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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被遗忘的时光-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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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有船进港,就跟着去卸鱼,八块一天。”说着,从一堆脏衣服里掏出一卷钞票。 
  陈越无话可说,只有尽心尽力把曼波搓洗得干干净净。 
  曼波水淋淋坐在甲板上,兴致明显比前段时间好起来,从他刚刚的话里,陈越也听出了转机,毕竟时间过了这么久李文彪还没被揪出来,就足见人心所向了。 
  此后每天,曼波都去渔村转一圈,一是为了打听消息,二也能赚一点钱回来,有时候是帮人家卸货,有时候是给做日化品的小作坊贴包装纸,有时候干脆就是打撞球赌钱了,他总是能赚到一点。每次回来都是好消息,帮里举行了会议啦,七公他们翻脸走人啦,庄家两个儿子躲在祖屋里,轻易不出来露面啦。 
  有天回来,脸色却不太好。陈越问他怎么了,过了很久才说,是庄爷去世了,死在医院里,从上回中风以后就一直昏迷,拖到昨晚才死。 
  风光一辈子,也还是躲不了有这样一天。生前多利霸,死的时候儿子却躲在祖屋里,都不知道能不能风光大葬。只晓得争争争,争出这样的结果来。 
  第二天曼波又走了,这一走好多天都不见人,庄爷死后,没有人镇在那里,什么忌惮都没有了,帮里自然更有得一番乱,李文彪他们肯定要乘乱而起,陈越想象着,李文彪的一干死党大概这时候都要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爬出来,巴巴地往S市赶。 
  又过了近一周,曼波终于回来,一脸的疲惫,穿了一件新衬衫,整个人显得年轻干练,精神明显地松懈了下来,都过去了,料理停当了,没事了,说:“可以回去了。” 
  他仰起脸:“现在就走吗?” 
  曼波定定地看了他一阵,看得他都莫名其妙了,才笑笑:“明天再走吧,在这里再过一夜。”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曼波的声音里也有一丝留恋在。 
  这一晚,两人心照不宣地,都不肯去睡,曲起膝盖并排坐在船头。月亮沉沉地坠下来,就悬在头顶上,两个人像是流落在世界边缘,心里头满满的,都是彼此。 
  “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庄兴死了,就在‘九华’门口,刚一下车,就被人一酒瓶子扎进脖子里。他弟弟听到消息就跑路了,还没找到,家眷都还在祖宅里,彪哥的意思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七公他们也都没意见。庄兴那种脾气,仗着老爸作威作福,把人都得罪光了。” 
  陈越可以想象出其间的剧情跌宕,眼前都能浮现出道道血光,但是曼波好像讲件很普通的事情一样,声音都没什么起伏。 
  事后,陈越听到了各种更加绘声绘色的讲述,也才知道,搞定庄兴的那个人,其实就是曼波。 
  “阿越,你清醒一点,他和你看到的不一样。”他也记得苏怀舜跟他讲起时,十二万分严肃的表情。 
  但是,那个晚上,曼波是那样纯良无害,月光泼在他脸上,神情恬静,睫毛一动,睇过来一汪柔软的眼波。 
  “阿越,没事了,”曼波像是保证似的对他一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这么担惊受怕。” 
  陈越揉乱了他的头发,“重要的是你没事。”

 


☆、第十章

  “陈叔,饭好了。”费明时开了电灯,叫他吃饭。他回头看到青年还是穿一身白衬衣,斯斯文文在那里摆碗筷,不免觉得这情景有些不真实。
  他跛着脚走到桌边坐下来,提起筷子,看样样菜都好,只是没胃口。
  “饭后还有西瓜,在凉水里先浸着了,”费明时说,“稿子看得怎么样?还可以吧?”
  他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不管写得怎样,似乎都不能用一句好或不好来评价,因为那毕竟是他生命中的一段时光。
  费明时不甚在意地又问:“就是不知当时李文彪是怎么处置庄家后人的?”
  陈越扒了一口饭,含含糊糊地答道:“唉,当时除了庄宁出逃,其他的都处理了吧……”
  费明时做出骇人听闻的表情来,“吓,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吗?”
  “……也不尽然,只是不知那对母子最后有没有活下来。”
  他说着,就看到费明时眼底分明精光一闪,登时怔了怔,一道闪电劈进记忆里。
  
