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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银狐-第43章

小说: 银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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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伸出前肢,猛地一抓那个剩有■子粥的洋铁盆,转身就向外跑。由于匆忙,撞翻了脚边的空铁壶,“噼里扑噜”一阵乱响。

“谁?!”老铁子惊醒,翻身而起,端起猎枪。只见一个黑影抱着洋铁盆,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啥东西?老爷子,啥野兽?”白尔泰揉着眼睛,也朝黑暗处瞩望,可已什么也看不到。

“我也不知道是啥物儿,可偷走了咱们吃剩的■子粥,看来是米香引来了它。”老铁子摇着头,仍旧盯着那暗处说。

“看情形,那物儿是饿坏了,偷走偷走吧,怪可怜的,反正咱们有的是大■子。”

“你说得倒轻巧,有米可洋铁盆呢?我们拿啥熬粥?用手捧煮吗?”老铁子没好气。

“别急,老爷子,我也带了全套野外用具!”说着,白尔泰从旁边的驮架筐里拿出一只铝盆。

“这还不赖。”老铁子放心了,可仍有疑虑地深思着说,“啥物儿这么大胆呢?大漠里我还从没遇上过这么大胆的偷食动物!狼?豹?沙豹不会偷只会抢,而且先扑人不会先扑粥,沙狼也这样,只对人肉感兴趣,不会对人吃的粥感兴趣。难道是……”老铁子不说下去了,眼神一亮。

“难道是啥?老爷子,到底是啥呀?”白尔泰着急地问。

“说不准,”老铁子装了一袋烟,含在嘴里,慢慢吸着,喷云吐雾,“除非是人,也只有人才对熟米粥感兴趣……”

“人?这大漠里还有野人吗?”白尔泰惊问。

“不是野人,是真人,你也认识……”

“啊?她?!难道是她?!”白尔泰这才想到了谁,望着黑夜深处叫出大声。

“我想可能就是她了,不会是真野兽。”老铁子磕一磕烟袋锅,断定地说。

“那她不必来偷呀,她完全可以过来跟我们相认,向我们要吃的。”白尔泰不解。

“这你还不明白?她可能没认出我们是谁,也可能跟随那只老银狐,变得兽性了,另外就是她的脑子还是不正常,魔症着呢。不过,她出现就好,说明她和它果真在大漠里游荡呢,我要通过她摸到那只老银狐!妈的!”

天亮时,他们又被一声凄厉尖长的怪嗥声惊醒了,还是昨晚黄昏时听到的、那种被老铁子称之为“夜猫子”的声音。乍听起来,像长长的哀鸣,像失去亲人子女后的悲婉的哭泣,那悠远的泣诉般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对天地间遭遇的深深不满和控诉,是一种绵绵的哀怨和愤怒。只要这声音传入你的耳膜,就如一把不可阻挡的锋利冰冷的尖刀,穿透你的心肺,穿透你的神经,使你心灵深处震颤,为之情动,不由得生出一丝与它一起哭一起哀伤的共鸣。这是经历过旷古的大悲大哀之后,才会产生的哀鸣长嗥。

白尔泰和铁木洛静静伫立原地,谛听这晨间祈祷般的哀婉嗥声,脸色肃穆,莫名的悲伤情绪油然而生,眼睛都有些湿润,这是一曲人类任何天才音乐家,无法创作出来的最动听的兽类哀乐。

他们看见了它。

在东方不远处沙梁上,伫立着它的身影。瑰丽的晨霞,映照着它那雪白色一尘不染的躯体,更显出无比迷人的美丽色彩。

它扬起尖长的嘴巴,冲那轮从东方沙线上冉冉升起的红金太阳,不停地悲嗥,似乎是向那轮火球倾诉自己的哀怒。它的毛茸茸长雪尾拖在地上,白洁的毛皮在霞光下,闪射着似银如雪的亮光,令人头晕目眩。而它的旁边,也站立着一只“怪兽”,它站的姿势与那只银狐一样,四肢着地,蹲在后两肢上,前两肢轻轻支着地面,而一头长发也已变得雪白,身上衣衫破碎成条状随风飘荡。只是嘴巴没有狐般尖长,脏黑的脸上也没有长出长毛,不过黄色茸毛已布满脸颊,而且“它”的肚子似乎微微鼓起来了。

