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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天子无忧-第14章

小说: 天子无忧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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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越惊,心中慢慢已有了定论。

赵清商低下头,似乎想叹口气,终于还是抬起头,笑了一笑:“这件事情,要从十年前说起。”

原来沧浪水一派式微已久,历任掌门心中都想:若想找到《寸灰剑谱》,沧浪水岂非可以再度兴盛?然而知易行难,只有赵清商的师父松仪道人苦苦寻觅多年,终于在十年之前,《寸灰剑谱》重现于世。

听到这里,易兰台道:“既然寻到,想必令师定当即刻习练了?”

赵清商点了点头,又道:“原来寸灰剑法欲有所成,必须先练一种特异的内功心法,这种心法入门不难,因此师父也将其传授给弟子。大师兄天分最高,习练三年后便有所成,艺成不久却吐血而死。起先师父以为他是不慎走火入魔,并未留意。不料过了一年多,他自己也逐渐衰弱,经脉错乱,这才醒悟到是寸灰剑法所致,只怕殷前辈也是受其所害。”她垂下眼眸,“师父虽就此罢手不练,但为时已晚。过了两年,师父也离开人世,两个师姊卧病在床。我习练寸灰剑法时年纪最轻,受害也最浅,因此尚有能力四处寻医问药,但却一无所获。”

追根溯源,她想到寸灰剑法是由殷浮白所创,或可从他身上寻得一些线索。几番寻觅,竟被她寻得殷浮白生前所用的止水剑,又听到传闻,殷浮白最后出现之地,正是北疆深沉雪。于是她三次赶赴北疆,而在这期间,两位师姊也因伤重过世。沧浪水一派,至此只余下赵清商一人。

赵清商摸著手腕上的汉玉镯子,笑道:“于是我就成了掌门,其实我武功能力,明明就是门中最差的一个。”

易兰台沉默片刻,却道:“清商,你很好。”

剪好的烛芯轻轻爆了一下,爆出一个双蕊。

次日清晨,赵清商起得很早。来到深沉雪几日,却还没见到此地情形,心中那份好奇也不必多说。她不及梳洗,穿好衣服便推开了房门。

阳光夺目,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把手放在额前遮挡,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来,随即深吸一口气,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在江湖人想像中,这深沉雪必然是诡奇神秘之地。然而此刻现于她眼前的,却是一片画中才会出现的美景。

在她所立之处不远,是一片足有千亩的大湖,万余株白莲盛开于湖面之上,皎然若深雪,亭亭如碧玉。远方的白莲漫染晨光,彷佛浸入了一片金水之中。一阵风来,点点露珠在花瓣上打个旋儿,落入了水中。

赵清商忍不住走近几步,正要伸手摘一朵莲花,却见水花一闪,一条大鱼从水中跃出,在空中翻了个身才再度入水,溅了她一身水珠。

一只蜻蜓从湖面上飞过来,赵清商伸出手指,那蜻蜓也就大刺刺地落了下来,赵清商看著它一双大眼,笑说:“等下把你烤了吃!”

蜻蜓扑扇扑扇翅膀,又飞到莲花上去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姑娘,早。”

听到这声音,赵清商忍不住便欢喜起来:“早。”又兴奋道,“真没想到,深沉雪竟是这样的好地方!”

易兰台笑了。

两人并肩立于湖畔,微风袭来,莲香纷飞,此情此景,任何言语似乎都是多余。

过了良久,易兰台方道:“赵姑娘,请随我来。”

两人沿著湖畔慢慢行走,一路上鸟语花香,周边间或有高大树木,阳光与阴影交错成行,不久却见一棵年代最久的白杨树之下,有一座满覆青草的坟墓,墓前以木为碑,刻著“殷浮白前辈之墓”几个字。

赵清商“啊”的一声,连忙拜倒。易兰台伫立她身后,不发一言,直到她起身之后,才道:“赵姑娘,请看这一边。”

赵清商随他指引绕了过来,见那木碑后面刻了许多纵横飘逸的文字,与正面的字迹似是出自一人之手。她一颗心不由得怦怦乱跳,心知自己寻觅了许久的答案多半就在其中。

湖畔水汽蒸腾,木碑易朽,字迹不少已经模糊,勉强尚可辨认。刻碑人言道:当日偶入深沉雪,见到前辈尸骨与一本残缺札记,因此得知其身份,收埋于此。

后面又有一段,则是节录札记中文字,殷浮白写道:少年时自创寸灰剑法,成名天下。却不料这一套剑法有极大缺陷,害人害已,但毕竟为一生心血,不忍毁之。因此将剑谱藏于东海,流水剑留在北疆。自己内伤沉重,无医可救,但能葬于深沉雪,此生亦不枉矣。

