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西口-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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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沉沉的夜,没有一丝儿风,对于走驼道的人来说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篝火燃起来了,红彤彤的火焰烘烤着走驼道的汉子们,他们的身子有种麻酥酥的舒坦。
两支驼队的汉子们围在火堆旁喝酒,不一会儿就熟识了起来。看样子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太春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
那支商队的人还在不停地劝酒,热情得就像是亲兄弟一般。娜烨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她警惕地端详着那伙人,似乎觉得什么地方不大对头,是他们的太过热情?还是他们的太过慷慨?所以对于那伙人捧过来的酒碗娜烨只是做个样子,并没有喝多少。
对方的那个掌柜子又将一碗酒捧到了太春面前:“三义泰的许大掌柜,在归化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许掌柜,以后我们小号可指望着您发财了,来,我再敬您一碗!”
娜烨接过太春的酒杯:“许掌柜酒量不行,我替他喝。”
太春已经有八分醉了,他含糊道:“没事,眼看就要到家了。”
马五爷也半醉了,站起来跌跌撞撞向帐篷走去:“我不能喝了……我睡觉去了……”
就在这时,那支商队里为首的一个从货驮子中抽出一把朴刀,打个呼哨!听到信号,其他人也亮出了大刀——
娜烨见状,知道是遇上歹人了,她喊道:“大掌柜,不好!”
刀刃在夜色里闪着寒光,驼夫们没有防备,来不及拿出防身的武器便纷纷倒在地上。
太春的酒劲一下子被惊醒了,他大喊道:“马五爷!他们是暴客!”
幸亏娜烨清醒,她抽出身边的大刀护住太春与暴客纠缠在了一起。
马五爷手握大刀跑过来:“大掌柜,你快走!说罢冲过去和那些土匪乒乒乓乓地交上了手,拼死保护着许掌柜。”
太春也抽出随身的大刀和土匪们搏斗着,企图保护好货物,怎奈头重脚轻手腕酸软,手中的武器也显得不好使唤了。
马五爷见许掌柜并没有走,于是大喊道:“许大掌柜快走,不然就没命了!”
太春急道:“难得这货就……”
马五爷顿足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你快走!”
太春发现娜烨被几个土匪围着脱不开身,急忙向那边冲去:“娜烨!娜烨!——”
马五爷喊道:“许掌柜,你快走!”
太春看看货物是保不住了,他对马五爷说:“马五爷!我挡着他们,叫弟兄们赶紧走,你护着格格,快走!”
这时,马五爷的身上已经有几处刀伤,他一边拼力厮杀着一边问:“什么格格?”
太春说:“就是娜少爷!”
马五爷问:“那少爷原来是个女的?”
太春:“不用废话。快走!”
马五爷:“我不管她什么格格不格格,我得护着您许大掌柜。”
太春生气地喊道:“快走!再耽误时间大家都得死在暴客手里。”
马五爷犹豫着。太春生气地喊道:“快走!”
“弟兄们,快跑!”
马五爷大声喊道,挥动这大刀往外冲!
混乱中娜烨还在寻找太春,她拼命地喊:“许太春!——”
这时马五爷牵一匹马来到娜烨跟前:“大格格快上马!”
娜烨不肯:“马五爷,咱得等等许掌柜。”
马五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许掌柜把你托付给我,迟一步咱们都得死在这里。快上马!”
马五爷不由分说将娜烨托上马背,待马跑起来后,他双脚一跺飞上了马背。
眨眼的工夫连人带马就都消失在夜幕里。
看着马五爷带着大家跑远了,太春松了一口气,货物是完了,只要人没事就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眼看着土匪们追了过来,太春且战且退。按照太春的功夫,对付五六个人不算什么,一是晚上多喝了几碗酒,二来这伙暴客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一个个功夫了得;太春寡不敌众,最后退到一处悬崖上……
这伙土匪也是杀红了眼,一步步向太春逼了过来,其中一个家伙叫道:“哈哈,这回看你还往哪里跑?”
太春这时反倒镇静了下来,他咬着嘴唇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土匪。
那个土匪头子又说:“许大掌柜,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你别怪我们心狠手辣,我们也是为了一条生路。你在地底下作了鬼,可别作害我们。”
太春和土匪周旋着,拖延着时间:“既是如此又何不放我一马?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
土匪头子:“放你一条生路就等于把我们自己推上了绝路。对不起了许大掌柜,看刀!”
