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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北京往事-第48章

小说: 北京往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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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爱”,而当时他是多么希望使用“爱”这个词啊! 
高文知道常珊一直在寻找他,甚至也找遍了新疆南北,但高文不敢见她,盛珠的阴影挥之不去不说,千善子跟他的关系还没了结,他知道和常珊见面的结果 ,而这结果他不配也无力承担。像所有的弱者一样,他选择逃避。可现在他突然觉得他绕不过去,逃避不了,四十年前的往事汹涌而来,他逃到天涯也要把他席卷而去,比如,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出门,而且是来到这么偏远的丽江,却依然以这种做梦也想不到的形式撞上了。 从常珊留言的日期看,她是三年前来的这里。如果常珊来丽江酒吧,她一定会来布拉格的,这一点非常肯定。他们有着诸多共同的情结,当然包括布拉格情结。但高文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把保尔。魏尔伦的诗留在这里。这可是一切的一切啊。在这十几本的“丽江往事”里,除了那些匆匆见过一面玩户外也玩艳遇的人留下真名之外,唯一留下真名的就是常珊。常珊绝对不会想到高文有一天会看到她的留言,她一定是在走投无路的绝望中想在这里了结这个秘密,埋葬这份深爱。   
《北京往事》第二十章(4)   
“你怎么啦?”上官悄悄进来的时候,高文毫无察觉,“你哭了?” 
实际上高文已经泪流满面。 
“到底怎么啦?”上官坐在他对面翻着一本“丽江往事”,“你是看这个看哭了?有什么感动的事啊?让你这个老头这么流泪?” 
“不好意思,”高文接过上官递过来的纸巾,擦着泪水说,“对不起,对不起。” 
“你这人感情还挺丰富啊,到底看到什么啦?”上官很不肖地翻着“往事”,说“到处 都是往事,连丽江这个花里胡梢的地方也搞什么丽江往事,真可笑啊。” 
她把册子往桌上一撂,招呼到: 
“服务生,来一杯咖啡,多米利加。” 
“你来过这里?”高文不知道还有多米利加咖啡,觉得上官对这里很熟。 
“来过多次了,我喜欢这个岛国的咖啡,它和海地为邻,海地知道吗?就是老打仗的那个国家,我们国家还派部队去维护秩序呢。” 
“好像听说过。” 
“只有这家有这种咖啡。” 
咖啡端来之后,她追问到:“你刚才怎么那么伤心啊?给往事弄的?” 
“噢,差不多吧。” 
“我说你感情丰富嘛!” 
喝了一口,上官拿了一册最新的丽江往事留言册,写道:“漂亮女生,温柔坚强,昨晚在樱花酒屋豪唱青藏高原的那位就是我,明天早上七点在大石桥上相约两位俊美男士奔赴梅里雪山。” 
写完她把往事挂在醒目处,对高文说: 
“这就是往事啊,你明天去吗?” 
“你这是在创造未来往事啊。” 
“不创造哪有什么往事啊。” 
“往事怎么能创造呢?” 
“当然能了。看你这么老了,我不想说你听不懂的话。否则,我早就说游戏了。” 
“游戏怎么能跟往事一样呢?” 
“游戏过去了,不就是往事了吗?” 
“可你失恋了,你不痛苦,你来丽江干吗?” 
“我不失恋,我能来丽江吗?游戏很快就要覆盖往事。” 
高文思忖着这句话,他一时还不能领会这句话的含义,往事是刻意创造的?这不是在说小说吗?而生活的严峻真实容得你演戏一样刻意安排?高文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已他遥不可及了,高文自然不可能跟她去梅里雪山。突然冲动地拿起了一册“丽江往事”,翻到常珊留言那一页,说:“一九六九年的事算是游戏吗?” 
上官一瞥就放下了。 
“你就是被这个感动得流泪的?”上官睁大眼,他到目前为止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正眼看过高文。 
“是的,”高文说。 
上官突然放声大笑。 
“那是我妈。” 
“谁是你妈?” 
“常珊。” 
高文的脑子一下子炸了。 
“常珊是你妈?” 
