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贫困乡村生存实录:粮民-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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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调查的时候借宿在一位大姐家，这位大姐不但漂亮，而且非常贤惠。她知道我是从北京去，为了款待远道而来的贵客，全村人都来迎我。把我迎接回去之后，炒了一顿最好的菜。第二天她做完早饭之后，默默的背着一个军用包就出门了，两个多小时后回来。回来之后她很不好意思，我以为她去买菜去了，结果不是，她的包有点沉甸甸的，后来她把包打开倒出来一堆硬币，里面有几张纸票，最大面值的是绿色的两毛钱，剩下都是五分、两分、一分，最后她告诉我，她想去买点肉，但是家里没钱，全村一共200多户人家，几乎走遍了，一共才借出来11块多钱。然后她又不辞劳苦地跑到玉门镇买了2斤多肉回来。她回来之后炒的肉片，不舍得让她两个孩子吃，十一二岁的女孩和八岁的小男孩。我看着孩子们那种望眼欲穿的眼神，自己也不忍心吃，我说让孩子一起吃吧，女主人才拿过来一个小小的肉片给孩子，孩子在嘴里导过来导过去一直嚼着，孩子不愿意把肉咽下去，一直在嚼着这个味道。
我一直在想，我们中国人说好人有好报，全村人家家请我去，都是吃面条。90年代在他们那个地方吃面条真是奢侈品，土豆都是非常好的菜了。他们炒一盘土豆，里面有40％面条，60％土豆，这是非常好的菜。我回来的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么纯朴的人们生活这么苦，是不是在生产方式上或者是生产资料上，或者是在哪个方面出现什么问题？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由思考变成行动。最初我想走理论这条道路，后来发现走理论太遥远，一时半会儿帮不到他们，我就开始跑技术，给他们买蔬菜种子寄给他们，这就是我的帮扶。
主持人：您对农民的纯朴和善良感动，从而坚定选择这样的一条路。我从最近《纽约时报》9月2日的报道看到，标题是中国贫富的悬殊问题，看到这本书之后感觉到中国贫富差距巨大，您今天出版这么一本书，是想告诉读者、告诉专家、告诉外国朋友中国的贫富差距已经非常悬殊，到了悬崖的边缘的地步了吗？
蔚然：我不是说要告诉大家贫富差距，当然大家如果看到这本书的人都会想到这个问题，其实这不是这本书最终的诉求目的。因为我毕竟在做帮扶工作，重在帮助他们做一些有发展的项目，帮助农民脱贫、解困、发展。
粮民 作者座谈会（3）
主持人：不仅仅停留在让大家认识到这些问题，实际上您已经做了一些事情，想告诉大家您是怎么做？
蔚然：这是一层含义。还有一层，有很多农民问到我一些问题，有一个70几岁的老大爷，他有一个残疾小孙子，儿媳妇由于贫困离开这个家庭，儿子在打工的时候被砸伤，腿瘸了，没有工作能力，以乞讨为生。这个老人提了一个问题，他认为农民也是工人阶级，他说农民为什么没有退休。我说这个问题蔚然解答不了。
大家都听说过丽江，很美丽的地方，但是丽江下面有一个隐晟县，当我走到那个镇之后，一个百十多岁的老人在一个小水沟里面，在捡水里一张卷烟盒那么大的纸，他要拿这些纸片卖钱。那是非常偏僻的小镇，老人在边边角角搜集垃圾，一天能卖七八毛钱，卖来的钱买食物。这个老人没有牙，没法生活，他也有女儿，有儿子，我感觉义愤填膺——儿子白养了！我就去他儿子家质问，结果看到他家的凄惨境况，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像这些问题蔚然答不了，也解决不了。我的日记已经接近一千篇，这两本书才是其中99篇，选了一些大家最关心，或者农民当务之急最关心的问题，靠蔚然帮扶解决不了的问题，所以这本书今天才能跟大家见面。
二：发现《粮民》——贺雄飞谈《粮民》的出版意义
贺雄飞：蔚然让我深深感动，他是真正在替农民说话
