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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薄荷的诱惑-第48章

小说: 薄荷的诱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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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知敏低头不语。伞是有的,墨涵借给了她,但是她走到医院门口,又把伞让给了一位因为没带伞而回不去的老年病患。

    袁和东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多加责备,只说:“我租的房子就在前面这幢楼上,你跟我上去先把头发擦干,换件衣服,不然,你要感冒的。”
   她推拒不了。每当袁和东遇到这种事,都会非常霸道。她只好跟着他上了楼。公寓是两室一厅,他仍与郭烨南一块儿住。郭烨南的夜生活很丰富,不到十一二点是不回来的。袁和东的夜间除了值班,就是看书。在他的房间里,最显眼的是大大的书柜,堆满了各类医术。房间除了书柜、衣柜,还有一张床,床的一端放着一张书桌和一把转椅,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装饰品。

    他给她拿了条干毛巾。她坐在他书桌旁的转椅中,脱下了湿漉漉的外套,接过毛巾擦着头发。他将他的皮夹克披上她的肩膀,到床边坐下,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许知敏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口琴,怔住了。
   “新买的,不到一个星期,还没用过。”他的手指拂过口琴草绿的水晶壳,说。

    她迟疑道:“那……”

    “想听什么?”说完,瞅了瞅她眼底隐含的悲伤,他举起口琴紧贴嘴唇。不一会儿,她熟悉的《送别》缓缓的流淌出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个个乐符将所有的记忆勾起,她的姑姥姥在幼儿园门口对她说再见,她立在酒店门口向老人挥手,姑姥姥回头心疼得说:“回去,快回去吧。”

    滚烫的泪珠不知不觉地从她的眼里滑落,啪嗒……啪嗒啪嗒……她泪如泉涌,比外面的雨还大……

    琴声嘎然而止,他伸出一只手,将她轻轻地揽入自己怀里。她抽着鼻子,用手背拭泪,接着又是一阵委屈的抽噎。他没有说话,静静大看着她流泪擦泪、擦泪流泪。这种感受他曾经亲身经历过,人,只有在每一次的泪河中才能再次获得生命的坚强。过了很久,她擦干了泪水,坚定的从他怀中抽身,道:“谢谢你,师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想听我吹口琴,随时欢迎,因为这可是你建议我买的。”
    她带着泪痕笑了,道:“没问题,我绝对是师兄的第一号粉丝。”

“很好。”他用力地点头。

    “师兄,我该走了,我得赶着去我表哥家。”
   “外面在下雨……”

 “没关系。”她起身,向他伸出了手,“师兄,我又得跟你借伞了。”

    于是,他把伞放入了她的手中。在窗边看着她撑着他的蓝格子伞走出楼下的防盗门,直奔公交车站,袁和东遥遥头轻轻地笑了。他愿她好,愿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好。雨无情,可人有情。
   经过近两个钟头的颠簸,许知敏风尘仆仆地站在了纪源轩的家门口。这次上门,她没有事先打电话通知表哥表嫂,只是突然拜访,会不会扑了个空呢?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摁住门铃。
    美妙的音乐声响起,来开门的是表哥的女儿。纪秋儿见是她,高兴的朝屋里喊:“妈妈,是姑姑。”

    在厨房里洗碗的于青皖擦干手,出来迎接,道:“知敏,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没听你表哥说起?”
  “嫂嫂,表哥他在吗?”

    于青皖扶了扶眼镜,这会儿才看到许知敏红肿的双眼,吓了一跳,道:“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了?你先坐下,秋儿,给你姑姑倒杯水。”

    “没事,嫂嫂。”许知敏拉住了于青皖,“我只想和表哥说句话,他究竟在不在?”

    于青皖看了看被她揪紧的衣袖,说:“他刚出差回来,在房间里睡觉呢。你等等,我去叫他。”

    于是,许知敏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会儿,纪源轩带着一脸的倦容走出了卧室,于青皖便把秋儿带回房间了。表兄妹面对面坐着,他们大概一年多没见面了。

   “怎么了?”纪源轩喝了口水,问。

   许知敏听出了表哥话音里夹带的疲惫,可这件事必须问个明白,才对得起逝去的老人。她挺直腰板,道:“哥,你打算将姑姥姥的事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纪源轩拿着水杯的手抖了一下,她知道了!他继而抬眼,见表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不禁有点气愤:“哦,你听墨家的那两兄弟说的?”