“三年前是我陪她来这儿的。” 
说着,上官翻开留言册,“这是我三年前写的。” 
高文看到龙飞凤舞的:“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整整一张纸交差叠映写满了“爸爸”,刻骨仇恨,万般哀怨,也许还是无限思念。 
虽然没留名,高文一看就知道是上官的笔迹,跟她刚才留言字迹一样。 
“你很想你……爸爸?”高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说话,声音已变调了。 
“什么?” 
“我说你很想你爸爸?” 
“我家在上海,妈妈跟我爸爸离婚,我就跟我妈妈来北京了。”上官答非所问。 
“你可以去常去上海看你爸爸啊。” 
“我没见过我爸爸。” 
高文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没见过你爸爸?” 
“上海的爸爸是我的朋友,不是亲爸爸,我妈怀孕的时候跟我这个爸爸结婚的,所以我没见过我亲爸爸。”上官喝着多米理加咖啡,“唉,丽江真是像罗马一样啊,是个不设防的城市,到这里来人就变得没有秘密啊。” 
桔黄的灯光把高文的脸由煞白映的铁青,高文的心口像打雷一样。高文使出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高文逃避似地转移话题:“你可一点上海口音都没有啊” 
“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 
“你手这么哆嗦,怎么啦?”高文把啤酒端得泼泼洒洒,“没事。没事,你说,你说……” 
“我妈妈差一点被我爸爸毁了,”上官更加口无遮挡,“就差没得神经病。已经有一个女人为他发疯了,到现在还没好。还有一个女人为他被自己丈夫砍死了。我妈妈还算很信运了。那个发疯的女人本来是开歌厅的,我妈妈把那个歌厅接下来开了茶楼。一定要起名叫《北京往事》。一直亏本,还在硬撑着。我爸爸是个作家,写过一本书叫《北京往事》,我妈妈找边了全国,还找到美国,为了找他,几乎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连我上大学的学费都是我自己挣的,也没找到我爸爸。其实根本就找不到他。” 
高文突然像局外人一样问道: 
“你爸爸现在在哪儿?” 
“那个男人有病,很严重的抑郁症,跟精神病差不多。后来听说犯了的政治问题,还在做牢吧?也可能被枪毙了。” 
上官品着多米利加咖啡,忧郁的神情一闪而过,问道:“不说这些了,来漓江就是为了开心的,你明天去梅里吗?”   
《北京往事》第二十章(5)new   
“去!”高文说,“我还要跟你去北京。” 
“多米礼加和海地共同拥有伊斯帕利奥拉岛,这两个国家都有过革命和穷困的历史,”上官好像没听见高文在说什么 只顾自己地说,“可这两个国家从不打仗,打仗都是海地自己跟自己打,海地的军法贵族喝咖啡都到多米利加来喝,多米利加的咖啡都被清洗过,颗粒饱满,酸度极加……”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高文心不在焉问道。 
“我男朋友在海地,他是联合国维和部队的。” 
“他现在还在海地?” 
“被打死了。” 
“你跑这么远,就是想喝一下他喝过的咖啡?” 
云翳一样的表情笼罩着她,寂寥中,上官失声痛哭。 
高文心疼如刀剐,这分明是自己的基因啊,失去恋人的痛苦让她再也装不下去了。 
高文意识到自己必须坚强。 
“明天去梅里雪山,然后我们回北京!”高文一把握着上官的手,不再哆嗦,不再无力,握得上官止住了顿哭。 
上官饮泣道:“你去北京干吗?” 
“我想喝北京的多米里加咖啡。” 
“北京没有这种咖啡。” 
“那我就陪你去多米里加。” 
上官楞了一下,说:“你陪我去多米理加,我就陪你去芳草户农场。” 
“你……你是……” 高文说不出话了。 
上官没有抱住高文,还松开他的手,只是把高文面前的啤酒一饮而尽, 
“我不很你,只很自己。” 
高文颤抖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恨自己?” 
“因为我不恨你!” 
高文哽咽说不出话,可他最想说的就是:“你怎么知道我的?” 