说着众匪徒一涌而上,太春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突出的一块石头上就在众土匪扑过来的一刹那,太春纵身一跃,跳下了山涧……
那几个土匪涌过来站在悬崖边上向下面望去,只见下面黑糊糊的,一个土匪扔下一块石头,好半天才听到落底的声音。
那土匪头子向下面喊道:“许大掌柜你记着,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我们走!”
黎明时分,马五爷和娜烨两人坐在一个小山坡旁。娜烨看见马五爷已经浑身是血。
等到周围安静下来,娜烨跟随马五爷返回营地,只见营地一片狼藉——帐篷被烧成了灰烬,一些受伤的驼夫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驼队和货物却不见了踪影。
娜烨喊道:“太春!”
马五爷也喊道:“许大掌柜!”
马五爷听到一阵动静,看见一个驼夫在动他扑过去人出了那个人:“二丑子!二丑子,你看见许大掌柜了吗?”
二丑子虚弱的声音:“许,许大掌柜他……他……跳崖了!”
娜烨也跑了过来:“你亲眼看见的?”
二丑子:“我亲眼看见的。几十个匪徒把他堵在了悬崖上。后来许大掌柜就跳下去了。”
这时天光已经大亮了。娜烨和马五爷来到悬崖边上,望着深不见底的山涧,娜烨悲凄地喊道:“太春!——”
马五爷也颤声喊道:“许大掌柜……”
除了空荡荡的回声,山谷里连一点人声都没有
忽然,娜烨看道崖头的树叉上有个什么东西,走过去一看,却是一支链着烟荷包的烟袋……
娜烨取下烟袋捧在手里,她感觉到自己的心都碎了,眼泪无遮无拦地涌了出来。
08
噩号传回归化城玉莲手里紧紧地抓着丈夫的烟袋,哭得死去活来:“太春哥……你咋就这样去了呢……你这个没良心的,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让我们怎么活呀……”张友和、黄羊、马五爷、赫连等人围在玉莲的身边,却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绥生跪在母亲的身边,他懵懂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袭来的灾难把这个九岁的孩子给吓傻了。
黄羊媳妇守在玉莲身边:“嫂子,你歇歇吧,别哭坏了身子。”
哭着哭着,玉莲突然停下来:“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认了,单凭着一杆烟袋我不相信太春他真的就死了。我要亲自到鹰嘴岭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要找到他!”
大家拦不住,只好陪着玉莲来到鹰嘴岭,山谷里云雾缭绕深不见底,马五爷带着玉莲来到那块突出的石崖前,颤声道:“这就是许大掌柜跳下去的地方。”
玉莲坐在悬崖边上望着那阴森森的山谷,呆了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爆发道:“老天爷哪!我的夫啊——你咋说走就走啦,你让我咋向老家的婆婆交代呀……没法活了……不如你连我也一起带走算了……”
说着玉莲就要往下跳,众人连忙把她拉住了。这时,玉莲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妈,咱们回家吧。”
玉莲回身,见是赫连拉着绥生站在自己身后,她一把抱住绥生,泣不成声。
从鹰嘴岭回来后,玉莲就像得了一场大病,躺在炕上不吃不喝,一天到晚除了哭就是迷迷糊糊地睡。
黄羊媳妇守在玉莲身边伺候着。
黄羊媳妇劝说玉莲:“人是铁饭是钢,你已经三天了没有好好吃一口饭。这样下去可不行,会把身子拖垮的。你想想,你垮了绥生咋办?”
玉莲泪眼婆娑地:“太春没了,我还活个什么劲儿?”
黄羊媳妇:“嫂子,凡事都要往开了想。再说太春究竟怎样还说不定呢,张友和派了好几股人又去找了。”
玉莲有气无力地:“没指望了……二丑子亲眼看见他从山崖跳下去的……”
“不管咋样,你得先把这碗汤喝下去,好多事还指着你去主持着做呢。”黄羊媳妇说着将玉莲扶起来:“来,少喝两口,全当是为了绥生娃……”
好容易劝得玉莲不哭了,玉莲挣扎着身子刚要喝,听见外边有人说话:“嫂子!……”
黄羊媳妇问道:“是谁呀?”