 “哥,这不是我听谁说的问题。”许知敏提高了声调。

    砰!纪源轩将水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道:“你不如说是他们唆使你过来的!”

   许知敏愣了,无法相信一向明理的表哥忽然间变得如此不可理喻,眼睁睁地看着纪源轩甩门进了卧室。于青皖听到动静,慌忙走到客厅安慰她:“知敏,别埋怨你哥啊!”

    “可是,嫂嫂……”
   “你别急,先听我说。这事不是你表哥的错,当然瞒着你也是不对的,可也是没有办法。”

   许知敏从于青皖接下来的讲述中,知道了事情前前后后的真实内幕。之前,墨涵曾表示了墨家的担心,纪家是否会虐待生病的老人,致使老人病情恶化。其实不然,老人回到了自己的家,两个女儿怎么会不孝顺呢?尤其是纪楚丽,因为以前做的一些事觉得愧对母亲,更是百般地对母亲好。然而,老人……
  先是中秋家宴,是纪家上上下下一家难得的团园。本是乐融融的宴桌上,老人时不时的说出一个“墨”字,不是墨振,就是墨振的两个儿子。老人自然不是故意说的,只是这么多年习惯了,有年纪大了,健忘,一不留意就说漏了嘴。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纪家人对墨家人的成见不是一天两天了。纪楚丽更是忘不了墨家给她的钱,使得她产生了贪欲,犯下过错。说到底,不能怨母亲,不能怨自己,那只能怨——墨家,怨墨家这种自私自利的商人,用钱诱使他们将自己的母亲送出去给墨家的孩子当奶娘,致使他们纪家与老人分散了将近四十多年。
    啪!纪楚丽忍无可忍,摔了筷子:“妈,你难道不能少提他们两句吗?你回到纪家了,这里不是墨家!”

    老人的嘴唇直哆嗦。

    纪楚丽的妹妹纪楚燕可常年郁闷呢,主要是因为:墨家给的钱全部装进了不争气的姐姐的口袋里;况且当年母亲可是断了她的奶去给墨家喂小孩的,被不公平对待的不是姐姐,而是她这个妹妹。趁着这个机会,纪楚燕直接说出了心中的苦闷。
  纪楚丽听妹妹诉苦,越听火越大,这不是拐着弯儿来指责她这个做姐姐的吗?很快,两姐妹在饭桌上吵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谁都劝不住。
   眼看好端端的中秋家宴成了散伙饭,老人的泪掉了下来:“你们两个别吵了,我还有一些储蓄。”

    当时,纪家儿女根本没有想到老人的这笔巨款是哦墨振给老人的治疗费用。老人呢,本就没有打算告诉家里人自己生病的事。而偏偏纪家讨厌墨家,不接墨家的任何电话,墨振他们也就没法将老人生病的事通知纪家了。墨振他们也没有想到老人在人生最后的一段日子里,会选择对自己的一双女儿隐瞒自己的病情。

    老人谎称这是自己多年省吃俭用的积蓄。纪楚丽因为有前面的教训,死活不拿这笔钱。纪楚燕则信了母亲的话,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母亲这笔补偿给她这个小女儿的巨款。恰逢那阵子流行“集资放高利贷”,纪楚燕与她爱赌博的老公把钱尽数投了进去。

    没有了这笔钱,老人不可能去医院继续化疗,也不想去化疗。早在获知自己是癌症晚期时,老人已放弃了生存的愿望。她此刻最大的心愿,是静静地坐在老屋里,摸着去世了的老伴的相片,等着老伴来接她。

  老人日渐消瘦,纪楚丽觉得不对劲了。一天,纪楚丽发现老人倒在房里不省人事,赶紧将老人送往医院。一声告诉她:肝癌晚期,时日不多了。纪楚丽拿着一张病危通知单,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她立即将妹妹叫过来,道:“妈给你的钱呢?”纪楚燕傻了眼,慌忙和老公去集资会要钱。集资会会长回话说:“钱都放出去了,即使你杀了我,我也没钱给你。”

    两姐妹只好动员起家里所有人,卖的卖,凑的凑,纪源轩将自己这几年的存款全部带回了老家。这些钱只延续了老人近一个月的生命。最终,老人仍是不行了。临终前,老人处于昏迷状态,喊了几个人的名字,除了先她而去的老伴,就是墨振、墨深和墨涵。


