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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国子监来了个女弟子-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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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云之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环视众人一眼,大方一笑,温声道:“好,今日本就为了庆祝而来,便不扫你们的兴。”
    说完,理理衣袖,竟然是他唱了一首。
    往常,只知道他说话的嗓音很好听。未曾想过,唱起歌来更加动人。音色低的部分,浑厚绵深,就好像一则自远古流传下来的神话,讲着创世之初的故事。又好像一张有悠久历史的焦尾古琴,琴音在寂静凄清的夜里,于月下久久回响。好像繁星,陨落在地面,汇聚成一片闪烁着古老星光的湖。
    至深,至美。
    随着他的歌声,桑祈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看到他身后天垂丽象,五颜六色的流光变幻。仿佛他是在九重天上歌唱的神袛,歌声流泻而下,滴落到人间,演化为岁月的长河,河面倒影着色彩斑斓的红尘。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唱完,什么时候开始畅快恣意地将茶换了酒,邀众人举杯共饮的。久久地,沉浸在了这份震颤中,难以自拔。只觉所有轻浮与躁动,都被这歌声洗濯了个干干净净。眼角不知不觉,竟微微有些湿润。
    这种先是灵魂深处前所未有地感到平静,而后又前所未有地感到空虚的滋味,个中缘由,桑祈说不清也道不明。
    那股空落落的感觉,在清玄君又给她倒上酒,邀请她一起喝,并且众人都和着节拍,跟着晏云之唱起来之后,便又一扫而空,被及时行乐的念头填满了。
    歌声在桨声灯影里的洛水河上,飘荡了很远很远。
    谁也没再提任何烦心的话题,世间所有烦杂俗事,都被隔绝在了这艘画舫之外,此处只有酒,有歌,有花,有友。这一夜,尽兴而归,桑祈步履轻盈地跳下船的时候,心里又是由衷的畅快。

  ☆、第九十三章 :此间风雨大作为亲爱的@中2病加更

经历了前次事件,和这次相聚,桑祈隐约明白,自己只要还在洛京一天,只要还是属于这世族阶层的一份子,就永远与晏云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不是她打定主意不再见他,便凭一己之力就可以做到了的。于是对于命运的固执安排,不免又感到有些挫败。
    师父这日叫她和闫琰一起上山,她虽然觉得有可能又碰到晏云之,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去。
    一路马车颠簸,心也随之起伏。
    其实她心底是想见他的,这一点她当初骗不了苏解语,现在也骗不过自己。
    洛京又下起了雨。
    与之前的阴雨连绵不同,这一次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万里无云的天,一下子便狂风乍起,豆大的雨点瓢泼而落。
    桑祈忘记带伞或斗笠,只得下了马车,拎着裙裾,用手徒劳地挡在头顶,快步跑进观内。才不过一瞬的功夫,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闫琰比她早到些,避过了这场祸患,正在屋里跟晏鹤行说话,一见她的落汤鸡造型,忍不住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她捋着头发上的水,白了他一眼,又皱眉看着自己紧贴在身上,湿透了的衣裳,有些发愁。看样子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若是不出太阳的话,她难道就一直这么湿着?虽说不至于太透亮,可怎么说都不舒服啊。
    想着,求助地看向晏鹤行。
    晏鹤行摊摊手,泰然自若道:“老夫也不知道会突然下雨,木柴都在外面淋着呢,没法给你烤火。”
    桑祈只得垂下头,又叹一口气,拖着湿漉漉的衣裳往桌边走。闫琰赶忙避让,生怕她把水抖自己一身。
    桑祈便上前,故意用头发在他面前甩。
    “唉,师父,你看师姐这是不是明目张胆地欺负人?”闫琰尖叫一声让开,往晏鹤行身后躲。
    晏鹤行稳如泰山,岿然不动,低眉喝了口茶,呼气道:“啊……是啊。”
    “什么欺负人,师姐这是想跟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奶酥饼一起吃,有大雨一起淋。你看看我,多凉快。”桑祈一本正经地说着,就要抬手去拽他。
    晏鹤行依然稳如泰山,岿然不动,放下茶盏,又呼了一口气,道:“也有道理。”
    闫琰算是彻底看出来这老头靠不住了,快速落跑。
    二人正打打闹闹着,门又开了。
    桑祈心头一跳,停下脚步看去,只见果然是晏云之来了。
    他撑着宽大的油纸伞,大夏天的却披了个斗篷。伞是黑的,斗篷是黑的,长发也是黑的,彼此搭配,便与往日的一袭白衣胜雪不同,给人一种格外沉稳内敛,威严有度的感觉。
    桑祈和闫琰自觉地又变回了学生身份,脚步一停,都不好意思再打闹下去。
    晏云之则收了伞立在门口,一解斗篷,丢在一边的桌案上,露出内里干爽的白衣,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抬手朝桑祈丢过来一样东西,道:“给你。”
    桑祈下意识地一接,拿在手上一看,发现是一件衣衫。
    男式的,晏云之的衣衫。
    诧异地看向他,只见他面色如常,抖了抖衣袖坐下来,解释道:“也是出门之后才知道要下雨,车上就这么一件备用的衣裳,你凑合换换吧,别等下着凉了还得我们照看。”
    虽说穿他的衣服好像很不合适,可这个时候要是还冒着感染风寒的危险,坚持故作扭捏,就是她不识趣了。桑祈便面色微红,点点头,借用师父的内室换衣服去了。
    再出来的时候,着了他的长袍,造型有点奇怪。
    她在女子里其实已经算是身量高的了,奈何晏云之修长挺拔,衣服穿在她身上,好像长裙一样拖了一地,就连想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也要捋上半天。
    闫琰于是又忍不住笑。
    桑祈白他一眼,怕走起路来踩到衣裳跌倒,只好缓缓在地上蹭着,寻了个位置坐好。
    偷眼看向晏云之,他倒是淡淡品着茶,没什么异样的表情。
    闫琰凑上来,挤眉弄眼地问:“师兄,你可就带了这一套备用衣裳么?”
