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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绿牡丹-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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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鲍自安走至普济庵门口,见门尚未闻,自向里随步进去。只见庙内甚是冷清,绝无一人,直至后厨房中,方见两个小和尚同个道人在里面吃晚饭。一见鲍自安进来,见他穿着怪异,连忙向前问道:“台驾是哪里来的?到此何干?”鲍自安道:“金陵建康来的。素常与此庙住持相识,特来一望。”那道人云:“老和尚昨日因件官司受了夹棍,现在禁中。”鲍自安道:“我特来望他,不料不能相会。”怀中取出三两一锭银子,递与小和尚道:“你且收起,明日看些酒肴送与你师父食用,也是与我相交一场!”小和尚同道人相谢,斟了一杯便茶送与鲍自安。鲍自安接茶在手,问道:“老师父因何官司,受此酷刑?”道人回道:“老爹,你不知。”遂将前事说了一遍。鲍自安道:“其余人犯现在何处?”道人云:“修氏交官媒管押在他家,老梅交梅滔办领在家,私娃用竹桶盛住寄了库,就是我家老和尚入禁在监,待扬州府拿到‘哄堂’人犯一齐再审。”鲍自安问得明明白白,遂辞了小和尚、道人,退步出门。小和尚相送,一拱而别。
  鲍自安转过后边僻静之处,将脚一纵,上了小房子,复身又一纵,上了厢楼,一看那二十位英雄早已都在楼上。见老爹进来,俱备起身。鲍自安道:“天气尚早,我们且歇息片时再做事方妥。”大家俱在楼上坐下。坐了一会,听得更交二鼓三点,外边人声已定。鲍自安道:“你们莫要全去,只要五六个人随我下去,捉一个,提上一个,都放在楼上,等人犯齐全,我自有道理。”众人领命。随去五六个人,俱在房上等候。
  鲍自安到了梅家天井之中,听了一听:那妇人在房中啼哭,知是修氏。闻得那间房内两个妇人说道:“天已二鼓,老娘娘你睡吧!我们也不知该了什么罪,白日里一守一天,夜晚间还不叫人睡觉哩!”鲍自安道:“此必是官媒了。”取出香来点着,自窗眼透进。耳边听得两个喷嚏,则无怨恨之声,还听这边房内呱呱哭泣。又从这边窗眼透进香火,又听得连连两声喷嚏,无哭声了。拔出顺刀将门拨开,火问一照,见桌上银灯现成,用火点着一看,床上睡着两个妇人。本待要伤他性命,也不怪他,也是奉官差遣,由他罢了。走至这边房内一看,见一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床杆上挂着一条青布裙子并几件衣服。揭起被一看,那妇人竟是连小衣而睡。看那修氏自梅滔强奸之后,皆是连小衣而卧。鲍自安将木杆上所挂衣裙尽皆取下,连被褥一并卷起,挟至小房边。房上之人看见老爹回来,将绳兜放下,鲍自安将修氏母子放入兜中,上边人提在房上,楼上人又提上楼,打开被褥代他母子穿衣。凡强盗之家规矩甚严,那怕就是月宫仙子也不敢妄生邪念。不讲房上穿衣服。
  且说鲍自安又往后边,走到后院,又听一人说道:“再待扬州拿了骆宏勋,到日少不得还审二堂。似此败丧门风之妇留他做甚!将他改嫁,这份家私又是我执管了。待他临出门之时,只叫他穿去随身衣服,其余都尽是我的,给你穿用,也省得再做。”一妇人道:“二娘待我甚好!只因你这个冤家,生生将他嫁出家门,我心中有些不忍。”鲍自安听得明白,此是梅滔与老梅了。随即取出香来,亦从窗眼透进,连听两个喷嚏,则无声息了。将门拨开,走近床边,火门一照:两个一头同睡。鲍自安随将他衣服取下,连被一并卷起,又挟至前边小房间,仍用绳兜提上楼去。鲍自安亦随上来,也着人代他穿了衣服,捆成四捆,同听差十人先至船上。
