齿轮转动的声音，整个地面都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伴随着天顶簌簌落下的沙尘，两侧的岩壁突然凹陷下去，一股凉意袭来，笑笑惊叫一声，已经被迎面灌下来的水柱冲倒。
“笑笑！”青和亦是大吃一惊，饶是他也不会料到这沙漠地底居然会有水流，刚伸手拉住她，汹涌而出的洪水已经卷着两人冲到了大开的石门内侧。
石壁“轰！”一声从正中两开，就如同一张巨大的口，伴随着石门的转动，所有的水流都往门后的无底深渊一泻而下。
当时两人并不知道，今后的一串天翻地覆以此为源头开始转动，打开了决口汹涌而出的深水，就是这样淹没了两人的命运，从此深陷在那水里，再也浮不起来。
如果他知道，当时或许就不会去触碰。
但即使他知道，说不定也改变不了什么。
刺骨的寒冷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或许就是命运了。
他是信命的，但又妄图推翻它，于是只留下了虚妄。他伸着一双脆弱的手，被另外一双更加娇稚的手拖着，拖进了深渊，任凭再怎么挣扎，也再不能托起预想中的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仿生兽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也许一夜，也许只是一个时辰。
青和悠悠转醒的时候，脑中有一瞬间空白。但他马上回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地从湿滑的地上一跃而起。“笑笑！笑笑？”
幸好下一秒他就看到笑笑躺在不远处，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动也不动。他急忙奔过去将她拉出水面，拍打着她的脸，唤道：“笑笑！快醒醒！”
她却依旧没有反应，卷曲的睫毛下面眼珠动都不动。
青和慌张起来，将她平放在地上，运劲往胸口用气拍击了两下。小丫头“哇”地吐出几口水，深吸入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睛。
等她逐渐反应过来，立马面色煞白大哭起来：“青青！我死了吗，我死了吗？！”
“傻瓜，怎么会死呢，咱们没有死。”他把她抱起来，拍拍她背连声安慰着，刚才自己差点被她吓得心跳停止，到现在还感觉胸口憋紧。
她咳嗽着，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上气不接下气：“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太清楚，看来我们是触动了机关掉到底下来了……咱们先起来再说。来，小心点。”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也是七上八下，谁知道这里面是不是古人留下的陷阱？古人修建秘室的时候为防他人盗宝，设下了重重机关来陷人于死地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两人紧贴着石壁涉水而行，这时候才静下心来观察周围的情况。说来也奇怪，石墙下面居然是这样一条宽阔冗道，虽然地上有积水却不是很深，想必前方有出水口，否则他们两个早泡在水里淹死了。
四壁每隔数丈镶嵌了一大丛不知名的晶石，石块莹莹发宝蓝色的光芒，似水晶又似碧瑙，照得整个冗道雪亮，那光芒再经水的折射更加明丽，投影在洞顶上跳跃如星辰。笑笑看了艳羡不已，伸手要去捕捉，却被青和一把按住，警告道：“别再乱碰东西。”
她扁一扁嘴，讪讪住手。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好长段路，前面的走势愈加倾斜，但视野开阔起来，最后钻出冗道，来到一个偌大的石室中。
石室约摸五十丈宽，状如倒斗，直直扣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城中，周围同样嵌了发光的晶石，但更为神奇的是石室正中的一株倒长在天顶上的树，枝桠繁茂，花影葱葱。
好大的一株月桂！其根须虬龙盘错地扎在洞顶的坚实砂岩里，支起粗壮无比的枝干，倒着生长出密密麻麻的花与叶，顶端几乎要触及地面了，远远看着简直像一团青葱缭绕的云霭。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树？不、不对，那根本就不是一棵树，而是用无数碧色玛瑙堆砌而成的金玉山！那一簇簇紧密堆砌的小花，不正是一朵朵青白的碎玉！
“难道这就是人们要找的沙漠宝藏？拥有了它，果然是富可敌国！”他惊叹出声，有一瞬，感觉声音都不是自己的。“真是好漂亮的树！”笑笑也呆呆地张大了嘴，眼都不能从那片光彩上移开。“青和，这是什么树，我以前从来没见过。”
“傻瓜，你是找到宝藏了！尘封了千年的宝藏，居然在今天被我们挖开。”他的面上还是难掩几分激动，“这地下埋藏的可是无价宝，若是昭告天下，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你是说我们要告诉大人吗？”她急道，“可我不要让他们知道，这里明明是我们两个发现的秘密！”
