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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放下武器-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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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就很有些玩笑的成份了。大家就都笑了起来,那年头有一首歌叫《笑比哭好》,劝人们不管面对如何的挫折都要笑,然而像于江海那样,腿都被打断了你还要他笑,这是不大可能的。
  黄以恒将吴成业按到沙发上坐下,就开玩笑说:“你们当过反革命的就是不一样,走路都是横着走,文革中当过反革命的人就跟当过老红军一样,资格太老,谁都不敢得罪你们这些反革命。”
  吴成业也被这无拘无束的玩笑弄得情绪很轻松起来,他说:“当过反革命的人就像出家的和尚,牢都坐过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黄以恒说:“是呀,连林彪都敢反,还不敢反县委书记吗?”
  吴成业说:“我可没反过你呀,你不能再给我打一次反革命了。”
  黄以恒说:“你反‘五八十’工程,算不算反我呢?那我告诉你,‘五八十’垮了承担责任的是我,而不是郑天良和你,我的老同学,你想过没有?你是不是觉得在老同学困难的时候应该帮我一把。”
  话题渐渐切入正题。吴成业说:“我能做的事当然会做,我不能做的事想做也做不了。比如说,跟老百姓打架。”
  黄以恒说:“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什么打架不打架的,这叫发生纠纷,出现纠纷妥善解决不就行了,怎么能把党群关系干群关系对立起来呢?我今天找你来是让你做能做的事,你是同济大学建筑系毕业的高材生,给我设计一些民房总是可以的吧?”
  吴成业说:“五条商贸大道你不让我设计,民房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黄以恒说:“商贸大道不是不让你设计,而是你不愿设计,县政府决定设计成统一的五层楼,你非要两层三层四层混着来,最后建出来就像参差不齐的狗牙一样难看,县政府能按照你的思路来吗?”
  吴成业说:“不要再纠缠什么历史了,你要把我的历史翻出来,就是反革命。有什么事,你快点下指示吧!”
  黄以恒说:“我们县已经被列入了全省改革试点县,所以我们无论经济建设还是城市建设、乡村建设都要走在全省的最前面。明年底工业区一期工程投产后,全省的改革试点现场会就在我县开,所以县政府决定,要把这个会开成一个改革开放的示范会,经济腾飞的经验会,城乡一体化的观摩会,到时候五条商贸大道、工业区七大企业全面投产,合安县两年大变样的蓝图基本就实现了。现在我们为了强化试点县的内涵,决定在三省交界的王桥集新建一个经济实验区,建成横跨三省的农产品、小商品批零集散中心,另外就是要在从邻县进入我县境内的十八公里沿线道路两旁建新型的农民新村,十八公里一字排开的两层小楼,要让省市领导们一进入到我县境内就要看到改革开放的崭新面貌。”
  吴成业说:“你这不是形式主义是什么?农村真的到了那一步了吗?这种形象工程面子工程都是假大空那一套,如果每个老百姓都看透了共产党的干部搞形式主义搞花架子搞弄虚作假,他们还能相信你真的为老百姓办实事吗?”
  黄以恒很平静地说:“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形象工程不等于是花架子,而是对客人的尊重和对自己发展的信心,如果你将合安县搞得又脏又乱苍蝇横飞屎尿遍地,是真实了,是显得很可怜了,是值得人同情了,外商和投资者可能会怜悯你,会给你送一些破棉袄旧鞋子,甚至还会捐一点钱让你买粮吃,但外商绝不会到这个破地方来投资的。你说是不是?你家里来客人总不会连马桶还放在屋里吧,美国政府接待中国首脑的时候,也要在白宫南草坪搞三军仪仗队、奏国歌升国旗吧,你能说这是搞形式主义搞花架子?”
  吴成业还真辩不过黄以恒,他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对付他就接着说:“十八公里的两层小楼,钱呢?农民收入只有五六百元一年,一幢小楼少说得一两万,到哪儿去偷钱去?”
