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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九州祭-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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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出生便被大王抱走,做了阿影的血祭,当年还是千灵祭师亲手将你送入画中。”说到此处他忽地冷冷一笑,“若当初不是你从画中出来,宋国何以亡国……”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吗?”我兀然出言打断他的话,“我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血祭!”
  他一双细长的凤眼将我望着,目光凛冽,如寒意入骨,“你不信我的话,那总该信自己的身体罢。”说罢抬起我的手看了一眼,“从头至脚,你正在一点点衰老,不是吗?”
  他这一句话如一把利剑,直插心窝,我感觉仿佛有鲜血沿着衣裳的纹络一路流下,熟悉的无力感从脚跟蔓延至头顶,自己辛辛苦苦努力了一个多月的伪装被他一句话就轻易揭下。我望着他的眼睛,双手用力抓着,却是什么也抓不住。
  “手上变得没有力气……脚上也是……还有头发……”他一字一句如薄刀在我心头剐过,我拼尽全力动了动唇,良久才从喉中发出如小猫呜咽的一声:“求你……不要再说了……”他毫无感情地笑了笑,抬手拂过我的眼眸,将我眼中泫然欲溢的泪拭尽,冷冷道:“回到你原来的地方,一切都会好起来。”说罢起身,有些踉跄,帷幔散下朦胧遮住他的背影,他未走几步忽又停下,微微侧身,语气冰冷:
  “否则,你会死于下月上元之日。”
  我看着帷帐后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烛火深处,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下。窗外的冬雨越下越大,滴答滴答地全砸在耳畔,肆虐的寒意从窗缝中侵袭而来,我手脚冰凉如坠冰窖,锦被盖在身上也没有一丝温暖,眼前翠色的帷帐也让人恍觉窒息。我想起之前看师傅留下的《九州祭》上曾有这一句:祭主死未灭,血祭三载亡。
  明年上元,正是宋大公主死后的第三个年头。
  而我的身体,如他所言,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悄无声息地改变着。
  原先我也只当是絮夫人给我下的毒还未清除干净,才会不时手软无力,后来无力的频率越来越高,头上也无故生出许多白发,才知此事比我想得要严重。我在燕宫将医阁中所有医书都翻遍却仍是未找到有关此病的记载,好在浑身无力只是间歇性的,而头上的白发我也可以遮掩住,所以就一直自己一个人藏着病情免得他们担心,努力说服自己这只是因为自己没休息好,不会有什么,然而这样的伪装却在今日猝不及防地被他揭下。
  “你会死于下月上元之日。”
  伪装被卸下,只剩下一具病入膏肓的躯壳。
  一直不愿接受的结果,终要成为现实了是吗……
  不会,他是绑了我的人,必然有他的目的,我怎么能信他,为今之计是要先想办法逃走。我蜷缩在被中将手上的绳子咬开,再解了脚上的绳子,不动声色地躺了一会后轻声起身,掀开帷幔一角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只见公孙浔趴在桌子上的背影一动不动,微微的鼾声在雨声中清楚地传来,他之前喝了不少酒,现在大概是已熟睡了。
  抱着横竖都是死的心态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他睡得沉并未发觉,我便什么也不顾地推开门逃了出去。    
  我不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只能一直跑一直跑,不敢停下来休息片刻。冬雨凛冽地扑在脸上,衣裳也全数湿透,我不知自己究竟去的是哪个方向,也不知自己究竟能去哪个方向,雨水模糊了眼睛辨不清前方,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滚了几圈。
  我仰面倒在雨水中,睁眼看到阴霾四蔽的天空,沉郁得似要塌下,耳边有什么嗡嗡响着,却一直听不见一个完整的声音,好像有人声,又好似是犬吠。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接连不断地落在脸上,我伸手一抹,整个身子却瞬然僵住。
  我竟然……感觉不到冷了……
  我疯了似地坐起身伸手去接雨水,没有冷意,那雨水砸在手上没有一点冷意,我又不死心地将手放在嘴前连吹了几口气,暖意、暖意也没有……
