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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梵高传-第44章

小说: 梵高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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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你拖垮了。我迫使你要保持你的职位。
  要不是为了我,你早就可以自由了。“
  “要是我稍为魁梧一点,或者稍为强壮一点,我就给你一顿痛打。所以,我想我要清高更来代我打。我的工作是与古皮尔公司打交道,文森特,现在是,永远是。你的工作是画画,现在是,永远是。我在古皮尔公司的一半工作是属于你的;你的一半绘画是属于我的。现在离开我的床,让我睡觉,否则我就要去喊宪兵了。”
  第二天傍晚,泰奥递给文森特一只信封,说:“如果今晚你不干什么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参加一个聚会。”
  “谁请客?”
  “亨利·卢梭。看着请帖。”
  卡上有二节小诗和几朵手摘的花。
  “他是谁?”文森特问。
  “我们称他海关职员。四十岁以前,他是内省的一个税收员。就象局更一样,常在星期日作画。几年前他来到巴黎,定居在巴斯蒂耶的劳工区里。他一生从来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他作画,写诗,作曲,给工人子弟上小提琴课,弹钢琴,给老年人上图画课。”
  “他画什么的?”
  “幻想的动物,大都是从一个甚至更为幻想的丛林里向外窥望的动物。他到过的最近的丛林,不过是布隆捏森林①中的阿克利马勋花园而已。他是一个农民,一个天生的原始人,甚至保罗·高更也笑他。”
  “你认为他的画怎么样,泰奥卢
  “晤,我不知道。人人说他是个低能儿,一个疯子。”
  “是这样吗?”
  二五?
  “他有几分象孩子,一个原始的孩子。今晚我们去参加聚会,你就有机会自己去判定。他的画全挂在墙上。”
  “他得有钱才能请客吧。”
  “他大概是今天巴黎最穷的艺术家。甚至连上课用的小提琴也是租来的,因为买不起。不过他举办这些聚会是有目的的,你自己会看出来。”
  卢梭住的房子里全是体力劳动者的家庭。卢梭在四楼占了一个房间。又叫又闹的孩子们满街乱跑。门厅里一股烧饭、洗衣和厕所的混合臭味,浓得足以把人憋死。
  亨利·卢梭应声开门。他个子矮小,结结实实,轮廓很象文森特;他的手指短粗,头颅几乎是方的;树桩似的鼻子和下巴;大大的眼睛天真无邪。
  “承蒙光临,不胜荣幸,梵·高先生,”他以温柔、殷勤的口气说。
  泰奥介绍文森特。卢梭搬椅子请他们坐。房间色彩丰富,几乎是花俏的。卢梭在窗上悬挂着红白格子的农民窗帘。墙上满挂着野兽、丛林和稀奇古怪的风景等图画。
  四个小男孩正站在角落里一架破旧的钢琴旁,手里紧张他捏着小提琴。壁炉搁板上放着家常小甜饼,那是卢梭烤的,上面撤有香菜籽。房间里散放着椅凳。
  “你是第一个到,梵·高先生,”卢梭说,“批评家纪尧姆·皮耶,承他赏路带一帮朋友来。”
  街上传来一阵喧闹声:孩子们的叫喊声和车轮在鹅卵石上滚动的糖精声。卢梭赶忙打开房门。从门厅里飘上来一阵动听的女性声音。
  “走呀,走呀,”一个声音尖叫着,“一手扶住栏杆,一手捏住鼻子。”
  俏皮话引起了哄然大笑。卢梭,听得清清楚楚,转向文森特笑笑。文森特在想,从未见过一个人有一对如此澄明天真的眼睛,一对如此毫无恶意、毫无怒气的眼睛。
  一群十来个人冲进房间。男的穿着晚礼服,女的穿着华丽的长裙,做着雅致的拖鞋,戴着白色的长手套。他们随身把昂贵香水、优雅香粉、丝绸和古老花边的芬芳朝郁带进房来。
  “喂,亨利,”纪尧姆·皮耶用低沉夸大的声音嚷道,“你看我们来了吧。不过只能呆上不多一会儿。我们要去参加布罗格利公主的舞会。可是你得好好招待我的客人。”
  “噢,我要见见他,”一个身材苗条、揭发的姑娘,身穿帝国时代的长裙,胸顿开得低低的,冲口说,“暧,你想想看,这位就是全巴黎都在谈论的艺术大师。请吻我的手,卢梭先生?”