  黄以恒以他一惯的举重若轻的语气说:“县里补一点,农民拿一点,银行贷一点,用三条腿走路,你看如何。现在我要跟你说的就是,没有钱找我,拿不出图纸来就找你。套型由你定,尤其要强调厕所的位置和设计,厕所干净整洁和保证用上井水是新农村文明的标志。”
  吴成业说:“我反对你这种形式主义,但我决定这次执行你的指示。”
  黄以恒说:“我们的钱很紧,要体现实用和美观相统一,你可不能按资本家的公寓设计哟!”
  吴成业说当然不能再犯县城中心广场上的雕塑错误了。县城中心广场刚刚竖起了一座三十六米高的不锈钢雕塑,花掉了近八十万元钱,还是专门从上海找专家设计的,吴成业认为设计得很好,三个抽象的女性托起一轮太阳,长发在风中飘扬,微仰的头颅眺望远方充满了信心和希望。可县城的老百姓不买帐,他们在雕塑落成的第二天就编出一句打油诗:
  合安领导瞎屌干
  造个雕塑八十万
  三个女人托个蛋
  要多难看多难看
  这四句顺口溜传到了黄以恒的耳朵里,他在晚上散步的时候又去看了看,确实有点难看,太阳白森森的,是像个蛋,三个女性面部生硬而含糊,眼睛鼻子都看不清。也难怪老百姓不满意,这雕塑家搞那么抽象干什么,存心是让人看不懂。所以他内心里也很不安,这次决定请吴成业出马设计新农村别墅,最起码可以省设计费,而且有话还好商量,今天以开玩笑作为他们见面的开场白,效果确实不错。
  然而,吴成业拿出来的设计方案让他很不满意。
  吴成业设计的农民新村两层小楼总共设计了六种套型,不是供选择的,而是六种套型间隔使用,造成一种参差不齐和错落有致的变化,黄以恒听了介绍后说:“你又给我来狗牙交错了,这十八公里农民新村就像一支迎接客人的仪仗队,要整齐统一,这是县长办公会上定下来的,如果这个歪戴帽子那个跷着二郎腿,这还像队伍吗?顶多是一支打了败仗的游兵散勇。”
  吴成业说:“十八公里清一色麻将一样,没听说过。而且不符合基本的美学观点,建十八公里的房子,不对称的和谐是最起码的要求。”
  黄以恒说:“你给我上美学课了,我听不懂。你不仅没按照县里的要求设计,而最大的问题是你将每户的水井都设计到楼的后面了,这样车辆经过这一路段时,就看到我们还没有吃上井水,而且改建的厕所也设计到了屋后,车辆经过时根本就看不到厕所。”
  吴成业有些沉不住气了:“你这水井和厕所究竟是给老百姓用的,还是让领导们看的?你这不是花架子是什么?”
  黄以恒说:“你不要吵好不好?我们的建设方针除了体现城乡一体化的建设成就外,还要把农民别墅建成一支展示合安改革开放成就的迎宾仪仗队,建成一个改水改厕走在全省最前面的样板和示范,所以我事前一再跟你讲要从设计中体现出改厕的巨大变化。”
  吴成业说:“任何人都不会把厕所和水井作为设计的目的,作为一个设计者所能做的只是如何突出房屋的实用价值和审美价值,如何让人们感觉不到厕所和水井的存在。”
  黄以恒说:“你是专业权威,我们当然要听你的,但当专业和政治发生冲突的时候,你说政治服从专业呢,还是专业服从政治呢?”
  吴成业说:“按文革的观点来看,一切为政治服务,林彪就曾提出过不能用军事代替政治。那么我倒要请教你,现在是政治挂帅呢,还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呢?”
  黄以恒心里暗暗叫苦,这个老反革命确实不是好对付的,于是他就岔开这个无聊的争执,说:“小平同志讲了,办实事,不争论。所以我想请你能不能修改一下设计方案,筛选出一种最好的套型作为统一的建设标准,另外就是要将水井和改进的卫生厕所位置移到楼的前面来,要让来合安的客人们都能看到。”
  吴成业笑了起来:“将厕所放在楼前面?没听说过世界上还有如此漂亮的楼房设计。”
  黄以恒说:“当然不能放在屋里,毕竟没有自来水冲,只能用井水冲,井放在楼前不难看,但厕所放在前面也肯定不雅观,我们之所以请你这个专家,就是要让来合安的客人们既看到了厕所,又感觉不出是厕所,这关键就是要靠你发挥专长了。”
  吴成业说:“那么就请你另请高明吧。我是坚决不会这么做的,厕所放在家门前,夏天东南风一吹,家里全是厕所的味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县领导们是怎么想的?你们出风头,连厕所也要当演员。我不干!”