    许知敏听于青皖讲完,整个身子都软在了沙发里。她可以想象得到那一天两位表姨的内心该有多么的痛苦,母亲离开人世前的那一刻,念叨的仍是别人家的孩子。然而这又能怨谁?毕竟,老人与墨家的三个孩子朝夕相处,这是母子深情,也就说不清谁是谁非两了。
  “你大表姨差点就疯了,在老人过世后屡次想自杀,就恨自己当年拿了墨家那么多钱。你大表哥毫无办法,抱着母亲说:‘妈,这不是你的错,都是墨家的错!’你大表姨这才缓过气来,‘没错,是墨家的错。不然妈怎么会忘了我呢?我才是她女儿!’”于青皖说到这里,表情更加愤恨,“你二表姨也好不了多少,整天和丈夫闹离婚,因为当时是她老公怂恿她进集资会,才把母亲给的钱花光了。最让你大表姨嫉恨的是这笔钱还是墨家给的。”

    “所以他们才故意瞒住墨家,时不时打算永远瞒着?”

    于青皖摇头:“知敏,你表哥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这只是暂时的,等你两位表姨消气了,我跟轩已经说好了,到时会告诉墨家的。”

    “那么,为何不告诉我呢?我不是墨家人!”

    于青皖叹气:“我本想对你说的,但上回你同学不是和你一起来我们家吗?她吃中午饭时说漏了嘴,我们才知道你参加了墨家的中秋宴,而且还坐在墨家女主人的旁边,那可是墨家未来儿媳妇的位子啊,你表哥心里非常不高兴,却不能说你,那时我有意私下告诉你,以为你不知道墨家和纪家有这么深的矛盾。”

    许知敏心灰意冷,自己终究逃脱不了纪、墨两家的这个漩涡。既然是逃不掉了,她能做的只剩下面对。这是听了袁和东的《送别》后作出的决定。

    “嫂嫂,我要跟表哥说清楚。”许知敏看向纪源轩的房间,眼里透着坚毅,“是的,我必须表明我的态度!”

于青皖想了想,没阻拦她。许知敏走过去敲门。砰砰两声后,纪源轩不耐烦地喊:“谁啊?”

    “哥,有句话我要跟你说。你听了骂我也好,你不听也行,但是我必须说——哥,你知不知道整件事受伤害最大的是谁?不是你们,也不是墨家,而是我!”

   隔着门板,许知敏听见纪源轩徘徊的脚步声停下了。这会儿不表明态度还等何时?她吸了口气接着质问:“哥,你平心而论,若你还当我是你妹妹的话,你舍得我这个妹妹受这么大的不明不白的委屈吗?”

    说到激动处,她的胸膛剧烈起伏,而门里面没有了动静。许知敏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了情绪,道:“哥,你是许知敏的哥哥,这点永远不会变的。”说完,她平静的向于青皖告别。

    “知敏,这么晚了,你在这里住一晚再回去吧。”于青皖挽留她。许知敏摇摇头,急匆匆的下楼。于青皖着急地喊:“你一个人回去安不安全啊——轩。”

    纪源轩在楼道门口抓住了她,道:“我送你!”

    许知敏没吭声,站在路旁等着纪源轩开了辆国产的红色西耶那过来。来开前座的车门上了车,她系安全带的时候,纪源轩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说:“敏。”

    哥哥的这声“敏”,她等了有多久了?一丝久违的欣喜出现在她弯起的唇上,“哥。”

    “我只想说,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所以,我道歉。”

    “嗯。”她应答,觉得不够,又大声地“嗯”了一声。纪源轩摸着她的头发,向以往那般温和地揉了揉,才缩回手踩下了油门。

    许知敏从车前镜里看到纪源轩满意的笑容,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下了。摸了摸冰凉的车窗,窗外是黑色的夜幕,她想到了墨深那双执着的眼睛。她和他,究竟该怎么办呢?

    雨后,空气非常清新。许知敏比往常早起了一个小时,烫衣服、刷鞋子、擦桌柜。雪白的首饰盒静静地躺在抽屉的一角,是他带她去滑雪后送给她的。指尖滑过盖子,她屏息,正欲打开,方秀梅边敲她的房门边喊:“许知敏!快点出来,要迟到了!”

    她只得作罢。拎起红色的小背包,她小跑着跟上了方秀梅。方秀梅瞟到她裹着绷带的左脚,诧异道:“你怎么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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