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人生-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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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鸣一震，已在一瞥之中认出她们来：〃文英、文惠？〃张竞鸣诧异的：〃你认得她们？〃高一鸣忙几步走上前去，叫道：〃文英、文惠！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出了什么事？〃两个女孩子一见她立时都哭着叫道：〃高大哥！〃高一鸣一手拉住一个，追问道：〃怎么了？说给我听，发生什么事了？〃
赵文英啜泣着道：〃我师父他被人打伤了，又引发了旧病，送到医院去，大夫说要开刀，可是要先交一百块大洋……我们把所有东西变卖了也不够……〃高一鸣焦灼的：〃那你们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许文惠哽咽着道：〃三师姐在三点多钟的时候去找你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高一鸣思索着：〃我看我们还是先送赵师父去医院，大师兄……〃她转向张竞鸣：〃你说呢？〃张竞鸣微带无奈的道：〃是……我去找车！〃
一阵手忙脚乱。赵啸峰送到医院后当即开刀，张竞鸣陪着众女孩在手术室外等待着，高一鸣挂念何文雅，问明了她们的住址后匆匆回到居处向沈世秋说明事情原委，又一路寻到小吉祥的住处，终于在路旁发现了茫茫然伫立着的何文雅。她松了口气，走过去轻叫了一声：〃文雅！〃
何文雅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发现是高一鸣，狂喜的扑向了她：〃高大哥，是你？真的是你！〃高一鸣伸出手拥住了她，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她道：〃是我，是我，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赵师父现在在医院里做手术，你的师姐师妹们都在那里……〃
她说着，心中却愈来愈不安，好象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被忽略了……何文雅啜泣起来，断续的道：〃我还以为…所有人都不要我了……我好怕……〃高一鸣更紧的拥住了她：〃有高大哥在，没事了……〃她忽然想起了哪里不对……自己的胸口是紧束着的，这样与何文雅相拥，她只要稍加注意，就会觉察到异样的！
她猛地向后一退，何文雅同时也猛一抬头，两人四目相对，高一鸣是五分狼狈五分无措，何文雅是无法置信……高一鸣先低下头去，讷讷的开口：〃嗯……你……我……不是……〃何文雅也语无伦次的：〃你……原来……那个……〃高一鸣镇定了一下，轻声道：〃我看我们去医院看看赵师父吧！这时候，手术也该做完了！〃何文雅点头。
高一鸣和何文雅回到医院时，赵啸峰的手术刚刚做完，大夫正告知大家：〃手术成功了，病人的胃病已经根除了，但是他还有外伤和长期营养不良的症状，这就必须是卧床休养才能改善的了！〃女孩子们都喜极而泣了，赵文英转身就向高一鸣跪了下来，含泪道：〃高大哥，今晚若不是你，我们的师父就……文英给你磕头了！谢谢高大哥！〃
她这样一来，五个女孩都跪了下去，高一鸣忙去搀扶：〃别这样，我把你们看成一家人，我是为自己的家人做事，你们再这样不就不当我是自己人了吗？〃张竞鸣也道：〃是啊，他可是你们的’高大哥’，再谢就太生分了！〃几个女孩这才起身，何文雅急忙问：〃我们现在可以去看师父吗？〃
赵文英回答：〃大夫说可以，但一定要安静，我看大家也都累了，还是轮流进去看师父吧，也得有人回家做饭给大家才是。〃女孩们都沉默了，高一鸣知道她们的事……她们的家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不要说做饭，只怕想喝一口水都没有杯子！
高一鸣沈吟的问张竞鸣：〃大师兄，我们隔壁那个小套院是不是也是北平大戏院的房子？我记得那是空着的！〃张竞鸣瞪大了眼，看了看众女孩，拉她到一边去，小声的问：〃你不是要收留她们在戏班吧？〃高一鸣也张大了眼：〃怎么可能？她们可是坤班！〃〃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们年纪都还小，赵师父又病成这样，为了给赵师父治病她们又变卖了一切，如果我不帮她们，难道说要她们流浪街头吗？〃〃可是……人家说救急不救贫，你这样一挑算什么？〃〃大师兄！她们都是唱京戏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你懂不懂？再说，连赵师父在内，她们只有六个人，泰祥班我都可以一肩挑了，何况是她们？而且，她们都有不错的功夫，假以时日，她们定有出头之日！老天要我和她们相识，也许就是要我帮她们渡过这一次的灾劫的呢！〃
