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贫困乡村生存实录:粮民-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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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帮我看看，它是不是也是什么语录本本？”我放下饭碗，从老人手中接过那个纸包，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发现里边还用一层布包裹着。可这只是村干部给老人的呀，老人只要不用搞丢就可以了，没有必要这么包啊。我心中还暗暗发笑。
当我好不容易打开时，呈现在我眼前是一本“农村信用社活期存折”。看到这个，我也感到村干部让老人收好的重要性了。存折，就意味着里面有钱啊！在我将要准备重新给包起来时，老人问：“这是什么本本？里边写的什么？”老人的话也勾起了我一些好奇心，我又重新打开，心想老人既然相信我给她看，那我就再看看这个存折里到底有多少钱，再告诉老人，让她收好保管好。
在我就要打开这个“本本”时，我忽然间有些庄严感。我停顿了下，挺了下腰杆，才慎重地打开存折首页。看完后，我的第一反应并没有什么，可当要合上存折时好似被什么猛地蛰了一下，怎么有那么一种极其怪异的痛感窜进我的心头。我对老人说：“这是一个存折。”同时我又想村干部怎么会有老人的存折，老人还不认识这叫存折？可这里面仅有10块钱的存款也已经取出了，就剩下一个没有钱的空折子。村干部为什么要让老人收好这么一个没有钱的存折呢？我陷入了困惑之中。
这时老人催我赶紧吃饭，她说：“饭菜都凉了，你快吃吧，我知道了，这是存折。李组长给我时没有告诉我，他只是说让我一定收好，我想它一定很重要。嘿，你不告诉我这是存折的话，我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存折了，只是听说过城里人用它放钱。他（组长）给我这个干吗？我又没有钱往里放。他给我了我就收好，说不定哪天有钱了还会用上呢。”我听老人这么说更是纳闷。这个组长给老人的这个10元钱的存折，里面不是老人的钱吗？那怎么要用老人的名字存呢？存了又取走了还给老人一个空折子干吗？
我那时怎么也找不出个答案来就帮老人重新包好递给了她。
后来，我到了老人的邻居家跟他谈起现在国家免了农业税。农民不用交什么了，应该是减轻许多负担了吧？老人的邻居曾经当过多年村支书，他很健谈。他说：“是啊，国家的政策越来越好。可我们这里条件就这样，靠天吃饭，要有个什么大变化是不可能的。国家不让交粮了，从去年开始还给我们每人种地补助10块钱。这已经再好不过了。祖辈也不会想到现在不交粮还反过来拿国家给的补贴钱呢，真是好啊！”
“10块？10块？”当听到这个话时，我一下子想到隔壁老人存折上的10元钱。我急切地问这位老人：“你们的补助拿到手了吗？”他以为我要证实农民是否得到了国家的补助，他抬高声音说：“给到了，给到了，每家都是办好存折从乡信用社自己取。”我这才恍然明白老人的存折是怎么来的了。
原来，那是种粮补助的10块钱。可这个可恶村组长骗取了老人的10块补助款。他把空折子交给了一个大字不识的老人。
每当想起这件事我就异常愤怒，愤怒过后我又思考乡亲们怎样才能有一个好的村干部？不但要有能力还要公平、无私，这样他才能够带领乡亲们走上富裕之路。而一个连80岁老人都坑蒙的村干部，怎么能为本村父老乡亲着想啊？如果一个村子让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管理，那新农村建设就成了一个遥远的梦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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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医生的肩膀能扛起多少村民的医疗费？（1）
9月5日夜
乡村医生的肩膀能扛起多少村民的医疗费？
