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神-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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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指向天空，只听咯啷一声，仿佛是盖子被打开的声音。我看见天上浮现出一个浑圆的表面，唯一的指针离12点还差一小格的距离。
　　“看见嘛，这是米洛怀表内的指针，对于任何寻梦的人，米洛都只给24小时来完成梦境。然而现实世界的24小时对于这个梦中的世界来说，只是短短的24分钟而已。”
　　超过24分钟会怎么样？
　　“从第一分钟开始，你的身体就会慢慢地被吸进七彩墙，当24分钟使用完毕，你也就会永远留在梦中的世界。”
　　“唉……又是一个牺牲品！”忽然，我听见一些不属于乔伊的声音，他们隐藏在听起来挺遥远的地方，正在议论着。
　　“典型没有看过细则的家伙。”另一个声音。
　　“你看了不也是白搭！”他们互相数落。
　　此时，乔伊抬起手来，咳嗽了一声。
　　这些声音便立刻安静下去，又只剩下他和还在往外突突冒血的我。
　　“田阿牛，你的身体已经粉身碎骨了呢！”乔伊蹲下来，替我擦去脸颊上的血污。他说：“你一定很想回现实世界去吧，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连爬都爬不起来，不如我把我的身体暂时借给你用怎么样？”
　　“天啊！乔伊怎么会这样做！”隐藏的角落里，几个声音沸腾般地叫起来。
　　咳，咳。乔伊立刻制止了他们。没有人再敢发出声音。
　　于是他再一次，心平气和地问道：“只剩下最后一点时间了，田阿牛，我认真地问你，我的身体你要不要？”
　　我……
　　我肯定，这个问题与我的梦境无关。而且严重到不是系系腕扣这么简单，乔伊是打算把他类神般美好的身体借给我用……米洛说过……但是米洛说过的话，我还应该相信吗？她没有告诉我做梦只有24分钟的时间，甚至这一切都是她精心设计的圈套，我本来就不应该有第三个目的，千辛万苦地来到这里，竟然就是为了拯救她所乔装打扮成的轮椅女孩。
　　我不能再相信她。
　　我要离开这个世界！
　　我要乔伊的身体！
　　天崩地裂。
　　＇回不去了＇
　　小时候，我最经典的走失记录，是在集会上，错把一个老太太当成外婆，其实她那天的打扮没有一点是和外婆一样的，但是很奇怪，我偏偏一把牵住她的衣角，跟着她走了很久。还好，这个阿婆和外婆互相认识，后来把我送回家，从此以后，大家更确定了我是一个缺心眼的小孩子。
　　好在菠萝镇永远就这么丁点大，民风纯朴。即使我整个心眼全都缺掉，在整个菠萝镇也肯定不会发生迷路回不了家的状况。但是从昨天下午放学后的24小时，也就是我田阿牛破天荒地一天一夜没有回家。我甚至称不上迷路、失踪，因为我就在自己家的隔壁，我几乎能够听到外婆的呼噜声了，但我又真的什么也听不见。
　　同样，她也看不见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一天一夜，老人家一定急坏了。
　　我想，以后谁来给外婆买红豆冰呢？想到这里，我号啕大哭起来。
　　哭声震天动地，就在我想到要接受乔伊身体的后一秒钟，那时天空上的指针刚刚要指向12点。所有的一切都像脱落的瓷砖一般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看见乔伊浮在半空中，摊开手脚，脸上洋溢着无比轻松的微笑。
　　而我整个人就开始被那个美好的身体往里吸，像一个巨大的抽风机停在我的头顶上，把我的灵魂从破碎的旧身体中抽走。
　　我看见天空中突然出现米洛巨大的脸庞，满满地撑住了整个上方，她震惊地大喊着：“不要！乔伊！”
　　但是那没有用。
　　就像即使我在梦中会是万能的一样，没有用。
　　所有组成天地结构的东西都像拼图一样碎开，混乱地翻滚，像卷在洗衣机中。只有我和乔伊是不受干扰的，我听见风吹树林的沙沙声，小溪流水的淙淙声，还有啾啾鸣唱的小鸟，这些都是我喜欢的东西，仿佛我虽然没有什么思想，但有异常宁静、平和的心情。
　　当翻天覆地的动静渐渐平息下来，我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浮在半空之中，而脚下有具侧卧着的身体，他的脸看起来就像一个熟悉的土豆，土黄而且不平整。
