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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百花杀-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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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肯给把握的,只那个极年轻的学生大夫,乾净的刘公子。

其实他早就不耐烦了。生或死,都给他一个结果。那个少年大夫,胆识很好。

「…孙伯,」他虚弱的唤着老仆,语气却依旧有没有放弃的坚持和尊严,「刘公子还在牛家庄吗?」「是。」孙伯恭敬的回答,「牛家公子现在在练走了。半年工夫而已呢…」「你去瞧瞧刘公子有空没有。」他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老爷夫人问起,就说我主意的。」「少爷!」孙伯大惊。

「别怕。」少微笑了笑,「我躺得闷了,找他来谈谈而已。」闭目假寐,疼痛和久病折磨得他虚弱不堪,但并没有让他神智糊涂。有些忐忑,良医都有些傲气,不知道那少年大夫肯不肯来。

还没睁眼,他就知道,刘兰秉来了。那种乾净的、隔绝的氛围,和凡俗没有半点关系。

他睁眼,正对兰秉那双清冷的眼睛,「朱公子,你元气渐失。我开剂药膳,暂时固元吧。」「…我吃了就吐。」他轻轻的说。

「少量多餐。」兰秉坐下来开药方,「一次饮半茶钟,半个时辰一次。吃不下,就灌。」他冷厉的看过来,「我不想看到你不是病死,而是活活饿死。」少微安静下来,示意老仆拿了药方去,他久病怕声,通常只有老仆在眼前伺候。

「刘公子,你有两分把握吗?」他问。

「现在剩下两分了。」他专注却淡漠的看着少微,「你又耗损了些。」「…你不如开剂让我看起来似乎垂危的药方。」少微出乎意料的说,「好让我的爹娘同意动手术。」他的表情没有变,只是垂下眼帘,「是药三分毒。我不能残害我的病人。」「那我就该慢慢等死吗?」少微尖锐起来。

兰秉微弯嘴角。少微为之了一惊,没想到他会笑。

「朱公子,我并没有放弃你。」兰秉轻轻的说,「但我不能在病眷反对的情形下动手术。因为病眷的心情牵连病人的心情。你决心若此,就说服你的爹娘吧。强行之,只是让机会更稀少罢了。」伸出白玉似的手,「朱公子,我再诊看看吧?」沈默了一会儿,少微交出自己的手。

兰秉的药膳有效,能进饮食後,少微略有精神了。但父母坚决不同意手术,朱夫人甚至以死相胁…却忙着给他谈亲事。

居然没人相信他会活下去。他略感荒谬,却心平气和。

或许是那个年轻的大夫,淡漠却坚决的说,不会放弃他。

朱夫人对兰秉非常不客气,甚至出言侮辱。但那个年少大夫却罔若无闻,时时来访,用一种专注而冷淡的眼神关注着他的病情。

大概没有人比他还了解少微吧…就生理而言。

但他来,少微就觉得可以呼吸。像是低垂在昏暗病房的不祥阴影就会淡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乾净到没有情感,所以连死亡和病气都忌惮而稍离吧?

他知道自己只是拖着。但他不甘心,不甘心。他还想活下去,他还有许多事情想做。他不想没有拼搏就此认命死去,死在从未谋面的双胞兄弟手里。

但他也没想到,许久未发的哮喘,才是真正差点夺去他性命的真凶。在呛咳与越来越严重窒息中,他看到大步奔来的兰秉。

没有一丝焦躁,一丝情绪,像是乾净的风扫荡了整个屋子的阴沈。

衣袂飘举的他,真像是从天而降的仙人。

使出最後一丝力气,他拉住兰秉冰凉若冷玉的手,「我…想活。」在他昏迷前,那只手抓紧了他,像是要拯救一个溺水者般。百花杀番外 无心兰 之三 @  作者:蝴蝶seba

少微在剧痛、割裂,和纷乱的狂梦中不断跋涉。足下泥泞,渐成沼泽,无路可行。

但他这样一个倔强的人,沈默却不认命的人,就算没有路,他也硬要穿过无边无际的沼泽,绝对不要被吞噬。

直到沼泽渐渐成了流沙,动一步就陷得更深。渐渐埋住了胸口、颈项,没过口鼻,他勉强抬起来,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呐喊,伸出手…白玉般冷然的手,接住了他。