  他和曼波从渔村里回到家里,乔志发提心吊胆了几个月,看到他们能够全须全羽的回来,不由得老泪纵横,半是喜半是恨,目光都变得分外犀利凶狠,曼波化刚为柔,笑笑地上前勾住了老爸的脖子,撩起汗衫来给他抹眼泪。
  他无故离开了三个月,茶餐厅的工作自然是没有了,这讲起来便有些讽刺,他勤勤恳恳做工做学徒,却总因莫名其妙的插曲中断而丢了饭碗,离开酒楼的宏愿更是越来越远,倒是一直不安分的曼波,回来后便被李文彪重用,在各条街面上都很有几分面子。
  之前得了苏怀舜的照顾,回来休整了几天,陈越给他打去了一通电话报告平安,不等他道谢,苏怀舜便在电话里讲了曼波如何做掉庄兴的事。
  他听了心慌慌的,满胸腔在敲小鼓,也不知道苏怀舜还说了什么,就急急忙忙放了听筒。走到街上,冶艳的花木从两旁人家的院子里霸蛮抻出来,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明明码头还是那个码头,但是心里有根弦被扯紧了,看什么都是分明锐利,有点刀兵水火的味道。
  在渔船上过的那三个月像做梦一样。
  打了电话的第二天,苏爱柳找到码头来。
  过了一个夏天,她比之前黑了一点,也瘦了一点,却更加娇艳了。
  陈越见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把她让进客厅来,刚坐下,乔志发就装作泡茶,八卦地跑来围观,苏小姐长苏小姐短的问东问西,闹得两个年轻人更加尴尬。
  坐了没一会儿,苏爱柳说,阿越,陪我到海边走走吧。
  他立刻起身,引着女孩子往码头走去,等走出旅社前面的长街,两人如释重负,都摇头笑起来,表示很受不了现在这些家长。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问的哥哥啦,他告诉我你回来了。”太阳泼泼洒洒下来,苏爱柳低着头走到荫处,“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连个招呼也不打……问哥哥,他也不说。”
  “是朋友出了点事。”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怎么会。”
  苏爱柳顿住脚步,陈越也就跟着停住了,她人瘦瘦的,叫凤凰木暗红的花影侵蚀得更细瘦了一点,苦笑了一下,打开小皮包,取出一张花花绿绿的广告纸,“阿越,我来是告诉你,警校培训班在招学员,你可以去试一试。”
  陈越皱皱眉,苏怀舜以为自己是警察就很了不起啦,S市还不是双龙会的地盘,李文彪和庄家的人那样闹,警察局连一个屁也不敢放。
  “这也是苏怀舜的意思?”
  苏爱柳摇摇头:“哥哥要我别管你的事……”
  他心颤了一下,接过宣传单,支吾答道:“我考虑看看。”
  苏爱柳不肯留下吃饭,就执意回家了,多少有一点除非自己去上警校,否则一切免谈的架势。
  乔志发站在门口,看着苏爱柳窈窕的背影,不无忧虑地叹一口气:“苏小姐人这么漂亮,阿越你要上点心哦。”
  “谁管她哦……”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想警校的事情,被苏爱柳的殷殷期望压得很急。
  他想跟曼波商量一下,又一直不见他人。到了晚边,曼波来了一通电话,让他到东水路去,有事情需要帮忙。他给曼波带了一份饭,骑着自行车就去了。
  东水路是居民区,曼波在一处独门独院的房子里等他,院子小小的,扶桑花疯长,藤草攀附,茅发草生。他走进去,房子里空荡荡的,曼波坐在沙发上,一个女人反手捆在椅子上,抬起头用类似于鹿的眼睛看着他。
  他迟疑着进去,把饭盒放在茶几上,曼波站起来,摇摇头,“吃过了。”
  “她是谁?”
  “庄兴的弟弟、庄宁的小老婆。”
  “她怀着小孩呢……”
  “你给我看着她,有人在客车站见到了庄宁,买了今晚去C市的票,我去看看。”
  “……”
  陈越和女人两两相望,女人挺着大肚子,陈越总疑心她就要分娩,只好一直警惕地盯着它。寂静无言,老式的挂钟啧啧作响。
  女人突然开口:“求求你,放我走吧……”
  他无法回答。
  而女人翻来覆去,只是低低地重复这一句:“求求你,放我走吧……”
  末了,他终于道:“放了你也没有用,码头和客车站都有帮会的人看守。”
  女人却扬起脸:“我跟他不久就大了肚子,他都没来得及带我出去抛头露面,没什么人认识我……我有个相熟的船长,可以靠他逃出去……”
  陈越给她解开了绳子,把饭盒给她打开来,“你先吃点东西吧……”
  女人蹲在地上下来,三口两口吞下男人的饭量。
  陈越骑车载她去码头,便觉得造化弄人,三个月前这样逃亡的还是自己,转眼间又成了别人。他跟着女人走进码头,一艘艘船找过去,女人的脸是巴掌大的瓜子脸,下巴尖尖,虽然怀孕,也还是细胳膊细腿,好像堪堪的就要折断,突然她往前跳了一步,吓得他忙去扶,她却稳稳地站定了,轻声笑道:“找到了。”
  她喊:“费大哥!”
  从船里便钻出来一个男人,又惊又吓又喜,风一般就将她卷到船上去。
  他望着船上黑影晃晃,模模糊糊一阵埋怨和佯怒,慌慌张张像船影在水面摇曳,心里涌起一股甜蜜的柔情。
  以至于曼波质问他为什么要把人放走的时候,他想着那双男女,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庄宁根本没去客运站!你又把那个□放走,我们到哪里去找人!?”
  他想自己犯了大错了,然而却毫不在意地望着曼波,任凭曼波粗鲁地扯过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崩崩地往床枋上磕。
  “你他妈以为我不敢做了你?!”
  “怎么会,你连庄兴都敢捅……”他在痛楚里头晕脑胀地说。
  那摁在头皮上的力道立时消失了,他撇过头,曼波垂着手站在床边,胸脯还余怒未消地一起一伏,街上过去一辆汽车,车灯姜黄的灯光从他脸上流过,照出一脸的错愕颓丧。
  灯光一过,房间又陷入一片黑暗,楼上的房间里照例传来“嗯嗯啊啊”的淫靡之音。
  戾气顿消,他突然觉得好倦,曼波蹲下来搂住他的头,问疼不疼。
  他答非所问,说,你跟我想的真的不一样。
  