秘密？对，也许真的是秘密。
他逐渐冷静下来。不是不知道这里的东西意味着什么，财富、争斗、权贵、甚至可能引起杀戮。宝藏往往就代表了这些。一种惊喜翻江倒海地涌进脑中，声声分明地告诉他这应该是天大的喜事，可这样的狂喜背后，分明又有一丝深深的恐惧开始蔓延出来，这些东西，一旦见了天日，那才是永无宁日了！
鬼使神差地，他退了一步，拉过她的手，有些想回去。有些……想逃。
“青和，这是我们发现的，也就是属于我们的宝贝呀！”
一声欢笑从巨大的月桂树上传来，脆生生拖滞了他步子。青和怔忡，望着树端坐着的人儿一时以为自己眼花，那里的莫不是另一个笑笑？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讶异中想是自己中了邪，紧握拳掐自己掌心一把，掌中空空如也，笑笑？牵着的笑笑怎生不见了？！怪事、怪事！这满堂金玉、满壁华光都是梦不成？自己身在梦境中不成？这样想着，他不觉恍惚了。
“青和、青和，你在发什么呆？”
树上的那个笑笑分明从玉色枝桠中探着脸笑，晃着两条小腿儿，声声唤个不停：“你看，这些都是我们的，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告诉任何人呵！”
那样甜腻的笑意看在眼里也变得不真实起来，仿佛隔了层冰、隔了层雪，望着就让人痴了。连同声音也不大真切，混合着穿透人心的蛊惑魔力，绕进耳蜗深处，几近昏厥。
青和，你来……你看啊，这些统统都是我们的秘密，就当做我们自己的，绝对不要给任何人……她笑着，从树端跳了下来，真奇怪，分明是棵倒着的金玉树，她又是怎么爬上去的？这些分明不合常理，可是明明知道不合常理，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却要从心底里相信她了，被她的话语牵着走？
手、脚、还有眼睛，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一如缚在茧中的蛾，慢慢就挣不动了。面前的笑笑却上来拉着他，欢快地笑啊、笑啊、笑个不停，简直要在原地跳起舞来。可是那双乌黑如墨的眼里，却没带有丁点的笑意，反而一团氤氲晦暗。
不对、不对！这根本不是他的笑笑！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会认错她？”
他冷笑一声，突然挣脱出手，一把拍在对方身上，将其打出三丈远。一声不自然的哀叫顿起，那身红衣蓦地烟水一般散了，化成一团团红色渐渐融进空气中。
跌落在地上的，果然不是笑笑，而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雾气般缱绻缭绕几番，生生不愿离去。这鬼魅的场面纵使他已经猜到几分，也背脊发凉，果然，那无色的影又慢慢凝聚起来，逐渐凝成了新的人形，一袭青衫短袄，白皙清俊的脸带了些许哀色——正是个一模一样的他自己！
这样被一个虚假的自己盯着，他骇到极点，却突然反应过来。
“莫非、莫非这就是仿生兽？”
原先一直以为是怪谈——仿生兽，生于阴明夹缝间，出没于海，无形无状，从出生起就开始模仿所遇的对象化物造型，所变形态与对方无异，世人难分真假，皆谓之妖。
“如今看来却是当真存在的！”他哀叹一声，却也顾不上这些，踏上前去追问：“笑笑呢？你化作她的形态欺骗我作甚，快将她还给我！”然而仿生兽不会言语，只是哀哀望着他。
青和眼看着这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流露凄婉神情，厌恶心起，“真是混账！”一拳打过去，那兽不及再哀叫一声就散了，散得无影无踪。
也就在他一拳挥过去的同时，周围的景象突然翻天覆地变幻起来，倒生的巨大月桂梭梭而响，似乎一瞬间活了，枝叶迅速凋零落下来，即将掉到地上时却如同七彩琉璃一般碎裂绽开成无数晶亮的影子，斑斑驳驳美不胜收。直到最后，整株金玉之树都轰然碎裂，满室的华光敛去，四下里一下暗了下来，只留空空荡荡的石室。
他眼睛却是一亮，已经看到他的笑笑正自坐在旁边地上嚎啕大哭。见了他，抽抽嗒嗒地奔过来：“青和大笨蛋！你刚刚上哪里去了，怎么一下不见了？！”
青和余惊未了，连忙抱起来哄，自己肠中千回百转，饶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通。
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为什么两人一同看到了宝藏，却只有他看到仿生兽？还是说，不只当时的笑笑是假，连那宝藏的景象亦是假的？据说仿生兽窥人心魂以饲幼仔，生生代代繁衍不息，它因念而生，聚形聚态，是为仿生。难道自己之所以被它找到可乘之机，是因为自己的念有不洁吗……如此想来，更是后怕不已。
“青和，我们快些想办法回去吧。”她揪着他衣领，“我不该带你来看那什么画儿的，我们快些回去吧，我怕。”
“好，我带你回去。”他一咬牙，用臂弯勾着笑笑，刚踏出几步，脚下“喀嚓”一声，踩到什么东西碎了。虽然此时四下晦暗，但印着四壁上的晶石还能勉强看清，那是——头骨。
他一脚正踩在一颗圆溜溜的人头骨上，将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