缓缓睁开眼,疼痛也随之渐渐苏醒。还没睁眼前,就知道兰秉在身边。那种奇异的、乾净而疏离的氛围。

他半垂眼帘,憔悴异常,眼下的黑眼圈快直抵脸颊。但他的态度还是那麽闲适、安然,像面对的不是垂死的病患,而是他看顾的一株花木。

几乎是少微一睁开眼睛,兰秉也随之抬眼。毫无畏却的直视到少微的眼底。「水?」他问。

少微眨了眨眼。他发现腹部疼痛如火灼,但他却觉得,自己可以活下去了。现在他很渴,非常非常渴。

兰秉却不给他喝水。他拿了团棉花沾水,擦拭少微乾裂的唇,又沾了些,让少微吸吮。

还是渴。

「你需要喝水,但不是现在。」兰秉的声音沙哑,却冷静,「一两个时辰後吧。

你挺过来了。治好你,我现在有五成把握。」谢谢你。少微很想说话,却只能眨眨眼。他想朝下看那个让他痛苦又屈辱的病根…却看不到。

「的确如我诊断般,是你无缘的兄弟。」兰秉淡淡的说,「肉球半瘪,渗了不少在你肚子里,幸好还能剥离。五内我也已然用烈酒药物洗涤清理,当是无碍,你出血也不多。」少微抬眼看他。说得这样淡然,当中多少争执和决断?

「没遇到什麽困难。」兰秉非常非常淡的笑了笑,「没出任何我意料之外的困难。

你只要好生调养,必可恢复如初。」但他这样憔悴,不会一直守在这儿吧?少微看看他,又转眼看门口。

「我是该休息一下。」兰秉扶着床站起来,「还有段路要走呢。」他走了出去,原本可以忍耐的疼痛和饥渴疯狂的爬了上来,让少微险些昏了过去。但守在外面的亲人都冲了进来,一屋子发闹。

母亲痛哭,不断骂兰秉差点弄死少微。还是父亲将母亲劝了出去。

老仆拭泪着,唠唠叨叨这几天的经过,他才知道他昏迷了两天。那天他因为哮喘发作差点气绝时,兰秉刚好来了,急救之後,父亲终於点头同意手术。

兰秉作好一切准备後,将所有人赶出帘幕,本来孙伯是不肯的,但兰禀扔了把小刀子,入墙没柄。他冷冷的说,不出去的人可以试试看他的刀够不够利。

他们只能围在奇怪的帘幕外看,但没多久就几乎都逃出去,呕吐不已。那个年轻的大夫像是屠夫般切开少爷的肚子,取出一个可怕的肉球。切开来里头有骨头和毛发,还有一些奇怪的肉块与内脏…孙伯是唯一颤着腿肚子看完的,但他年老,经此惊吓也病了一场。

他救了我。少微想。如他承诺般,不曾放弃我。用如此惊世骇俗的方式。他的饮食有人照顾吗?照料我这些天,就憔悴成这样。他大概都没睡吧?

咽了咽乾渴到疼痛的嗓子,少微低哑的用气音说,「好…生照料…刘公子…」待孙伯拭泪点头,他才昏昏睡去。

兰秉只睡了两三个时辰,就醒来替他复诊。之後不厌其烦的交代如何料理伤口,该吃些什麽,留下菜单和药方。

「你已经渡过危险期了。」他淡然的说,「照这样调养就好,我另有病人…每两天都会来看你一次的。」「多谢刘公子救命大恩。」他低哑的说。

「何须言谢?医者本分,为所当为。」兰秉淡淡的笑,神情依旧冰冷,却柔和许多,转身飘然而去。

但他却没再见到兰秉。

那是一个脾气太直的少年大夫,绝对不会讨他母亲喜欢的。听说为了他的饮食就吵了起来,最後让朱夫人轰出府去。

朱夫人另外请了所谓的名医来照料他,大约是脾气很好出名的。他无奈的笑。脾气好却治不了他,却轰走救了他的命的人。

但他的虚弱殆死实在说服不了人,连抗拒都缺乏力气。但开刀过了五天,他越发疼痛,腹部的伤口像是燃着火,细细灼烧,让他额头总是沁着一层薄薄的冷汗,再多安神药也没办法让他睡去,只能挣扎着,咬紧牙关忍着。

心底雪亮着,情形恐怕不太好。但若他死了,母亲绝不会与兰秉罢休。屋里的屍臭味却越来越重。

昏昏沈沈中,听到他的父亲和母亲在争执,他只能心底不断苦笑。连疼痛感都钝了,恐怕真的不好了…床帐猛然一掀,兰秉出现在他床前,第一回,他瞧见冰冷的少年大夫发怒。「非耽搁到死了,才不用拦我麽?!」兰秉声音高亢,向来苍白的脸孔染着深深的怒晕,「通通滚出去!」兰秉转眼,冰冷的眼眸燃着两簇偏执的火,「相信我麽?」没有力气点头的少微眨了眨眼。

「你会很痛,而且我会非常无礼。」兰秉一把撕下绣得华美的床帐,成了几条碎布条,「不能再耽搁了!」他眨了眨眼,鼓励的看着兰秉。

兰秉跳上床,把他的手捆在床柱,并且迅速的把布条塞在他嘴里绑起来。粗鲁的扯开他的衣服,露出渗着血水和脓液的绷带。

一刀而裂,绷带尽断,浓烈的屍臭味连他自己都呛了一下。

兰秉看着绷带却更怒,原本白玉雕就无甚神情的他,瞬间活了过来,嘴角微微抽搐,「…香灰!用香灰裹伤…」他咬紧牙,不再说话,只是取出另一把小刀,直接剖开部份癒合却渗着脓的伤口。

…痛,非常痛!