越是与农民深入地接触，我越感到农民并不是所谓的没有思想的人，那种所谓的只会干活、只会卖苦力的人。帮扶“万村行”让我更深入、透彻地证实了我将近20年对农民的观察与思考的结论。数日里一股强烈的、令我有些躁动不安的情绪促使着我，一定要写一篇关于“农民思想”的文字。
在我终于写完这篇文章后，总算把压在我心头近20年的痛吐了出来。我知道这篇关于“农民思想”的文字还很粗浅，但让我畅快多了。我有种预感，一旦把这篇文字发表出来，肯定会引起一场言辞激烈的讨论，也许还会招来一片骂声，当然也许不会有人去理会。不会理会的人看过后可能会说：“农民还有什么思想？简直一派胡言。”但我坚信真正关心农民、农村、农业发展的人会静下心来思考的，只要能思考，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沿着疙疙瘩瘩、高低不平的山路推着自行车吃力地向上走，走进了东和乡第一个村子姚家沟村，这个村子也是地处半山坡上。进村子后，我认识的第一个人是这个村里医疗卫生合作站的蔡站长兼医生。他在我后边叫喊我：“喂，师傅你是卖什么的？”我回头看见一个中年男子，他看上去忠厚老实。我就半开玩笑地说：“我是卖红薯的，你看这个红色背包就是红薯染的，只不过还没有取得卖红薯的资格证。”我反问他：“师傅，你是这个村里的？你好像也是卖东西的吧？你卖什么？”他憨厚地笑了笑说：“我还真是卖东西的，哦，不是东西是药。你看前边那个房子就是我们村的卫生站。”
就这样，我与这位乡村医生相识了。他就成了我在这个村子的向导。我先随他去了他家并在那里吃了午饭。随后，我把行李与自行车放在他家就与他一起走进山里。他今天刚好接到乡中心卫生院派下来的任务：发放乙肝疫苗注射宣传单与疫苗注射。首先他是去山里农民集体干活的地方宣传，第二他还要去参加那个集体劳动，因为每家每户都要出劳动力。村里要从山中埋放引水管引水进村。蔡医生边走边在村子里张贴注射乙肝疫苗宣传材料，看到村民就很耐心地对他们讲上级卫生部门的惠农政策，讲乙肝的危害与注射疫苗的重要性。他每见到村民都要宣讲，一直到了村民挖沟埋水管的工地。我也随着他到了那儿。
我走进他们中间与他们打招呼问好，并询问他们的经济情况和收入来源。大多村民都说：“凑合着过，在这里能有什么收入，就是种庄稼，主要经济来源就是种点油菜籽儿。”
这个引水工程是政府出塑料水管，村民出工，姚家沟和柳树沟两个村合起来共同引入。村民对此项工程非常积极，不过大多都是老人和妇女在干活，青壮年都外出打工去了。蔡医生在村子里口碑很好，宣传、发放完材料回到工地之后，村民早已把他家那段沟挖好，他就跑上跑下地帮助铺埋水管。
晚上我住在了蔡医生家。我们两人同睡在一条非常大的炕上，我们各睡一头，中间还有三四人的地方。与蔡医生的深谈，让我很是担忧，一是农村医疗卫生的缺乏，二是这个村的农民就连个看头疼脑热的小病钱也拿不出。许多村民看了病、吃了药就是一块、两毛的赊欠，每年年底清一次账，有许多户根本拿不出，那就只好继续欠着。这些年下来，包括免了、不再清账要钱及继续欠着的累计都有十多万元。看到村民那样艰难，蔡医生也就不提了，他们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再给，但也有极个别村民时间长了就不认账了，他也就不去计较了。
乡村医生的肩膀能扛起多少村民的医疗费？（2）
就这样他年年不但不赚钱还要继续往里赔钱，孩子都劝他离开村子到他们所在的矿区开设私人诊所。每当蔡医生看到村里人病痛的样子，他就不忍心丢下这些日子过得还比他艰辛的村民一走了之。但蔡医生说：“这毕竟不是长事啊，孩子给家的钱基本上都被我用在卫生站了，可村民又没有钱付药费，这就变成我既要给他们看病又要为他们付药费。我老婆也时常责怪我，让把这个卫生站给收了（不干了）。可当她看到那些来看病的村民个个生活得那么苦，她也不说什么了。她只说：‘你干吧，干吧，能维持下去就维持吧。你不干的话村里人怎么办啊？大医院他们哪敢去，哪里去的起啊。’我何尝不知道啊。可是，我却维持不下去了，我们毕竟是农民啊，和他们一样没有其他收入来源啊。村子大，人口多病人也多，我的精力和时间就全耗在这个卫生站了，地里活就是抽空做了，我家也要吃饭，也要生活，也要有个依靠。可是现在是反过来了，村民生病有了依靠，我却没有依没靠了。”他长长叹了口气……
9月7日
被爱情遗忘的村庄，娶妻生子只能靠梦想