主持人：在之前我和蔚然老师沟通的时候，他本不愿意面对公众去做这样一个所谓的发布会，在我们的再三说服下蔚然老师同意了，但是他反复告诉我们说他只是一个记录者。大家如果看这本书也会发现，他没有太多的观点。如果能够看到他的身影，往往是他在做事或者倾听。我们先让蔚然老师休息一下，我们今天还来了两位专家，一位是中国改革问题研究专家刘济生教授；还有一位是《粮民》这本书的策划者，也是中国著名的民营出版家贺雄飞先生。我想请问贺雄飞先生，蔚然老师说原先没有想过出书，他就是按照他的路继续骑着自行车下乡，继续从事他的慈善事业，您是基于怎么样的一个机缘发现这本书，发现蔚然老师，您当时是怎么样的判断使这本书呈现出来？
贺雄飞：很高兴有这样一个机会能跟媒体朋友，包括在座各位读者交流这本书的出版过程和理念、想法。我是一个农村人，我出生在内蒙古鄂尔多斯。当时内蒙古的鄂尔多斯是中国比较偏远落后的地方，但是一夜之间我们这个地方挖出来煤，成为全中国最富裕的地方，现在号称GDP超过香港，扬眉吐气，我们这的亿万富翁号称是全中国最多的。富裕到什么程度呢？我有两个亲戚都是搞煤炭、房地产，晚上约好在东盛大酒店吃饭，结果这五六个人一聚之后发现在这吃饭没有意思，就决定去北京吃饭，结果马上坐飞机去北京吃饭，吃完再坐飞机回来。而且有一家六口人，有六辆汽车，但是这六口人没有一个人有驾照的，他们是先把车买了放着，慢慢再学。还有更多的人，就是类似于蔚然写的这样一批人，我每年回家，我们村里就有这样的人，叫四板头，跟我是远亲，叫我舅舅，到现在还没有结婚。我每次回去他都很热情，但是屋子里的灰尘，据说20年没有打扫，而且从来不洗脸，但人很朴实，很热情。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粮民 作者座谈会（4）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一方面我作为农民的儿子，几代一直跟农村没有割断，所以我的内心里对农村父老乡亲有深深感情。我每年至少回两趟家，一是夏天回去避暑，内蒙比较凉快；二是冬天要回去过年。虽然农村有变化，但是贫富差距越来越大。我后来写一本书《信仰与危机》，我当时提出中国社会现在面临的四大危机，一是严重的贫富两极分化，二是环境的污染和资源的破坏，三是国学热阻挡不了中国的信仰危机和道德沦丧，四是愈演愈劣的*问题。所以当某一天我的朋友黄鹤跟我介绍说他有一个叫蔚然的朋友，一直在做帮扶。我原来以为蔚然是一个亿万富翁，我说这个人肯定很有钱。后来我说见个面，聊一聊，结果发现他很朴素，朴素的像个农民一样。看到他的日记我特别感动，在此之前我血液流的是农民的血，二是我感觉到中国改革开放最大的问题是两极分化太严重，一方面我们缔造了成千上万的亿万富翁，*先生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但另外一方面更多的是几乎没有变化，甚至可能这种贫穷比以前更加厉害了，因为大家在北京、上海感觉到是一个都市，感觉很好，感觉中国改革开放很好，30年变化很大。但是如果你到西部偏远落后的地区看确实不是这样一回事，跟报纸、媒体、电视上看到的可能不一样。
我在2000年到2003年的时候一直在新疆、甘肃、青海、宁夏最艰苦的地方，我当时是搞西部民革的采风，但是在采风的过程中我才真正的认识到中国农村。而且当时出了《黄河边上的中国》，包括《*》，我后来也编了两本书，但是到现在没有出来，一本是《贫困的原因在哪里》，另外一本是《如何让农民出头》，一直出不来。前几年我们一方面从国家政策方面感觉到很关注“三农”问题，但另一方面在出版领域，一个是出版社不敢出，觉得好象应该歌颂改革开放30年的美好迹象，怎么能去关注中国农村的贫困呢，感觉到这是不和谐音符。二是好多人认为农村问题是知识分子问题，谁来关注？有钱的人也不会买你这本书，没钱的人更不会买，就是少量还有点良知的知识分子在买。所以我把书一拿到出版社，很多人都不感兴趣，所以我的书现在还压着。