即使是病得这样久,连这般手术都能挺过的少微,也忍不住挣扎起来。他想狂叫,却因为嘴里的布条,只能发出凄厉的闷呜声。

但兰秉却恢复毫无表情的神态,拉拔开他的伤口,用烈酒和药物盥洗。像是这样折腾还不够似的,朝着里面塞着永远塞不完的药布。他就这样无情的跪在少微的腿上,让他没有一丝挣扎的余地,也无视少微,枯黄脸庞不断流下的泪。

少微最後全身一松,脸一偏,昏了过去。却是兰秉已经完成的时候。

疲倦的兰秉从床上下来,解开他枯瘦的手腕和被绑着的口。用温水拭着他的汗和泪,兰禀轻轻的说,「…你很勇敢。这样都没能杀死你。」伤口溃烂腐败,牵连内腑,挤出来的脓血已然泛绿,恐有两大海碗。血毒已行遍全身。别人早就死了。就算兰秉…也没把握将他救回来。

兰秉仰首片刻,没有表情的拧紧墨眉。

他冷静的走出去,吩咐收拾屋内和交付药方与所需用品。

朱公子没有放弃。他,刘兰秉,也不会放弃的。

***他是痛醒的。但这痛却尖锐、清晰,不是那种渐钝渐闷,觉得自己渐渐死去的痛。

转眼看到支肘阖目的兰秉,淡然如风的少年大夫,眉眼稍头却带着轻微的倔强和怒意。

原来他也是会生气的。

痛渐渐剧烈,他咬紧牙关,却还是逸出微弱的呻吟。兰秉的眼睛立刻睁开,锐利凶猛,甚至有些杀气。

但只有一瞬间,他的眼神又宁静下来,看着少微,「饮食不当,伤裹入毒,我把握少了。」少微扯了扯嘴角,用气音说,「我相信你。」

百花杀番外 无心兰 之四 @  作者:蝴蝶seba

兰秉没再跟他讨论过病情,只是完全接手照料他的一应大小事务。饮食药饵,都亲自处置,不假手他人。

少微心底雪亮,这次的耽搁恐怕非同小可。他日益虚弱,连起身吃药都不成,都是兰秉半扶半抱的喂,虽然极力勉强自己,还是吃不了什麽。

每天到换药时间他都会轻颤,必须把塞进伤口里的药布拖出来换新的。初次急救是来不及下麻药和针灸,但之後发现吃了太多药的少微,针灸或麻药的止痛效果薄弱到等於没有。

他只能忍着,冒着冷汗和虚弱,忍着。就在某个几乎忍不住的夜里,他初次萌生死志的夜里,他低哑难闻的说,「兰秉,跟我说说话儿。」那淡然若风的少年大夫,愣了愣。「…疼得非常厉害?」「除了疼,什麽都能说。」少微闭上眼睛,「兰秉,你母亲是医姑淡菊吧?那你应该是刘丞相的公子…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兰秉有些犯难。他鲜少提及自己…或说他除了看病,和人少有接触。只是朱公子费这麽大的力气讲这串话,已经面汗唇白。

分心他顾,或许不那麽痛。这人被摧残到连不痛的权力都没有了。

「不是。」他坦然回答,「良相良医什麽的,我都没想过。也不是继承师门、慈悲为怀…」他沈默了会儿,「是因为,我只认得病人的脸。」少微回眼看他,满是诧异。

兰秉思索整理了下,「我在母胎时,受过伤。其实应该必死,但我父母都能医,设法保全下来了。但我也因此与他人不太相同…我不认得任何人的脸。」就像分不出两只相同毛皮的猫有什麽不同,分不出细微差异的同树之叶。在兰禀眼中,每个人都长得一样,同样有五官,但他分辨不出细微和差异。

甚至连父母都认不出来…只能靠声音分辨。

他能读书识字,生活日常都无困难,但他不认得任何人。幼年时,有段时间,他觉得很孤独,活得很辛苦。他必须竖起耳朵,像是个瞎子似的倚赖听觉去分辨别人,但还是常常叫错。

每个人在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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