  “留神,布朗希,”有人说,“你知道……这些艺术家……”
  卢梭笑笑,亲吻她的手。文森特缩进一个角落里。皮耶和泰奥交谈片刻。其他的人三三两两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在阵阵笑语声中评论各张油画,摸摸卢梭的窗帘和摆设,寻开心地搜索每一个角落。
  “女士们、先生们,如果各位坐下来,”卢俊说,“我的乐队就开始演奏我的一首曲子。我把它题献给皮耶先生。曲名《拉伐尔歌谣》。”
  “来吧,来吧,诸位!”皮耶叫道,“卢梭要款待我们啦。让妮!布朗希!雅克!来坐下。那一定很可爱。”
  四个哆咳的男孩,站在一具乐谱架前,调准小提琴的音。卢梭坐在钢琴前,闭着眼睛。过了片刻,他开口说:“准备,”演奏开始。这首曲子是简单的田园曲。文森特想听听,但那帮人的味味的笑声淹没了乐声。演奏完毕时,他们都大声地拍手叫好。布朗希向钢琴走去,她的手搭在卢梭的肩上,说:“真美,先生,真美。我从来没有这样地感动过。”
  “你过奖了,夫人。”
  布朗希笑着尖声叫起来。
  “纪尧姆,你听见没有?他认为我在拍他马屁。”
  “现在我再为诸位演奏一首。”卢梭说。
  “给我们唱一首称的诗歌吧,亨利。你不是有许许多多诗歌吗。”
  卢梭孩子似地嘻嘻笑。
  “好吧,皮耶先生,就弹一首,你想听的话。”
  他朝一张桌子走去。拿出一叠诗歌来,用拇指拣出一首。他在钢琴前坐下,开枪弹奏。文森特觉得那音乐不坏。他能听出来的不多几行诗,也觉得动人。然而,两者合在一起的效果,却显得十分滑稽。那帮人号叫着。他们拍打皮耶的背。
  “噢,纪尧姆,你这个滑头鬼,老奸巨猾。”
  卢梭赛完了音乐,外出到厨房去,带回若干杯浓浊的咖啡,分送给客人们。他们把小甜饼上的香菜籽剥下来,朝别人的咖啡杯里扔去。文森特在角落里抽烟斗。
  “暖,亨利,把你最近的画给我们看看。我们就是为了这个面来的。我们要在这儿,在你的工作室里,在没有被购藏卢佛尔宫之前,看到这些画。”
  “我有几张可爱的新作,”卢梭说,‘“我去从墙上拿下来。”
  一群人围着桌子,争先恐后地大加赞赏。
  “这一幅是神品,真了不起,”布朗希赞叹道,“我一定要把它挂在我的房间里。没有它,我简直活不下去!亲爱的东道主,
  这幅不朽杰作要卖多少钱?“
  “二十五法郎。”
  “二十五法郎!啊,想想看,二十五法郎就能买到一幅伟大的艺术作品!你肯为我题词吗?”
  “我感到很荣幸。”
  “我答应过弗朗索瓦兹,带一张给她,”皮耶说,“亨利,她是我的未婚妻。一定要一张最好的画。”
  “我知道应该是哪一张,皮耶先生。”
  他拿下一张描绘一头怪兽在童话般的密林里隐约显现的画。人人对着皮耶大叫大闹。
  “那是什么?”
  “一头狮子。”
  “不是狮子,是老虎。”
  “真的,那是我的洗衣妇。我认得出她。”
  “这一张稍为贵一点,先生,”卢梭温和地说,“要你破费三十法郎。”
  “值,亨利,值。将来我的后代会将这幅神品卖得三万法郎!”