　　我说：“这不是田阿牛嘛！”
　　然后自己吃了一惊。
　　那具身体随即变得透明，风一吹，竟然溶在空气里，消失不见。
　　我听见什么东西咯噔一声被关上，天空依旧是蓝天白云，但那个巨大的表面已经消失不见了。我摸着自己的身体说：“怎么？我好像还在这里啊，我怎么还没有离开？”
　　“别摸了！你根本没有离开！”忽然有个声音在我身后说，我认出来，这就是刚才隐藏在角落里的人。
　　我转过身，发现他们是两男一女，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学生。
　　“真是少见的狗屎运，乔伊竟然会选择你！”那个女生说道。“除你之外，所有继承乔伊身体的人都是超级大帅哥，就在乔伊快要成形的时刻，竟然会选择你来接班，真叫人匪夷所思呢。”
　　什么？这些话简直像谜语般深奥，一时间她口中的乔伊不像是特定的人，而只是一个代名词，仿佛只要是超级大帅哥就可以套用一样。我田阿牛肯定不是什么大帅哥，所以估计她在跟别人讲话。
　　我说：“你们好，我叫田阿牛，你们可以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吗？”
　　他们对视一眼，一个个捧着肚子爆笑起来。只听咯噔一声，天空中再次出现表面和指针，还有米洛气极败坏的脸。
　　她吼叫道：“田阿牛！你给我听着！我让你来这里，完全只是把你的灵魂当成一个超级次品！别以为你现在拥有乔伊的身体就可以得意，我会马上去找新的代替品，我警告你，到时候必须把身体转让给他！”
　　咯噔一声，表面又消失了。好像米洛随时都能用这种方式在天空上同我讲话一样。
　　我说：“拜托，梦神！我也不想留在这里啊！”
　　但是她显然已经离开。
　　“哼，梦神，叫她梦魔还差不多。”其中一个男生不屑地说道。
　　另一个男生则摸着下巴说：“突然看到乔伊变得这样傻，还真是不习惯呢。”
　　他们口口声声在说乔伊，问题是乔伊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只是想出去。但那个女生从口袋里掏出化妆镜来给我，她说：“你别犯傻了，看看吧！现在你就是乔伊。”
　　镜子只有半个巴掌这么大，缓缓地移上来。我这才发现自己长高了，再仔细看镜中的脸庞，金发碧眼，薄薄的嘴唇。老天爷，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整容吧？
　　如果镜子中的人是我，而我是乔伊，那么田阿牛是谁？我觉得整个人都在眩晕，摇摇欲坠。
　　“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你自己同意和乔伊换身体了吗？”他们问我。
　　我摇头，我说：“我只是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而换了身体就能活着离开这里啊。”
　　“梦里哪来生死呢？你上当了啦！”
　　“你们是说，米洛和乔伊都欺骗了我？”
　　“你才发现？对，就是米洛和上一个乔伊欺骗了你，而你田阿牛，现在已经不是田阿牛了，你现在就是本界刚刚继任、新鲜出炉的乔伊！”小圆脸的男生说。
　　啊！我想到脑袋都要爆炸了。
　　于是我二话没说就晕过去了。
　　就像电影里，直挺挺地往后倒去，仿佛在梦里还能做梦一样，我想，真不如死了算了。
　　＇去吹吹风＇
　　外婆说：“阿仔啊，起来吃煮鸡蛋，吃完鸡蛋乖乖去上课。”
　　我翻了个身说：“我不要去上课，上课好辛苦。”
　　外婆一个暴栗砸在我脑袋上说：“我数到三，给我起来！”
　　于是我爬起来，说：“外婆，我起来啦，不要打我！”
　　外婆笑着说：“阿仔乖，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赚大钱，买大房子给外婆住。”
　　我说，“好，一定。”
　　外婆就走到桌边，敲开鸡蛋壳，把嫩白的鸡蛋搁在装着蜂蜜与花生酱的碗里，等着我过去吃。
　　这还是我上小学的时候吧，现在想起来就像刚发生的事情一样。我笑了，呵呵呵呵，然后睁开眼睛，看见迎面有三个人像看着痴呆儿童一样看着我。
　　男生甲说：“说实话，从没有见过傲慢的乔伊会笑得这样开心。”
　　男生乙不屑地说：“是啊，睡着了还流口水。”
　　女生说：“流口水的样子也比你们帅上一百倍。”