  “……你说你叫什么来着?”他低头吃了一口瓜。
  “费明时。”
  “哦……”陈越抬头瞟了一眼,“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还记在心里做什么呢,不如就让它过去吧。”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他去警局交了报名表,想想还是到一楼去跟苏怀舜打声招呼。
  办公厅里人来人往,苏怀舜坐在办公桌前埋头填表格,被制服的领子捂出一脖子汗,看到他,把钢笔插到墨水瓶里,拖过一条折叠椅,让他坐。
  他歉然一笑:“我报了名,不知道能不能录上。”
  苏怀舜显然有几分高兴,却兀自矜持着点点头:“放心把,表格递上去就好,我会帮你留意着。”
  他也跟着高兴起来,自觉总算是有点人往高处走的样子了。
  坐了一会儿,等苏怀舜忙往手边的事,两个人并肩从警局里出来,沿着富江河堤步行。江水金光粼粼地铺开来一幅长卷,远处小山层叠,像是剪出来的纸片,边缘齐整凌厉,衬出晴空万里,云影绵长。
  苏怀舜走着走着突然伸手撩起他的额发,他吃痛往后一仰,苏怀舜便指指自己额头,“这里是怎么回事?”
  陈越抚上头上的包,想必已经青紫了起来,“哦,起夜的时候撞到门框了。”
  “你知道吗,那些被老公打得住进医院的女人,也都是这么跟警察说,撞到门啦,不小心摔的啦,以为我们看不出。”
  说得他悻悻的。
  “是不是为了上警校的事跟乔曼波干起来了?”
  “倒是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你要是有什么顾虑,我可以帮你跟他讲。”
  陈越笑了:“真是的,我又不是不敢跟他讲,你不要以为他是帮派成员就误会他啊。”
  苏怀舜不置可否,“你太维护他了。”
  “也没有……”
  话是这样讲,可他到底是迟迟地不肯把消息向曼波吐露,等领到录取的通知,是又过了一周。到了不得不讲的时候,这才真的开始忐忑起来。
  临到下午,洗了一天衣物,一手水淋淋的还没擦干,曼波刚回来,一脸喜气地拉着他往外走。自从他上回放走了那个女人,他们就一直没能够重新亲近起来。曼波好像是突然暴露了真面目的狮子,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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