“是她们吗?”白尔泰轻声问。

“是它们。”铁木洛老汉也静静地答。

他们俩再无话,似乎谁也不想打破这美丽瞬间。老铁子也一反常态,没去抓他那杆老猎枪。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沙梁上那一对天地间最奇特的“怪兽”组合。他猜不透,人和兽为何如此和谐,如此和睦相处,甚至相依为命呢?白尔泰思考的是另一层意思:珊梅活得挺好,她已变成另一只“银狐”了,是个“狐婆”,美丽的“狐婆”。她已经融入了狐的世界,融入了大自然,融入了大漠,学会了狐类的生存方式,其实说开来,她只不过重新恢复了人类远祖们的生存功能而已,每个人身上都具有一种兽性,只要放进大自然中与兽类为伍,都能萌发出那种潜在的兽性功能。人本来是一种动物,只是有了高级思维后,觉得自己不应是动物而已,除了这点,人与兽有何区别呢?照样吃肉,吃得更狠更广,照样吃米,吃得更贪更多,照样占有,占有的更奢侈更无境,照样相斗,相斗得更残酷更持久。其实,人比兽更“兽”,因而称之为“高级动物”。

晨祷般的哀嗥结束之后,它和她从那座沙梁上消失了,无影无踪。

老铁子和白尔泰也收拾起东西,骑上骆驼,开始了漫长的追踪。

后来,他们好几次在早晨听到过那祈祷般的哀嗥。他们俩心里清楚,老银狐失去那么多亲族,是何等的哀伤和悲痛,它惟有通过晨间寂静,向世界,向莽莽沙漠倾诉自己无尽的哀思,呼唤同类的灵魂,呼唤新的伙伴。可它清楚,这广袤的莽古斯沙漠里,再没有一只与它共命运的狐狸了。

干硬而黄褐色沙地上,隐约可辨那两行不很清晰的遗迹。时断时续,时而消逝于沙洼地干蒿子丛间,时而出没于丘壑纵横的沙山之中,有时完全失去了她们的踪迹。老铁子下骆驼几乎一粒沙一片草地去寻觅,最终还是从另一处有水或有野鼠的沙地上,找到那一对足迹。

“老爷子,你真是码脚印追踪专家!”白尔泰面对着远远伸向大漠深处的那两行足迹感叹。

“我真纳闷儿,这只老银狐,带着我那儿媳妇要去哪里?它一直跟我们玩捉迷藏,想甩掉我们,它好像故意不回它的真正的巢穴。”老铁子也望着那足迹出神。

“它还有一处真正的巢穴?”

“那是肯定的。它们出来觅食被我们撞见的。可这只狡猾的家伙一发现被跟踪后,就绕起圈子来,死活不回老巢了。它不回老巢,我们就没办法靠近它们,哦,这个老狐狸!”

“那咋办呢?”

“别急。我琢磨着,它的老巢肯定在那儿,我们干脆先直奔那地方,不跟它兜圈子了!”老铁子一拍驼背,果断地做出决定。

“那是在哪儿啊?啥地方?还多远呢?”白尔泰疑惑地望着老汉那张在沙漠里变得更粗糙更黝黑的脸。

“远喽,在大漠深处。是一座古城。”

“古城?”

“对,一座叫沙漠淹埋的古城。我们管它叫‘黑土城子’。”

白尔泰的眼睛突然一亮:“老爷子,我听说过这个黑土城子,据史料记载,是一座被沙漠淹埋的古城。那次你说带我去看一个地方,是不是说的就是这个黑土城子?”

“对,就是这黑土城子。”

“好哇!老爷子,那座古城里究竟有啥呢?”

“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了。其实,我早就想到了,也就在那儿,老银狐可以找到一处安全又温暖的窝儿,这茫茫大漠,别处它是无法长期居住的。”

于是,经验老到的铁木洛老汉,做出了一项大胆的决定,放弃了绕着圈子步步跟踪,而是直奔莽古斯大漠深处的那座古城——黑土城子,等待它们,以逸待劳。

“老爷子,你是啥时候去过黑土城子?现在还能找得到那儿吗?”

“早哩——”铁木洛老汉脱口说出,脸上闪过一丝对遥远历史回忆的专注神情,接着突又缄口。

“早是什么时候?”

“好了!别刨根问底儿了!到了时辰,我自然会告诉你的!”老铁子吼起来,显然他是极不愿提起往事,提起那遥远的往事。

白尔泰闭住了嘴,不敢再触动老铁子那早年的历史经历,往日秘密。他告诫自己,耐心,再耐心,要像这眼前的沉寂的大漠般耐心,他已经接近那谜底,接近那深埋在沙漠下边的历史沉淀了,千万不要操之过急。

他们默默地行进。整日地在驼背上晃悠,到了晚上便找一处沙湾子过夜,第二天接着走,没完没了,似乎赶着一个无头无境的路。不知道终点在何处。

白尔泰的嘴唇皲裂,起满水泡,冬末的漠风,吹打得那张白皙的脸已经又黑又粗糙,上边长出了长长胡须,本已够长的头发现在更变长,看着似乎像个野人,只是显得极度的疲惫和虚弱。惟有那双眼睛,始终闪动着希冀的光芒,倔犟而勇敢地直视着茫茫前路。而且,那张嘴始终沉默着,从不多说一句废话,也不打听任何赶路程的情况,一切听任铁木洛老汉的安排。他深知自己该说什么和该做什么。