  “驾!驾!让开!快让开!”前方突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我僵硬地站起身,隔着阔大的雨幕只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带着箬笠的车夫大声叫喊着让我走开。
  我僵在原处,眼看马车越来越近,公孙浔最后的那句话反复响在耳侧:你会死于下月上元之日。
  会死于……上元之日……
  那么如果现在就死的话……
  我闭上了眼。
  腰际忽然被一只手揽住,身子在空中旋转了几圈,脚刚落地便听到耳边疾驰而过的轱辘声。我像疯了一样使劲推开救了我的人,我接受不了自己是一只血祭的事实,接受不了自己就要死于半月之后,曾经还幻想过的未来就这么在一瞬成为泡沫,我还有好多好多想要见的人,我还有好多好多想要做的事,为什么连这样卑微的愿望都要被夺走,我想自己这辈子未曾做过什么坏事,为何上天要这样对我,最后竟连死也不让我遂愿……
  我木然睁眼望着被我推到三尺之外的那个人,是未央。
  他一脸焦急,衣裳也同我一样湿透,雨线沿着青丝滑下,滑过他的双眸。我怔然望着他,泪水不由自主地滚了下来,同雨水混在一起,最后再也无法抑制,只能扑进他怀中失声恸哭。
  未央紧紧抱着我,声音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没事了,都没事了。”
  我在他怀中摇着头,有事的,怎会没事,怎么可能会没事……
  最后未央带我到了一家客栈,我才知道自己一直在鄞州境内。客栈中姜雪迟已经等了我们许久,见到我们回来后本来大概是想说些什么的,但见到我狼狈的样子后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未央吩咐人为我准备沐浴,我望着浴桶中腾起的雾气凝神良久,姜雪迟进来放下换洗的衣物,临走前提醒我道:“你再不洗水就要凉了。”
  是啊,水就要凉了,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了。
  我在水中泡了很久,甚至想就这样躺下去溺死,直到未央的敲门声响起时我才如梦初醒。
  我死了,他怎么办……
  我匆匆起身换好衣裳,未央进来的时候手中端了碗粥,“听千越说你最爱吃陈州柳家的红豆粥,你看这家客栈的比柳家如何?”
  我冲他笑笑接过粥,开玩笑道:“我这辈子可没吃过比柳家更好吃的粥。”然而话刚说完勺子就从手上滑了下来,摔在地上碎成两半。我怔了片刻,匆忙掩饰道:“手滑了……”
  他忽然板着脸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继续狡辩:“都说了是手滑了……”
  他不依不饶:“回答我。”
  我默然望着他,良久眨了眨眼睛好让眼中方才积郁的泪花消去,将碗搁在桌上道:“是在燕宫的时候。你不也知道吗?未央。”我抬眼望着他,“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下月的十五,是什么日子。”
  烛火啵哔爆了一声,他匆忙起身:“我换支蜡烛。”我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却无法感受到一点属于他的温度,烛光忽明忽暗地摇曳了几番,最后竟又转瞬明亮起来。我开口轻声问他:“天命婆婆那句话你还记得吗?”
  未央默然良久,握了握我的手,“千千,你什么都不用想,好好待在我身边就行。”说罢推开我的手走了出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回廊深处,夜风夹着雨水吹进屋中,灯火猛然摇曳几番最终归于寂寥。
  天命昭昭不可违,我大概,知道是何意了。
  《九州祭》上有这样一句:天命改,祭师殁。
  未央,我还怎能好好待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谁把离声入旧弦(三)(修)

  我找姜雪迟商量此事。
  那日她正在屋中剥核桃,听我说完后惊讶得嘴里大概都能塞几个核桃了,指尖颤抖着指着我:“你此话当真?”
  “嗯。”我颔首道:“我看不上你家未哥哥了,只要你帮我这一回从今往后就再没人同你抢他了,你可愿帮我?”
  “那你……要我做什么?”
  次日我将忘断放入茶中端给姜雪迟,这忘断还是当初我花光身上所有的银子给辛垣绯做的那剂,现在却要用在未央身上了。我装作无事地吩咐姜雪迟:“你将这个给未央喝下,在那之后他会睡上三个时辰,醒后你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姜雪迟半信半疑地走到我跟前,掀开壶盖望了两眼:“你该不是……想要毒死未哥哥吧?”
  “你若不信,当我此前的话都没说过。”我端着茶作势要离开,姜雪迟趁时上前从我手中夺走茶案,撇了撇嘴道:“谅你也不舍得!”