  鲍自安带了十人直奔嘉兴县,来到了库房之上,将瓦揭去五路,开了一个大大的天窗。鲍自安坐在绳兜之中,着人吊下,将火闷一照:见东北墙角倚靠着一个竹桶。料必是私娃子,用手拿过,走至绳兜边,仍坐其中,将绳一扯,上边人即知事已做妥,连忙提将上来,仍回庵内歇息。歇息片时,鲍自安道:“你们将此竹桶先带回去,我独进府行捉拿奸夫淫妇。得手,我自将二人提上船去;倘若惊动人时,我亦有法脱身,你们莫要进来催我,人多反不干净。”众人领命,拿了竹桶俱回船,且说鲍自安独走到府行房上,走过大堂到了宅门之上,看了看,天井之中灯火辉煌。仔细望下一看,见两廊下有十余张方桌,桌上人多少不一,细看有四五十人,在那里斗牌的、下棋的、饮酒的、闲谈的,厅柱上挂着弓箭,墙壁上倚着铁棒。鲍自安坐在房上,想道:“显然王伦晓得我来,特令这些人在此防备。倘有一些知觉,这些人大惊小怪的,虽不怎样,但又不能捉拿奸淫了!须将这些人先打发了才好。”遂将怀中带来之香尽皆取出,约略有二三十支,两头点着,坐在上风头,“虽不能尽皆迷上香,熏倒几个人少几个人。”算计已定,取出火闷来,暗暗点着香火。又恐火闷子火大,被人看见,想又收起,用那点着之香来点那未著者,用口底上吹去。
  看官:你说那些人因何至此?自骆宏勋哄堂之后,嘉兴县禀过王伦。王伦回太守府与贺氏商议:“今骆宏勋同一班恶人至此,皆为你我而来,不意昨夜竟做此事,未及下手,以后不可不防!”遂即分付三班衙役:每晚要三十人轮流守夜;又向嘉兴县每晚要二十个人,共是五十个。王伦亦不难为他们,每晚一人赏大钱一百文,酒肉各一斤。叫爱赌者赌,好酒吃酒,只是不许睡觉。那晚仍设饭酒,桌上一人起身小便,走至墙脚下,未解裤子,猛听得房子上有人吹气,抬头定睛一看:黑影影有一人在那里吹。这人也不声张,回至廊下,拿了一支鸟枪,将药放妥,火引藏在身后,仍走至小便之所,枪头对准房上之人,将火绳拿过,药门一点,一声响亮,廊上之人俱立起身来相问。拿枪之人说道:“方才一人在房上吹火,被我一枪,不见动静,快拿火来看一看!”
  却说鲍自安在房上吹火,不料下边有人看见,只见火光一亮。鲍自安在江湖上是经过大敌的,就怕是鸟枪,将身一伏,睡在房子上,那枪子在身上飞过。鲍自安吓得浑身是汗,自说道:“幸喜躲得快,不然竟有性命之忧。”又听众人要执灯火来瞧。自思:只怕下边还有鸟枪。不敢起身,遂暗暗抬头一看,见众人各执兵器,在天井之中慌乱。又见一人扛了一把扶梯,正要上房子来看。鲍自安用手揭了十数片瓦,那人正要上梯子之中,用手打去,“咯冬”一声,翻身落地,那个还敢上来?齐声喧喝道:“好大胆强盗!还敢在房上揭瓦打人哩!”不多一时,府行前后人家尽皆起来,听说府行上有贼,各执器械前来捉获,越聚越多。鲍自安约估有五更天气,“还不早些出城,等待何时!”又揭了一二十片瓦在手,大喝一声:“照打!”撇将下去,又打倒四五个人。鲍自安自在房子上奔西门而去。看看东方发白,满城之人,家家起来观看。鲍自安走到这边房上,这家吆喝道:“强盗在这里了!”行到了那里,那里喊叫道:“强盗在这里了!”白日里比不得夜间容易躲藏,在房子上走多远人都看见。那鲍自安想了想:倒不如在地下行走,还有墙垣遮蔽。将腿中两把顺刀拔出在手,跳下来从街旁跨走。正行之间,城守营领兵在后追来。鲍自安无奈,见街旁有一小巷,遂进小巷内。那兵役人等截住巷口,鲍自安往巷内行了半箭之地,竟是一条实巷,前无出路,两旁墙垣又高,又不能蹿跳得上。心中焦躁,恶狠狠持着两把顺刀,大叫道:“哪个敢来!”众兵役虽多,奈巷子偏小,不能容下多人,鲍自安持刀恶杀,竟无一人敢进巷中。站了半刻,外边一人道:“他怎的拿瓦打人!我们何不拿梯子上屋来,亦揭瓦打他。”众人应道:“此法甚好!”鲍自安听得此言,自道:“我命必丧此地了!”正是:他人欲效揭瓦技,自己先无脱身计。不知鲍自安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长江行舟认义女