收尾处一段,则不知是札记中文字,还是刻碑人留下。十六个字龙飞凤舞,笔底生锋,道是“天地逆旅,光阴过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下方署名处却有两人,第一个名字字迹与先前一般;第二个字迹却十分秀丽文整,乃是“江北陈碧树、衡阳冯雪筝”。

赵清商喃喃道:“原来是他们。”再度深施一礼,转身离去。

来时满怀憧憬,归时一派暗淡。一路上赵清商没怎么言语,回到小屋后,她静静坐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时,又恢复了平日的一张笑脸。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从包裹中取出一本颇为残旧的剑谱,又把手上的汉玉镯子褪下来,连同流水剑一起放到桌上,向易兰台道:“本来你已经帮我很多事情了,可这一次还是要拜托你。这是沧浪水一派的剑谱……啊,你放心,这里面没有寸灰剑法,以后帮我找个合适的人传给他,这镯子和流水剑也留给他。”

她又去包裹中翻找,零碎物件摊了一桌,但除了那只竹根杯,实在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事,便把包裹一掩:“没了,就这样,多谢你。”

易兰台看著她这般交代遗言一般的举止,明明是很感伤的一件事情,被她做来却少了许多惆怅,好似胡闹一般。他起初原是想和赵清商开个玩笑,可到了后来,不知怎的,一股酸涩情绪忽自心头缓缓升起。

她可以努力把生死之事当成一个玩笑,可他却不能。

他忽然按住她的手,动作突兀,莫说赵清商,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抱歉,其实我昨日找到殷前辈的碑文之时,已经发现医治办法。”

赵清商一怔,随即笑道:“算了,不必安慰我。这件事几年前我就有数,其实也没怎么在意。再说,我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个几年呢……”

易兰台握住她的手:“并非玩笑。赵姑娘,你不相信我?”

赵清商被他抓住手,却似浑然不觉,只道:“信,我信你在哄我。”说是这般说,其实她已经信了七八分,一时间不由得悲喜交集,眼看著易兰台神色真挚,不知怎的,又怔怔流下泪来。

易兰台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这又是怎么了,不是说都不哭的,一回生二回熟了?”这次他身上再没有手帕,只得抬衣袖为她拭去泪水。

赵清商也觉羞愧,强找出一个理由:“只在你面前,我才哭的!”

深沉雪内一番儿女情长,深沉雪外,却已是天翻地覆。

玉帅江澄自京城归来,坐镇北疆再施铁腕,数日内北疆已被他整治得平靖如初;神出鬼没的麒麟鬼于边境再度现身,先以一人之力灭掉燕岭三卫中的巨斧方队,随后接连擒获三个潜入北疆的戎族头目,他也不杀人,只把那三人扒了裤子绑在边境城墙上,这一招又损又狠,戎族武士被他打击得锐气大失。

然而还有一个人,虽然是名震江湖,又处于北疆这个漩涡之中,却是无所事事,全无建树,正是兵器谱上排行第二的干戈剑晏子期。

这一日他途经路边一所小酒肆,青布酒旗迎风招展,他心头烦闷,便坐下来,先要了三碗酒,抄起一碗便一饮而尽。

这酒正是当初赵清商买过的下马刀,酒气甚烈,却正合了晏子期目前的心绪。他又尽两碗,酒气上冲,头脑也有些飘然,倒觉十分畅快。

他把酒碗一放,道:“再来三碗。”与此同时,却闻身边一个声音也道:“再来三碗。”晏子期转头看去,见酒肆里尚有一个客人,行商打扮,面目寻常,面前摞起了高高一叠酒碗,却全无醉态,不由得有些诧异。

那行商也看了一眼晏子期,便把头转了过去。这时小二端酒过来,那行商拿起酒碗,咕咚咚又是三碗酒。

晏子期此刻正是百无聊赖,兼他性情里一点争强好胜之心始终未灭,便亦再尽三碗,叫道:“小二,再拿酒来!”