“是我。”
随着说话声一个女人走进了屋子。
玉莲一见近来的是娜烨,立刻沉下脸骂道:“你这个扫帚星,来我家做甚……——”
出了这么大的事,最尴尬的人要算是娜烨了。本来娜烨过来是想看看玉莲好好跟她说说话,谁料想刚进门就遭到一阵痛骂。娜烨心里又委屈又难过,脚下往外走着,眼泪却哗地一下涌了出来。她觉得无话好说,车转身跑出了太春家的院子。
三义泰许大掌柜的死惊动了半个归化城,不少商号的掌柜都前来问候和吊唁。设了灵堂之后,前来吊唁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身戴重孝的玉莲和绥生守在灵前。
灵堂安设的第一天卜泰老人就迈着蹒跚的步子走进院子。卜泰烧起一炷香插在香炉里,顿时老泪纵横说道:“真是想不到啊,太春……兄弟!多么义气的一条汉子啊,说没就没了……老天爷咋这么不开眼呢!兄弟,三义泰好容易有了今天,三义泰不能没有你呀……太春,你死了,我老卜泰的多少心里的话再没人听了,我孤单啊……许太春,你回来,咱俩再好好地赌一把,我哪怕输个倾家荡产我也愿意,只要你能回来……可怜我老卜泰是再也没这个指望了……”
张友和带着一大群喇嘛走进院子,在场的人都为喇嘛们让道。喇嘛们每人手里都持有一件佛教乐器,在张友和的引领下来到灵堂前面,然后分列两排面对面坐下。一阵法器的敲击声之后,喇嘛们开始诵经,盛大的道场开始了。
忽然,院子里的人们反应有些异常,在场的人们全都纷纷让开道,张友和顺声望去,只见是大盛魁大掌柜古海走进了院门,紧跟其后的是万裕长大掌柜文全葆等人。全都是归化商界的大人物!
张友和急忙迎上去:“啊,是古大掌柜到了,有失远迎!里边请!文副会长,请!”
古海来到灵前,上香烧纸已毕,沉重地说:“许大掌柜英年早逝真是让人痛心不已!你所创立的三义泰已经成为我归化城著名的商号,三义泰信誉卓著蜚声塞外,是我们商人的榜样。许大掌柜你胆识过人是我归化商界难得的人才。惜哉!痛哉!许大掌柜,你正值年富力强大展宏图之际,突遭不测而身亡,真正是可惜呀!这些年来,你白手起家创立三义泰、你孤身深入战乱频仍的江南,你的大智大勇使一个小小的通司商号三义泰创出了奇迹。可惜呀可惜,若不是出此意外,用不了多少时日三义泰在你的手里肯定会成为归化城最重要的商号,唉,想不到许大掌柜突然间撒手西去,我归化商界因此也失去了一位英才,许掌柜,一路走好……”
一连三天前来吊唁的人是络绎不绝。
夜深了,客人们都已散去。玉莲还在灵前坐守着。张友和走到玉莲跟前关切地说:“你已经整整守了三天三夜了,该歇歇了。喇嘛们的道场要做三七二十一天呢,不然你会顶不住的。”
黄羊媳妇在旁边也劝道:“友和哥说的是哩,你也该歇歇了。”
玉莲目光呆滞地:“人说走就走了,走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我心疼死了……”
黄羊进来对张友和说:“按大哥的吩咐,我已经派人给太春哥去做衣冠冢了。”
张友和:“别怕花钱,把衣冠冢做得排场些!”
黄羊:“哎,知道了。”
玉莲在黄羊媳妇的搀扶下站起来,慢慢走回了屋里。
……
二十一天的道场做完的时候,太春的衣冠冢也修建好了。衣冠冢做的非常豪华气派——青砖楦墓,足有八尺多高,铺地的是一色儿的白石板,陵墓的四周围着玉石栏杆,栏杆外面种了一圈柏树,墓前立一块高大的石碑,上写着:许太春之墓。举行盛大的仪式把太春安葬了。
转眼就到了太春七七的日子,黄羊媳妇陪着玉莲来上坟。远远望见太春的陵墓时,玉莲便止不住眼泪一行行地直往下落,刚到了坟头上,玉莲扑上去痛哭起来。跟在后面的绥生见状,跪在娘的旁边嘤嘤地哭着。
黄羊媳妇在一旁跟着抹泪:“嫂子,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哭死太春哥也回不来了,为了家里的婆婆,为了绥生,你还得挣扎些,要保重自个儿的身体才是……”
黄羊媳妇心疼地摸着绥生的脑袋:“可怜了绥生我娃了,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往后逢年过节多来烧烧纸,你爹他在那头孤单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