张竞鸣忙求饶道：〃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你再来就要给我念佛经了，我是说不过你的，你如果决定了就做吧，你决定的事还没有人能反对呢！〃高一鸣忍不住嫣然一笑！一抬头，正遇到何文雅凝视的目光，不禁避开了她的目光……
说服了五个女孩子顺从他的安排，留下夏文凤、许文惠照顾赵啸峰，走出医院时天边已是霞光万道！高一鸣一夜未眠，稍显疲倦；赵文英和何文雅、段文楼都有些支撑不住了：连日的奔波折磨之后，一切终于有了头绪，心情松了，人自然也倍觉疲劳。
张竞鸣已先给高一鸣打发回去安排小院落，所以她们到后马上就得以休息。高一鸣也回到自己的居处换了套衣服，略做整理。沈世秋几乎是立即就来到他的房间，沈了脸问：〃一鸣，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高一鸣忙向他解释了情由，沈世秋听后愠怒稍息，仍是不悦的道：〃可是小吉祥毕竟是坤班，和她们走得太近对你没有好处的！〃高一鸣叹息的：〃可是她们都是那么好的女孩，让我看着她们走投无路而不出手相助，我真的不忍心！何况赵师父又是一位让我一见就不由自主的尊敬、爱戴的老人家……师父，你真的不知道他吗？我总觉得他不是泛泛之辈，也许他也曾是红极一时的名角呢！〃
沈世秋没好声气的道：〃你从未和我说过他是谁，我怎么知道？〃高一鸣怔了怔，失笑的道：〃是吗？我没有和师父提过赵师父的名讳吗？我以为我说过呢！赵师父名啸峰，大约将近六十的年纪！〃沈世秋震惊的：〃你说什么？他的名字是赵啸峰？啸峰、啸峰……是了，师兄的本名是啸峰……〃
高一鸣不解的：〃师父？你说什么啊？〃沈世秋定了定神，急促的道：〃一鸣，你陪我去医院看看赵……师父！他也许是我多年未见的师兄！〃高一鸣动容的：〃真的吗？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张竞鸣、高一鸣陪着沈世秋及文英等三个女孩再来医院时也不过是上午十点锺左右。赵啸峰虽然仍是昏睡中，但脸色已好了许多。沈世秋仔仔细细的看了他良久，两眼湿润了，站起身来他向众女孩哑声的：〃你们师父太……固执了！〃
高一鸣悄声问道：〃师父，赵师父是不是……？〃沈世秋点点头，背转身去拭了拭泪。高一鸣惊喜的：〃真的是师伯，太好了，这可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啊！恭喜师父，贺喜师父！〃沈世秋悲喜交加的点点头。高一鸣回首向赵文英：〃还不来见过你们的师叔？〃
赵文英和何文雅几个面面相觑，都有些拿不定主意。正在这时，床上的赵啸峰呻吟了一声，醒了过来！大家都围拢到他床头探看着他，沈世秋抢在前面，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师兄！〃赵啸峰震惊的张大了眼，看了他良久，也颤抖了声音：〃小、小秋子？〃
沈世秋连声道：〃是我，是我！师兄，你……你老得多了……〃赵啸峰眼中泪光闪烁，苦笑起来！高一鸣看了看几个女孩，向她们示意着，五个女孩子异口同声的叫：〃师叔！〃沈世秋忙点头：〃好，好！〃张竞鸣和高一鸣也都笑着唤了声：〃师伯！〃
赵啸峰见到高一鸣立时明白了，叹息着道：〃我要文雅别去烦你的，谁知……〃高一鸣微笑的道：〃文雅没有找我，是我在街上遇到文英才知道您老人家有事的！您老人家也太固执了，这么重的病怎么能耽搁呢？如果您有什么事，教她们五个女孩可怎么办呢？何况，您与我师父又是嫡亲的师兄弟，您若有事，我师父又如何自处呢！〃
赵啸峰欲语无言，苦笑了一下，转向沈世秋：〃能收到一鸣这样的弟子，师兄真是有福气！〃沈世秋也看了一眼高一鸣：〃是啊，这次我们师兄弟能重逢，多亏了这个孩子！〃高一鸣莞尔一笑，然后道：〃师伯才恢复过来，还要多休息才是，师父，你在这里陪师伯，我先带她们回去休息安置了！〃
两老点头，赵文英悄声道：〃高大哥，我留在这里照应着，你带她们回去吧！〃高一鸣想了想，向张竞鸣道：〃大师兄，你留下来陪文英把那些琐碎的事情料理一下，有些事她做不来的！〃张竞鸣看了他一眼，对着高一鸣动人的笑容，他能说不可以吗？
走出医院，高一鸣舒了一口气，小吉祥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她也可以放松一下心情了！回首看着四个女孩，她微笑着道：〃现在我们可是一家人了，这一声’高大哥’叫得可是很有道理哦！〃四个女孩都回以一笑，何文雅的笑容却带着几分酸楚。