  “我要一张。我要一张,”别的人叫喊着,“我要一张送朋友。这是本季度中最好的画。”
  “来吧,诸位,”皮耶嚷道,“我们怕来不及赶上舞会啦。拿好你们的画。这些东西会轰动市罗格利公主的舞会。再见,亨利。今天高兴极了。不久再聚聚。”
  “再见,亲爱的东道主,”布朗希说,把她喷香的手帕在他鼻子底下直晃,“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你将永远活在我的记忆中。”
  “别去惹他,布朗希,”一个男子嚷道,“可怜的家伙一夜睡不着啦。”
  他们吵吵嚷嚷地蜂拥下楼,大声地开着玩笑,留下了一股高价香水的香味,与大楼里的恶臭融混一起。
  泰奥和文森特向房门走去。卢梭站在桌旁,俯视着一堆硬币。
  “你先回去好吗,泰奥?”文森特从容地问,“我想留下,跟他熟悉熟悉。”
  泰奥离去。卢梭没有注意到文森特关上门,背倚靠在门上。他继续在数桌上的钱。
  八十法郎,九十法郎,一百,一百零五。“
  他抬起头来,看到文森特望着他。他的眼睛里又出现了天真无邪的神情。他把钱推向一旁,站在那里,呆笑。
  “把假面具脱掉吧,卢梭,”文森特说,“我也是一个农民和画家。”
  卢梭离开桌子,朝文森特走去,热烈地紧握他的手。
  “个弟给我看过你描绘荷兰农民的大作。画得好。比米勒还好。我看了无数退。我钦佩你,先生。”
  “我看了你的大作,卢梭,当那些人…在出自己丑的时候。我也钦佩你。”
  “谢谢。请坐。请用点我的烟草吧。共一百零五法郎,先生。我能买烟草、食物和画画的画布。”
  他们坐在桌旁,面对面,在友好、沉思的静默中抽着烟斗。
  “我猜想你知道他们叫你疯子吧,卢梭?”
  “是的,我知道。我听说,在海牙他们也认为你是一个疯子。”
  “对,一点不错。”
  “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有朝一日,我的画将接在卢森堡。‘
  “而我的,”文森特说,“将挂在卢佛尔宫。”
  他们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各自的想法,不约而同他衷心笑了起来。
  “他们是对的,亨利,”文森特说,“我们是疯了!”
  “不为此于一杯吗?”卢梭问。
  星期三晚饭前,高更敲响公寓的门。
  “令弟叫我今晚带你到巴蒂格诺勒咖啡馆去。他在陈列馆晚一点下班。这些画有趣,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有几幅是在布拉邦特画的,其余的在海牙。”
  高更对画注视良久。他几次举起手来,张开嘴巴,好象要说话。似乎没能组织好自己的思路。
  “请原谅我提个问题,文森特,”他终于开口说,“你有没有癫病病?”
  文森特正穿上羊皮上衣,这是在旧衣店里买的,尽管泰奥对这件皮衣表示惊慌,他还是坚持要穿。他转过身来,凝视高更。
  “我什么?”他问。
  “一个癫相病患者。神经会发作的人?”
  “我根本不知道那捞什子,高更。你怎么会问这个?”
  “嗯…啃的这些画…看上去好象都要从画布上爆炸开来。当我看着你的这些画的时候……对我来说也不是第一次………·开始感到一阵无法自制的神经质的兴奋。我感到,如果画不爆炸,我一定爆炸!你可知道你的画使我什么地方最受刺激吗产
  “不知道。什么地方呀?”
  “肚子里。五脏六肺都在发抖。感到万分骚动和慌乱,简直无法控制自己。‘
  “也许我能把它们当作泻药卖掉。你懂吗,挂一幅在厕所里,每天看个把钟点?”
  “老实说,文森特,我想我是没法忍受你的画。它们会使我的内脏混乱一个星期。”
  “我们走吧?”
  他们顺着蒙马特尔路,走向克利希林荫道。
  “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你呢?”
  “也没有。那我们上巴塔耶饭店去吧产
  “好主意。有钱吗产
  一个生丁也没有。你有吗产
  “我一向没有钱。我在等泰奥带我出去。”
  “咄!看来吃不成了。”
  “不管怎么样,上去看看当天名菜。”
  他们沿勒皮克路上山,然后向右转弯进入女修道院长路。巴塔耶太太有一份用墨水潦草写就的莱单,钉在门口一棵假的盆栽树上。
  “嗯,”文森特说,“青豆烧小牛肉,我最爱吃的菜。”
  “我讨厌小牛肉,”高更说,“我真高兴可以不吃了。”
  “吹牛。”
  他们漫步走去,进入山脚下的小三角花园。
  “喂,”高更说,“保罗·塞尚在那儿,躺在长凳上。我真不明白那个呆子为什么要把皮鞋当枕头。我们来弄醒他。”
  他从裤子上解下皮带,一折两,朝着睡觉的人,在穿着袜子的脚底心上猛地一抽。塞尚痛叫着,从长凳上跳了起来。
  “高更,你这个可恶的虐待狂。那就是开玩笑的意思吗?终有一天,你会逼得我砸烂你的脑袋。”
  “这样才能使你的脚晒晒太阳。干吗把肮脏的普罗旺斯皮鞋枕在你的头下呀?我看这比没有枕头更坏。”
  塞尚揉揉脚底,穿上靴子,发着牢骚。
  “我不是用鞋当枕头。枕在头下,睡着后,就没人能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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