  12
  吴成业扭头就走了,他是那种说得出来就能做得出来的人。黄以恒最终没能让吴成业帮上忙,他让宣中阳代表他去跟吴成业又谈过两次,希望他能改一改图纸,找外地专家设计还得多花好几万。吴成业说:“在钱和政治之间,钱必须要服从政治。黄以恒在乎钱就不会搞这个花架子工程了,现在许多农民都说没钱,要盖就让县里掏钱。我看他怎么办。”宣中阳也碰了一鼻子灰回去了,他对黄以恒说:“这个吴成业也许适合到地震局当局长。”黄以恒坐在那里,没有说话。那天他正在患感冒,他靠在椅子上想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感冒并不是外部的风寒所致,主要是自己身体内部出了问题,内部出的问题才是病灾的根本原因,后来他又发觉这个结论实际上没什么意义,马克思主义哲学中早就讲过,内因是变化的依据,外因只是变化的条件。
  郑天良从北京回来后,那种感觉也就是成语中所说的“满面春风”,他见人就散一支“中南海”香烟,他本想给黄以恒一包“中南海”,但觉得那样做未免有点讨好和感激的嫌疑,所以他就忍住了,只是在黄以恒刚抽完一支的时候,又递上去一支。郑天良有一种被接受洗礼后的澄明和清澈,他向黄以恒说起了中央领导跟他们在一起照相的时的情景,许多人为了能抢到跟中央首长最近的位置,甚至还发生了一些拥挤,郑天良说他就站在最后一排,他将照片拿出来给黄以恒看,黄以恒看到郑天良站在后面只露出一颗脑袋,仅有一粒黄豆那么大。黄以恒说:“不管怎么说,你总算是跟中央领导留过影的人了,这是你的自豪,也是我们全县党员的骄傲。”郑天良也不怎么谦虚了:“我虽然做的还不够,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从来都是把党的原则和组织纪律当作是自己工作和生活的一面镜子,时刻反省自己是不是以个人利益为重了。”黄以恒说:“这一点人民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所以我的提议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这就是你的威望之所在,就连跟你争吵的田来有都没有表示异议。噢,我还要告诉你一声,这半个月你不在家,我们已经将省建行的钱又争取过来了,梁书记可是出了大力了,那天在省城跟刘行长都喝得夜里在旅馆里吐血了。所以钱的问题你也就不用担心了。这半个多月出去也够辛苦的了,先休息两天,洗洗澡,换换衣服,调整好了以后,再来上班。”
  郑天良说要立即投入工作,黄以恒说在家陪陪嫂子吧。郑天良说老夫老妻的了有什么好陪的。黄以恒说就这样吧,说着就被宣中阳喊去参加电子元件厂的奠基去了。
  郑天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让他休息几天,这可是从来没有过先例,县里的七品官们还没那么娇贵,还有就是电子元件厂奠基,他这个分管工业和负责工业区的副县长为什么不去。他有些糊涂了。
  两天后,黄以恒将郑天良找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天很冷,黄以恒让县委办公室的小林又拎了一个煤炉来取暖。等他们点上烟,泡上茶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很暖和了。黄以恒这次先给郑天良递上烟,他说:“有一件事,我想找你商量一下,很难办,我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市里盯得紧,我想也许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解围了。”
  郑天良说:“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再说你是一把手,你可以直接指示我去做什么事,也不存在什么帮忙解围。除非你是私事。”
  黄以恒诚恳地说:“说起来我们现在是上下级,但论年龄你是我兄长,论能力你比我强,论资格你也是我的老上级,有些很困难的事我还真不好以组织的名义向你提出来,但我想来想去,这件事还是得向你开口。”
  郑天良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有话你就直说吗,我能做的事还有什么推托的,这点组织原则还是有的,更何况我还是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嘛!”
  黄以恒说:“你老兄能有这个姿态,我也就放心了。我们县作为全省的改革试点县,争来也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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