　　我赶忙坐起身，免得他们争吵时的唾沫星子喷得我一脸都是。金黄的天色正是黄昏时分，我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涂着红漆的木制码头上，双脚踏在海水中，海浪一层一层地涌来，轻轻拍打在腿上，非常惬意。
　　恍惚间，我以为自己只是和同学们坐在现实世界的海边聊天而已，但很快，我发现，这里依旧是梦中的世界，因为沙子是粉紫色的，椰树上结着椰汁罐头，天上飞着的不是海鸥而是长着翅膀的猫。
　　我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我垂头丧气地弯起身子，看见海水中的倒影，迷人的身姿与脸庞，它已经属于我了。
　　男生甲说：“怎么你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们了吗？”
　　我说：“问什么呢？”
　　女生说：“比如用什么办法让你离开这里。”
　　我说：“现在就可以离开吗？”
　　女生说：“这当然不可能。”
　　我说：“那还问什么米田共呢！”
　　他们面面相觑，没想到乔伊竟然会说脏话。
　　我们一直坐在码头上吹着海风，过了很久很久，天空一直维持着黄昏的状态，没有变亮也没有变暗。男生甲跑去摘了些罐头递给我们，男生乙则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堆雨花石往海里扔，女生自然是拿着镜子横照竖照，不时看看我，抛来一个电力十足的媚眼。
　　男生甲打开一个罐头递给我，罐头上分明写着是椰汁，喝到嘴里却是柠檬红茶，我就胡乱地喝着，反正梦中世界注定是无厘头的，我认栽了。
　　男生甲喝了一口，全喷出来，喊道：“嘿，我这罐竟然是油漆唉！”
　　然后又揭开一罐喝，才喝到正常的饮料，我们都笑了。
　　我说：“这次是什么味道的？”
　　“可乐，要尝尝不？”他把罐头递给我，我摇了摇头。
　　他说：“你终于肯理人了吗？我知道刚开始的滋味肯定很不好受，我最初来到这里时也这样，觉得一切都完了。”
　　男生乙立刻接过话去，对我说：“但是你的命可比我们好多啦，你变成了乔伊。而我们只是次等的灵魂，等着凑齐人数，一起卖出去。”
　　如果是在梦里面，什么表情都做得出来，我想我一定是愁眉苦脸地看着他们。但是当我收起浸泡在海水中的双脚，蜷在码头上，用修长的双手环绕住身体时，我知道我的样子一定很美。
　　“好了，我们还是先自我介绍吧，我叫多多。”男生甲说着，指向男生乙和女生。“他叫阿东，她叫小甜。和你一样，最初都是想来梦中世界希望改变梦境的人。”
　　“你们也是因为被米洛和乔伊欺骗，所以回不去了？”
　　“差不多，不过我们三个还是因为太执着于自己的梦境，所以超过时间没有来得及离开。”阿东说道。
　　“你们进来前也没有看细则吗？”
　　“阿东看了，而且问了很多东西！”小甜抢着说。
　　“当然要问，这和买电器一样，不研究使用说明，怎么会用。何况像米洛这种奸商，你要是问多一点，她就多说一点，你要是什么也不问，那她当然什么也不说。”阿东分析道。
　　多多却马上点穿他。“问了又怎么样，结果还是出不去。”
　　他们两个似乎经常斗嘴，说到这里，阿东立即板起脸来，两个人互相瞪着眼。
　　我连忙问：“米洛和乔伊究竟为什么要欺骗我们？把我们留在这里有什么用？他们是什么关系，真正的乔伊去哪里了？……”
　　“你看，你果然有很多问题吧，竹筒倒豆子一下说了这么多，早知道你心里全是疙瘩，还装酷！”多多未卜先知地说道。
　　“算你久病成良医了！”阿东乘机损了他一句，然后对我说：“没有什么真正的乔伊，只有上一个乔伊，他把乔伊的身体和身份都转给了你，他就获得他从前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体，从梦中醒来，离开了。”
　　说到这里，小甜忽然神经兮兮地看着我笑，她说：“这次米洛一定是气疯了，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情呢，帅哥走了，把乔伊的身体留给次等灵魂。”
　　“这也难说啊，乔伊本来就有选择灵魂的能力，说不定是身体主动找到了田阿牛当主人也未必。”
　　“气气米洛就行啦，这也是她的报应吧！”
　　他们又聒噪起来。我猛地起来，怒气冲冲。他们愣愣地看着我。
　　我说：“够了，你们说得乱七八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