高一鸣立时想起那件最令她头痛的事来……她必须要向文雅解释明白才行！许文惠忽然小声问：〃高大哥，是不是我们现在有什么事你都会帮忙啊？〃夏文凤、何文雅都叫了一声：〃文惠！〃
许文惠委屈的叫道：〃可是人家快饿死了啊！〃高一鸣这才会意，摇头笑道：〃我竟忘了这个，你们都忙了一天一夜了，一定又累又饿，来吧，这附近的’太白楼’我很熟，我们吃了，再送一些给你们师父和师姐！〃段文楼拍手叫道：〃好啊！〃夏文凤和何文雅亦没有推拒。
吃过了东西，高一鸣吩咐伙计打包了饭菜，想了想，就向四个女孩道：〃文凤文惠都累了一夜，就让文楼陪你们回去休息，我和文雅去送饭，顺便再买一些日用物品回来，好不好？〃何文雅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
走出医院，高一鸣犹豫的问道：〃文雅，你想去哪里？〃何文雅只道：〃随便！〃高一鸣叹了一口气：〃那我们先找家茶楼坐一下好了！〃何文雅没有异议。找了一家洁静的茶楼，高一鸣选了一个僻静的雅间，要了壶茶，打发走伙计，两人相对无语。
良久，高一鸣道：〃文雅，我……〃何文雅也刚好同时开口道：〃你真的……〃两人诧异的对望着，不禁都有些忍俊不禁了。一笑之后，气氛融洽了许多。高一鸣就轻声的：〃文雅，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和你已情同手足，也不必再瞒你……我……的确不是男人…
何文雅其实已明知事实了，可是听她亲口说出仍是一震，她的头垂得低低的，声音有若蚊蚋：〃原来……你真的……〃高一鸣也低下了头：〃我因避难为师父收留在泰祥班，从进班起就改扮男装，掩人耳目，至今已有十年了！〃何文雅吃惊的抬头：〃十年？〃
高一鸣苦笑的点头：〃当年我进戏班时地十二岁，今年八月，我就满二十二岁了！〃何文雅的眼倏地湿润了：十年，高一鸣居然苦苦煎熬了十年之久！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孩子，有着如花的容貌，纵横的才华，却做了十年男人，负担着一个百馀人的戏班，周旋在芸芸众生之间，将一个男子演绎得如此成功！难怪她曾那般感慨〃红颜薄命〃……
高一鸣见她的眼泪扑簌簌流下，顿时慌了手脚，急忙坐到她身边取出手帕为她拭泪，口中不住的解释：〃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瞒你的，事实上，泰祥班知道我的事的人也只有师父的大师兄两个人，我不得不瞒着大家啊！文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何文雅擦着泪，哽咽的道：〃不，高大哥，我不是怪你瞒我什么……我只是……我只是觉得高大哥你……不，高姐姐你……太苦了……〃高一鸣一怔，为她拭泪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然后，他心中一酸，眼中不由得也蕴泪了！
她的苦不在这漫长的十年啊！这十年中，有辛苦有波折有惊险有伤痛，她都可以安之若素，因为对京戏的热爱可以补偿这一切，对未来生活的希望也可以支撑她渡过一切苦难……她一直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淮哥啊！
可是找到了淮哥，她却没有了赖以支持的希望，戏台之下的种种不如意也使她疲于应付，苦……苦在心头：欲哭无泪，欲诉无言，欲留无由，欲去无家……
一滴泪滑下了她的面颊，她一惊，忙拭了拭：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以如此失态，尤其现在所在之处还是人来人往的茶楼！她拥住了何文雅，柔声抚慰道：〃文雅，我知道你待我有多好，可是这里总不是我们抱头痛哭的地方，听话，擦擦眼泪，别给人听到，还以为我们在这里楼台私会呢！〃
何文雅不禁〃哧〃的一笑。高一鸣为她理了理鬓发：〃好了，我看我们也该出去买东西了，太晚回去大家会挂念的！〃何文雅点点头，两人起身走出雅间。
高一鸣刚一推开雅间的门，就一怔！与他们相对的雅间里也刚好走出两名客人来，走在前面的正是方秀梅！可今天的她不同于往日：一袭半旧蓝布花旗袍，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老式的发髻，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掩去了大半姣容。如果不是与她十分熟悉又走了个照面，方秀梅就会如同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