那行商不言不语,自也向小二比了个三根手指。

这一场赌酒,喝得真是淋漓尽致。晏子期酒量并不甚大,到后来全是仗著精湛内功才保得灵台一点清明。那行商却真是好气魄,喝了那许多酒下去,面上颜色变也不变。喝到后来,两人桌上都堆满了酒碗。

小二在一边也看得咂舌,心道这两人这酒量,真是开店以来都没见过!单这两人喝的酒,也够一天生意了。

小二心里佩服,殊不知晏子期心里又闹上了别扭,原来那行商比他来得早,就算自己后来喝的与他一般多,还是落后于他。

这般想著,他心中愤懑,把碗往桌上一摔,大声道:“小二,上酒!”

小二被他吓了一跳,心道这道爷怎么喝著喝著又来了脾气?又见他喝得红头涨脸,身上背著一把大剑,心道这人可不要耍酒疯,到时酒钱也不付,自己可是要挨骂。便把毛巾一甩,笑嘻嘻地道:“道爷,这些酒也就够了。多的是他,少的是我;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什么?”

这是街头盛行的小曲,那小二顺口道来,晏子期位高权重,竟是第一次听到这几句话。他怔了一怔,抬头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小二以为他要发怒,壮著胆子又重复了一次,却见晏子期整个人愣在那里,他手里原本端著一碗酒,此刻已经泼洒出了小半。

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什么?

争什么!

这几句话恰如凉水浇头,将他这些时日的烦躁气焰浇熄了一半。他放下酒碗,仔细寻思,倏然自惊:晏子期啊晏子期,你在做些什么?

他摇一摇头,心中暗悔,连同剩下的半碗酒也不再喝,手撑著桌子站了起来,从怀中取出银子甩到桌上:“不必找了。”

那一锭银子足有五两来重,小二心中欢喜,连忙称谢。

晏子期摇摇摆摆地正要走开,临行前却多看了那行商一眼。

此刻那行商也起身拿起了自己包裹,那包裹形状狭长,拎起时里面的物事露出一小截。晏子期虽然喝多了酒,眼力仍是远超常人,认出那是一个煤精雕刻的狮子头,眼睛是由墨玉镶嵌而成,样式十分朴拙。

这若是被旁人见到,也便不当一回事。可晏子期却不同,江湖上能认出这个狮子的不出五人,晏子期却正是其中之一。

他骤然转身,手扶剑柄,眼神如若冷泉紧盯著那行商,一字字道:“雷霆怒剑,你是什么人?”

七年前,这柄剑曾在江湖上掀起好一阵血雨腥风。

是时碧血双将大败戎族,朝野江湖,一时大为振奋。偏在这时戎族出了一个高手,手持雷霆怒剑,专挑中原武林。两月之内,他连杀了十三位掌门、五名分属各派的长老、九名闻名江湖的剑客刀客。一柄大剑横扫江湖,如若狂澜惊雷,无人可当。他却仍觉不足,横剑竖旗于红牙河畔赤勒滩,上书十一个大字:“为国雪耻,为亲复仇——燕九霄!”

众人这才知他名姓,燕是戎族国姓,先前流沙泉一战中身死的戎族统帅燕然正是出自燕氏一族,更有人传说这燕九霄本就是燕然堂叔。众人对他切齿痛恨者有之,破口大骂者有之,更有多人一怒之下向其挑战,却无一人能活著离开红牙河。

玉帅江澄当时镇守北疆,战功正烈,听得此事冷笑一声,派出百名长安骑与十名忘归前往赤勒滩。他不是江湖人,无须遵循道义。

那场鏖战,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一百一十名北疆最精锐的武士全部殒命,赤勒滩头遍染腥红,燕九霄满身浴血,按旗长啸,犹如九天之上的魔神,气势之盛,一时而至顶峰。江湖上闻得此事,更是人人束手。

三日之后的一个黄昏,红牙河畔安静地走来一个瘦削的青衣人。

那青衣人身上也带了一把剑,却是一把质朴无文的寻常青锋,其身形举止,内力亦不高明。

那是江湖上最神秘也最有名的决战之一。因为无人得见,更引发出无数传言。传说当年江南最显赫威严的门派君子堂本欲派三名长老奔赴北疆,得知那青衣人前往后合掌道:“到底免了一场杀劫。”

修罗王江澄手下卫队前番铩羽,以他个性,本应有更惨烈的报复。得知那青衣人前往,竟也破天荒下令诸军,不得再干预此事。

那青衣人在日落之际来到赤勒滩,在月亮升起前离开红牙河畔。

他的名字是谢苏,江湖上最后一个传奇。

那也是他今生最后一战,之后谢苏隐居罗天堡,不再踏入江湖。

燕九霄败在他的手下,谢苏却也没有杀他,只要他立下二十年不得入关的誓言。

因雷霆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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