  那夜我亲眼看着姜雪迟端着那壶茶进了未央屋中,随后屋门被合上就只剩下窗格中散出微弱的光亮。我站在屋外,身子靠着墙却如失去支撑般一路往下滑,最后整个人跪坐在地。头上方窗格子中洒下的烛光微凉,谁家洞箫忽起,箫声如泣,伴着两人许许的说话声,我抱膝坐在窗下,死咬着手背不能让自己哭出声,泪水沿着指缝滑下,渗进膝上的衣料中。想必此刻屋中的他仍是举手投足淡然若拂柳,我仿佛能看到他修长的手执着杯盏是怎样一幅明媚的画卷,流目星光,唇畔含着三分笑意,杯沿流连于唇缘,认真地听着姜雪迟说着一些她自认为有趣的“趣事”。
  那时在君顾山,我曾答应未央不会再教他担心,现在,终于可以履行诺言了。
  远处的回廊外灯火阑珊,衬着厚重的夜色凄凉,萧杀的北风呼呼地卷刮着,大红灯笼摇摇晃晃,我明明感受不到一点冷意,却犹觉得心底冰凉冰凉的,也生疼生疼的。不知过了多久门才吱呀一声被打开,姜雪迟端着茶案走了出来,我匆忙擦干泪水,僵硬地站起身问她,声音哽涩:“都喝下了?”
  她点了点头,擦过我的肩走了过去,未走几步突然停下回头看了我一眼,“你……没事吧?”
  我努力挤出一笑,摇了摇头,“我等会就走,你……好好照顾他。”说罢木然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每一步如刀割。
  如果这一生是一出折子戏的话,我的这一折已经演完了。
  离开前我去见了未央,他已睡熟,安静地躺在床上,屋中的蜡烛快要燃尽,微弱的光亮照在他俊朗如玉的面容上,生出薄薄的一层暖意。我坐在床缘将长绮放在了他身边,我们从一开始因这把琴结缘,即使后来发生的许多事让我怀疑过当初那段莫名其妙的相遇,可是都没有关系,怎样的相遇怎样的离别,于我而言只爱了这一场,没有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没有细水流长海誓山盟,有的却是生离却是死别。我将长绮留给他,算是一个虚妄的念想吧,也许有来生呢,也许来生我可以凭着这把琴找到他。
  我深深地望着他,想要将他的面容就此刻进骨中,倘若那把琴靠不住的话,那我就凭着记忆找到他,那时,我不会再放手。
  最后烛火式微,我擦擦眼泪起身将被褥铺平,俯下身在他眉间轻轻吻了吻。
  “别了,未央。”
  我将门合上。
  那夜,鄞州大雪初落。
  拖着一副病入膏肓的残躯,我离开了鄞州,没有目的地向东走,一路走走停停,在第十日来到了齐赵交界闵州。如今我满头青丝已被华发取代,急转直下的身体状况已让我没有气力再去别的地方,只能就将此处当作这辈子最后归零的地方。
  闵州街市上我拄着拐杖打算寻一家僻静的客栈落脚,突然不知从哪里跌跌撞撞跑出来的一些七八岁的孩童一下子将我撞倒在地,我坐在地上,手上蹭破了皮,有暗红的血渗出皱巴巴的皮肤。
  “婆婆,你没事吧?”眼前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我笑着摇了摇头,那孩子将我扶了起来,我刚想说声谢谢,一只小手却突然摸到了我腰间的钱袋上,那孩子拽下钱袋拔腿就跑。
  如今这世道真是……
  幸亏身旁路过一个锦袍的少年追了过去,不消片刻便将那孩子捉小鸡一般送到我面前,我接过失而复得的钱袋正要道谢,抬眼却见帮我的那人正是……
  “楚三公子?”
  他讶然望着我,辨别不出我的模样:“婆婆是……”
  我尴尬笑了笑:“当初我诬陷你偷了我银子,如今你却帮我找回了银子。”
  “你是……”他不敢相信地向前走了半步,盯着我看了许久,震惊道:“千、千姑娘,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
  我正要说话,那孩子却扯了扯我的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望着我:“婆婆,求您发发善心吧,阿衡不是故意要偷您的银子的,阿衡只想救娘亲……呜呜呜……”
  那孩子不过是六七岁的年纪,还未到懂事的时候,我掏出手绢给他擦了擦脸,“婆婆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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