  却说鲍自安在巷内闻得要揭瓦打来,甚是焦躁。忽见墙脚边有乱砖一堆,堆了二尺余高,用脚一点,使尽平生之力纵上高房。向下一望,见各街上人皆站满,无处奔走,回头一看,房后就是通水关的城河,所站之房即是人家的河房。鲍自安大悦道:“吾得生矣!”照河内一跳,自水底行走,直奔水关而去。众人道:“强盗投大河,拿挠勾抓捞。”且说鲍自安自水底行至水关门,闸板阻路,不能过去。心中想道:“但不知闸板上塞否?倘若空一块,我则容易过去了。”又不敢出水来瞧看,恐怕岸上人用勾抓住。在水内摸着板窍用力一掀,竟未上全,还有一板之空,慢慢侧身而过。出了水闸门便是城外了,鲍自安方才放心。意欲出水登岸行走,头乃冒出水来,恰恰河边是个粪坑,有一人在那里捞粪。一见水响,只当是个大鱼,用粪勺一打,正砍在鲍自安左额之上,砍去一块油皮。鲍自安本待出水结果他性命,又恐城内人赶来,忍痛仍从水底行走,约离西门不远方才登岸。城河离官河不远,行至河边仍下河内,行至自家坐船,脚着力一蹬而上。众水手说道:“老爹为何从水内而来?”鲍自安摇手禁止道:“莫要说起!莫使任、骆二位知之,见此光景取笑。”使个眼色与水手,速速扳掉开船,自己暗暗入船,将湿衣脱去,换了一身干衣。十月天气在水中倒也罢了,出水之后反觉寒噤起来了。令人烧了一盆炭,烤供了寒衣,取出手镜一照:左额上砍了一寸余长的血口。连忙取出些刀伤药敷上,以风帽盖之。收拾停妥,方走过这边船来。进了官舱,任、骆二人连忙相迎,问道:“老爹几时回来?”鲍自安将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把毡帽一揭道:“时运不通,又遇见这个瘟骚母,照在下额上打了一粪勺,方才敷上药。”任正千谢道:“为晚生之事,使先生有性命之忧;又受此伤,虽肝胆涂地,亦不能报!”鲍自安道:“我前日原说宁静宁静再来,方才妥贴。不料小女相激愤怒而来,又成徒劳。我料王伦终不出吾之手,迟早不等,后边少不得三下嘉兴吧!”船家知老爹今日受惊,办了几个盘子,暖了一壶好酒,送入船来与老爹压惊。鲍自安同任、骆二位谈饮。
  却说嘉兴城中将四门关闭,谅强盗不过是在河内,多叫挠勾抓捞。天明时,嘉兴县吴老爷来见。王伦道:“本府衙内捉了一夜强盗,难为贵县此刻才来见!”吴老爷一躬到地,说道:“卑职衙门亦有强盗,库房上揭了一大片瓦,将私娃子竹桶盗去,别物一些未动。卑职亲令人修补完了,来参见时已是迟迟。”王伦道:“别物不失,而盗私娃,此人必是哄堂一党人了。”话犹未了,官媒婆来告道:“今夜将老梅、梅滔并修氏母子盗去!”王伦道:“亦是这大盗。贵县速速行文到扬,捉这骆宏勋要紧!”吴老爷道。“卑职已差几次人去,总未见回来,不知是何缘故?”王伦道:“再拣能干者差几个前去!”吴老爷领命回衙,修文赴扬,不待言。那城河内抓捞到午毫无踪迹,少不得开放城门令人出入。王伦曰:“今后更加防备!”不提。
  且说鲍自安同任、骆二位饮了一会,大家又用了早饭,鲍自安卧却片时起来,说道:“行船无事,审问奸情玩玩吧!”任、骆二位齐道:“使得。”鲍自安道:“二位大爷,那位做问官?”任正千、骆宏勋道:“怎敢僭老爹!”鲍自安道:“如此老拙有僭了。”分付传二十位英雄来船内两旁站了。鲍自安居中坐下,任、骆列坐于后。鲍自安分付将修氏带过来,外边答应一声,揭起舱板,将修氏提出。修氏哀告道:“英雄饶命!”那人道:“莫要喊叫,我家老爷今要审问奸情哩!”修氏自受闷香之后,被人抬进船来,及醒时也不知身在何处。今被提进船中,见一位六十岁年纪的老人家端坐那里,也不知做的是么官职?又见他后边坐着二人:一个是前番救命骆恩人,一个也是骆恩人一党,不解是个什么缘故。只得双膝跪在船中,磕了个头,道:“孀妇修氏叩见大老爷!”鲍自安道:“我今虽非法堂,更比官法严些。你与骆大爷通奸是梅滔诬你,我已悉知,不必再问。只是你丈夫已死一年,而怀中之胎从何而有?你实实说出。我又不是问官,管你什么,只明白明白就罢了!”修氏道:“小妇人生长虽非官家,而颇晓三从四德,虽非名门,而丈夫忝在上库。既知为夫守节好,反不知失身为耻?此胎之有,连小妇人亦莫其知也!”鲍自安道:“我已六旬年纪,地方也游过几省,从未见不夫而成胎者。善意问你,你不实说!”分付:“拶起来!”两旁答应得紧。任、骆二人低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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