但是我真正看到蔚然这本书以后特别感动，第一，我觉得他有一种真实性，他在日记中所写的真实性，尤其是照片跟我想象的差不多。第二，他有一个巨大的现实意义，到目前为止，尤其是前年中国搞奥运，中国人认为中国现在牛的不得了，GDP已经世界第二。但是没想到中国还有那么多农民弱势群体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第三，中国媒体一直对中国农村问题有点不敢正视，尤其是文艺节目，比如赵本山，我在序言里写到批判赵本山，我说这是一本让赵本山汗颜的书。前几个月赵本山发布会说让大家给他拍的东北的电视剧提意见。结果曾子墨的爸爸提了两句话，赵本山恼羞成怒。其实赵本山每年的农村节目，好象是为八亿或者十亿农民说话，代表他们发言，因为有农民喜欢看的节目。但实际上那里面既没有悲悯，也没有真实，也没有眼泪，也没有尊严。所以我很愤怒，我说赵本山你演那么多小品，你无非是丑化我们的老百姓，丑化我们的农民，弄个《卖拐》忽悠。
粮民 作者座谈会（5）
我有一次在中山大学演讲的时候，我说我向当代的中国作家或者知识分子提三个问题，如果谁能回答我这三个问题的话，我相信他的作品一定有分量。第一，我们的历史是什么样的历史，我们的现实是什么样的现实，是什么的问题一定要回答清楚，也就是在真善美的存在判断。第二，在这样一个时代之中，我们每个个体，包括我们作品中的主人公，究竟如何体现自己的价值，有没有价值，有没有个体的理想，有没有他的使命感。第三，面对这个时代的黑暗、苦难以及弱势群体，我们究竟持什么样的态度。一个作家如果在他的作品里面既没有回答历史是什么，也没有回答现实是什么，也不体现个人的主体价值，面对苦难和弱势群体也没有悲悯，也没有态度的话，我们为什么要看这本书呢？看这本书有何意义呢，写这本书又有何意义呢？所以当我看到蔚然这本书的时候非常激动，我觉得他回答了我心中我对农民这份感情，替他们说了话。第二他回答了我向中国知识界提的这三个问题。所以我特别感动，我把他推荐到复旦大学出版社，并说服他们出版。因为当时他的日记没有名字，就是对一万个村庄调查的手记。我说这个问题归纳起来有一个问题让我们思考，应该集中到一个问题，后来就想到“中国的农村会消失吗？”在这样一种状态下，中国的两极分化继续延续下去，中国的农民继续这样的贫困，总有一天中国的农村会消失的。当然，这种消失一方面和农民的弱势得不到照顾有关系，另外一方面和我们的城镇化、和我们国家的政策也有很大的关系。一方面我们改革开放30年，是以牺牲农民的利益为代价的，也就是我们的剪刀差。我们一瓶矿泉水的价格，跟农民一瓶油价格差不多。我们现在改革开放了，有人讲回眸30年，感觉靠盖房子，靠挖煤，靠泡沫起来的，靠农民工的牺牲，靠土地转让盖一大批房子起来的。这样的话我们把农村土地剥夺了，剥夺农村土地的时候是几千块钱一亩，最后盖成房子以后变成几万块钱一平米。所以你想农民怎么发财？
中国的城镇化一方面剥夺了农民的利益，另外一方面改变了我们中国五千年的生活方式。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中国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结果一下进了城，现在好多城镇，城镇不城镇，农村不农村。说农村，修了公路像城镇。说是城镇，很脏，什么都没有，各种建筑都没有。现在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的。北京、上海这种大城市是少数的，发展速度很快。城镇的发展速度就很慢。所以给我们每个有点良知的，有点农民情节的，有点对底层弱势群体有思考的一些人提出一个难题，这样下去中国的农村会不会消失？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但是这个问题应该像《蜗居》或者《蚁族》一样贴的标签，中国农民太善良、太纯朴了，尤其蔚然书中讲的很多农民，吃不上、喝不上，生活那么艰难的状况，但是对党和政府仍然充满着感激，他说我这辈子过不上好日子，我下辈子一定能，根本没有埋怨。这就是良民。中国的老百姓太善良，真是良民。但是如果这本书用《良民》，可能有人会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挑动造反？所以我说《粮民》，这些人又是种粮的农民，现在他们没有土地，也不种粮，我们去哪吃粮？我们的粮食当然要涨价。有人说这是美国的阴谋，当一个社会全部走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