老铁子心中,不得不佩服这个文弱书生的坚强和耐力。他甚至有些暗暗喜欢起这年轻人了,他那股为自己喜欢的事,敢于赴汤蹈火的劲头让他心动。要是自己的儿子铁山,像他这样多好啊,老汉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种念头。他兀自笑了。摇了摇头。

白尔泰在后边的驼背上,听见老汉的怪笑,抬起微闭的眼睛看了看老汉的后背,没有说话。他已经很是木然。漫漫的路,茫茫的沙,他们都需要缩进各自的内心世界,回嚼自己的生活,反省人生得失。人类贤哲的感悟,不是在灯红酒绿的闹市和充斥铜臭的张狂飞扬的生活中所得,而应都在这种纯净的大自然怀抱里,在毫无巧取豪夺、世俗纷争的时候,也就是在这天人合一的状态下,冥冥古井般的心境中,才能有真正的思考和朴拙的感悟。古时老庄如此,近代消亡的“孛”的贤哲们也如此,他们都是崇尚大自然,把自己置于自然状态下,才获得思想的解脱,哲思的飞跃。现代人正在失去人的自然状态,忘却了自己是什么,来自何处和走向何处,这是现代人的悲哀,现代人变得“现代”之后反而迷茫了,反而呈另一种的愚鲁了,只知征服,只知巧取豪夺,只知更要“现代”。白尔泰忽然感觉到,人就像那被漠风吹拂的一粒粒沙子,时停时滚,时飞时聚,时在高空舞扬,时在洼地草根下埋没,聚众时千军万马横扫旷野,单粒时孤孤寂寂可嵌进兽毛草叶,一切活动、一切结局——甚至没有的结局,全听凭于大漠之风的强弱疾缓、东西南北上下左右的方向来定。漠风是沙粒的主宰。万能的大自然,是人这粒粒尘沙的主宰,只是,这粒尘沙被抛到空中时,却忘却了是风把它送上来的,便变得张狂起来,觉得自己是下边尘世的主宰。这是一粒沙的幼稚和可笑,也是它的悲哀所在。他冥冥中感到,有一种启示在催动着他,要不懈地追寻“孛”的贤哲踪迹,因为那踪迹正是现代人所失去的人的自然状态,人的崇尚大自然的心灵轨迹,人在大自然之中的准确位置。人应该寻回自己的自然,恢复这准确位置。其实,人不应忘了自己是大自然的产物。所谓“上帝”创造了人类,这“上帝”其实就是大自然。

想到此,他突然朗朗一笑。于是嘴唇上的水泡破裂,渗出淡淡的血水,疼得他歪了歪嘴。

前边的铁木洛老汉回头看了一眼他,然后又转过去。不久,从他嘴里飘流出一首古歌来。

当森布尔大山,

还是泥丸的时候,

当苏恩尼大海,

还是水塘的时候,

咱们祖先就崇拜天地自然,

跳唱“孛”歌“安代”祭祀万物——

哦,跳“孛”来哟!

哦,唱起“安代”!

我们崇拜长生天,

我们崇拜长生地,

我们崇拜自然万物

——因为我们来自那里!

哦,跳“孛”来哟!

哦,唱起“安代”!

白尔泰明白,老汉唱的是萨满教的“孛”歌,也就在这大漠中亘古的宁静里,没有任何生命痕迹的空天空地空沙间,他的心灵才会被勾回往日的岁月,回想起那些充满生命活力的老歌。也就是这种环境里,人才可能重温过去,遥想当年,捕捉心灵中一闪而殁的往日辉煌来慰藉此时的孤寂。

苍凉而雄浑的“孛”歌——“安代”旋律,代表了已逝去的整整另一时代,音律沉古而高亢,如风穿行高山松林间,如溪淌过清寂岩洞中,激越而不张狂,悠远而不乏旋律,你眼前似乎浮现出蓝色的大海和浮动着一座冰山,无限的高空中,一座火山口喷发着炽热浓红的岩浆,又似风雨中顽强的蜘蛛在续吐生命的丝网。

白尔泰的内心深深感动,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捕捉和牢记着这古歌透出的所有含义。他拿出小本子,先记下那歌词,又简单勾记了那重要的旋律。

这时,老铁子的歌声戛然而止。

他的白驼也停下了。

“你看,古城,咱们到了。”老铁子扬一扬驼鞭,指着前边。

于是,白尔泰也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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