“你见过猫上树那种抓挠吗？有时候我心里就那么难受。我们也是人啊！就是生错了地方，不知道老天怎么能对我们这样地惩罚啊！看着妹妹眼神一天比一天更忧郁，我简直感觉自己就不配当哥哥。我们还能抱怨谁呢？怪父母把我们生在这里？那是不合天理。我只能怨自己没本事，命不好，生在这么个祖辈都穷的地方了。我现在最着急的不是自己了，因为我把妹妹也给耽误了，我心里难受极了，可妹妹也太固执太保守了。她说我娶不上媳妇她也不结婚。一个穷字就把我们这个家给毁了。这个老师，你说我能有办法跳出这个穷窝窝吗？我也出去打过几年工，每年干下来还是个两手空空啊。现在给村里放羊，吃饭在家里，倒还能落下几个钱。可这只能够个种庄稼买肥料的，哪有钱娶个媳妇？这娶媳妇就真只有做梦了。再说我们这山垴里的，三十几岁就已经等于给结婚‘判死刑’了，娶不进个女孩子了。农村寡妇、离婚的比女孩子还条件高，因为她们受过苦了不会再嫁到这样的穷地方来。我们村的一个女孩子离婚了，你知道她为什么离婚吗？她在外面成了‘那个了’（卖淫）。现在她两个弟弟都考上大学了，都是她一人供着，你说是丑还是不丑？没有办法啊，好好的一个女孩儿，这都是穷给逼的。她父母老实得连一个大气都不敢喘的人，现在在村里更是低着头走路。回头又一想，他家没有这个女子（女儿），那两个儿子能上得起学吗？唉！有好有坏吧。我还有什么权利去评说人家呢。看看自己一个不缺胳膊不少腿脚的大男人，过着这么难过的日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小时候村子里放电影，有个《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那时还不懂，现在想起来，再看看我这个村，有多少个娶不来媳妇的光棍，差不多一半了，就是娶回来的，好几个都是上西藏去接藏族女孩子嫁过来。现在连门都不敢让人家出，生怕人家知道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就跑了。我们这个村啊，就是那个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嘿嘿，这个老师，我和你说话没有压力。我这话在心里憋了好多年了。今天碰到你了，我们都是年轻人，我觉得对你说了你不会笑话我。我看你人就很好，要不干嘛从上海跑我们这个山垴垴里来，耐心听我们讲这些，还那么认真了解我们农民的情况。我有许多想法，就是挣不到钱，没有本钱。你能帮我在上海找个固定点的工作吗？我攒点本钱还回这里来，我就不信这里改变不了！”
我俩坐在田埂上海阔天空地聊了许多，回头来还得面对现实中的问题。他站起来去摔土块驱赶羊群往前走。他单薄的身躯在摔出土块的刹那间几乎把自己都要摔了出去。回味他刚才说过的话，最精彩的就是“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的确是啊！这个小小的山村，我还未走进这个村子之前还对它有一种美好的幻想。“祝家台”让我还联想到祝英台、梁山伯。可现实并不是这么浪漫，这里不但没有美妙动人的爱情故事，而且村民中的男人的婚姻生活基本只能是一个梦想。
他们的那种没有任何依靠与指望的窘境，不了解的人没有实地走近他们的人是无法想象的。我怕有人对他们说三道四，说他们懒惰，怕问他们为什么不走出来。其实他们都是非常善良和勤劳的人。就拿魏家兄弟说吧，老三在家种庄稼，弟弟在外打工。油菜籽前天刚卖掉他就给在外边打工的弟弟买回一身新衣服，叠放得平平整整。魏家老三对我说：“我在家里干活，穿破点没人笑话，我弟弟在外边不能穿得太差了。”一个大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我感动得当时差点都掉下眼泪来了。他在山上庄稼地里抓了只野獾仔，这让他和他大哥吃了今年第一顿肉。他们满足的神情让我看着心酸，也许他们习惯了缺油少盐的生活，不觉得有什么。
魏老三不停地用手摸着给弟弟花30多块钱买的一套“西服”，他有种做家长的得意与自豪，好像是自己穿在身上的那种满足。
他只能买得起这一套，只能在抚摸中感受新衣服的美好。
魏老三才比弟弟大几岁，但我从他的表情里真正感受到了“长兄如父”的含义。这句话在魏老三身上得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