上官看出高文很激动,上官说:“我在飞机上就看出你了。当时我还不敢确定,到这个酒吧看到你流泪,我就知道是你了。你跟书上的照片变化不大,当然除了我妈妈,就是我能看出是你了。” 
“你不是说我做牢了吗?还说我被枪毙了,” 
“都是传闻,。” 
“你跟你妈妈一样会掩饰啊” 
“她现在不掩饰了,她在北京往事的茶楼的正墙上一个硕大的镜框上就贴着你一九六九年的送她的情诗。”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河水的流淌声被雨声掩盖了。 
高文发现上官悄悄把刚写的相约去梅里的留言撕调了。 
还没等高文发问,上官说:“我妈明天来,我已给她发信息了。” 
“不,”高文坚定地说,“不要他来了,我去北京。” 
1995年6月16日上午11时20分于北京东八里庄租宅 
2001年7月21日改于北京亚运村 
2006年3月15日恢复原貌于北京亚运村 
2006年5月20日凌晨3点删改并定稿与亚运村   
《北京往事》后记new   
依然遗憾,依然匆促,但现在你看到的已是一部全新的《北京往事》了,尤其是,它的内容和我钟爱的标题最终吻合,这是最了却我心愿的地方。明明写当代的事,那时候一定要冠以〃往事〃,其用意我至今不知。就是喜欢。因为一次野心勃勃而又一往情深的承诺?看完《布拉格之恋》,我对她说,我要写一部名字叫《北京往事》的大书。结果出来的却是一个关于抑郁症的故事。 
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作为地摊文学的《抑郁症患者》到多年前作家出版社删改修订出版的《北京往事》,它以各种形式名噪于世,甚至央视也以罕见的隆重形式购买了该书的电视剧版权。此次河南文艺出版社和海外同步推出,而我却总是意犹未尽,一九九二年到二○○六年,十四年里,我为它改了多少遍,熬了多少夜,不计其数,在我心中这还是一部过程中的书,一部还有很多空白的书,一部壮志未酬的书。 
纳博科夫《洛丽塔》的修订版,删改版,增订版,还有假冒的完全版,充斥世界,结果连他本人也不知道哪个版本是他的原稿,而《北京往事》与以〃伤风败俗〃引发争议的《洛丽塔》不同,和匈牙利作家伊姆莱的创作有点类似,一部书从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写到九十年代,不断删改,增补,再删改,再增补,由于妥协,由于捍卫,也由于版税。我喜欢的《寻踪者》从一九七五年到一九八九年,再到翻译到中国,凯尔泰斯·伊姆莱也已修改了二十三年。 
显然,《北京往事》了却了我的重要心愿,却不是最后的版本。当初写它的时候,我还把〃抑郁症〃写成〃忧郁症〃,由于题材尚无人涉足,敏感怪异,我梦想一鸣惊人。结果没有惊别人,却惊了自己:热恋中快乐的我怎么写出这么不快乐的书?那时候国人对〃抑郁症〃还很陌生,这种话题的大面积谈论是在十几年后的今天。我涉入了一条凶险之河,没有出口,现在依然冷冽迷茫,但我早就看到了出口,看到藏匿中的小河如何汇入大海。 
我是一个商人,或者说我更愿意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商人,对功名利禄乐此不疲,为自己对文学爱得这么久这么深感到羞愧,也许我不能释怀的事关真理、真实、真相,并且只能用我回避不了的甚至与我本人无关的上帝恩赐的天赋把它们写出来。我从不讳言我要写出力求闯关的伟大作品。 
依旧怀念旧时光和老朋友,希望我想念中的人们再一次读到它。两次不能踏入同一条河,现在河里流淌着更多的温暖和希望,连高文都意外地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并决定到北京和常珊见面。这是以前的读者不敢想象的事。美好结局,落入俗套,但假如读者觉得这种美好还是动人心魄的,那么我付出的代价也就值了。只是想到河水里还有盛珠的鲜血,河岸上千善子还噩梦缠身,我又觉得这样的安排厚待了幸存者,只能在未来对劫后余生的期望和要求都要更高。 
作者记于2006年5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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