    “是。怎么?”晏云之吹着热茶,云淡风轻地问。
    “那我要是也淋着了可怎么办?”闫琰叹了口气,假装很为难的样子。
    只听晏云之平静道:“光着。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害羞的。”说完,还抬眸扫了他一眼,一脸的不屑。
    闫琰瞪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桑祈,而后开始阴阳怪气地连连咳嗽。
    桑祈本来已经够尴尬的了,听他在那儿故意没个好动静,抬腿就踩了他一脚,嗔道:“淋着的分明是我,你倒感染风寒了是怎么着。”
    闫琰连忙告饶,龇牙咧嘴笑道:“不不不,我这不是风寒,是针眼……”
    桑祈脸色更红了,扯着衣袖,继续瞟晏云之,见对方依然平静自如,不由心里暗暗叹气。想着闫琰就是不懂事,大师兄这么光风霁月,行事磊落坦荡的人,哪里会对她有什么暧昧的心思呢。带了一套,就只是个巧合而已嘛,毕竟正常人准备备用的衣裳,一套也就够了。不然呢?还准备一车么。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被晏鹤行打了岔,只道是今天让他们一同来,是为了传授一套新剑法。可惜天公不作美,外面下了雨,只好先将画好的图谱交给他们自行领悟,等雨停了再出去练习。
    因着图谱只有一本,三人要坐得很近才能一起看。两个男子都比较有君子风范,谦让着,让桑祈坐在中间,闫琰在她的左边,晏云之在右边。
    桑祈感觉自己像在受夹板之刑,两边都是布满铁钉的木板,万万碰不得。但相比较而言,好像一边的钉子更多些。于是不动声色地,悄悄往闫琰的方向挪了挪。
    闫琰看书向来认真,一点也没发现,倒是晏云之余光瞥了她一眼,视线玩味,似乎在说:小师妹,你又心思龌龊了。
    桑祈也死死盯着图谱,假装没看见。
    不知不觉,注意力便都在图谱上了,也就无心再想什么有的没的。
    窗外疾风骤雨,窗内却烛光平静,师门三人,好像并肩生长的树木一样,温馨地挨在一起。独木难支,如此便可撑过风雨。
    晏云之领悟能力极强,只消一眼就能看明白图文含义,因而大多数时候都不是在看桌上的图谱,而是目光温柔地,瞧着旁的东西。
    对此,桑祈和闫琰当然一无所知。
    一晃就过了一个多时辰,参读完了图谱,雨还没停。
    桑祈皱着眉头往紧闭的窗子方向看,叹道:“恐怕今天是练不成了吧。”
    “是啊,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明日再来?”闫琰大约饿了,揉着肚子提议。
    方才看得太专注,用脑过度,桑祈也觉腹中空空,便点头附和。好在,可以借用师父的斗笠蓑衣,回去倒是不至再淋成落汤鸡。只是穿着这身衣服……还得千万避人耳目才行。她低头瞄自己一眼,不自在地咳了咳。
    孰料,二人正商议着要走,还没出门,外面却传来了车夫的嗓音,唤道:“小姐,公子。”
    二人各自听到自家车夫招呼,感慨着奇怪了,怎么这么心有灵犀,刚要走他们就来了,还是一起来的,疑惑地开了门。
    一阵乱雨,瞬间从门缝中泼了进来,带来阵阵凉意。
    闫家的车夫和桑家的车夫都在门外,虽然穿了蓑衣,戴了斗笠。可因为风大,雨都是斜着刮的,也无济于事,照样被淋得满脸都是水。
    桑家的车夫扶着斗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各位公子、小姐,方才听得山下一阵巨响,我等去看了一下,发现大雨导致山洪,山上泥石滚落,阻了道路,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通行了啊。”
    桑祈一听,微微蹙眉,问道:“路冲毁了?情况可严重?”
    “禀小姐,路倒是没冲毁,可是落石太多,需要清理。晏家的仆役已经在清理了,我们赶回来通报一声,等下也过去帮忙。”
    桑祈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大雨,叹了声,道:“这么大的雨,等会儿万一再有落石泥流怎么办,太危险了。你们别去了,把晏家人也叫回来吧,且先都在观里候着,待雨停了再说。”
    说完,看向晏云之的方向,问:“师兄意下如何?”
    晏云之点了点头。
    两个车夫便领命离去。
    门关上后,地上留下了一大滩水泽。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被风扫进来这么多积水,外面雨下的情况可见一斑。
    桑祈眉头依然蹙着,心里有些担忧,不知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下山了。
    平静自若的晏鹤行,缓步走到窗前,还颇为玩味地念了句:“洛京很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啊。”
    “是啊。”闫琰则一声叹息,不安地在屋中踱起步来。也不知道是担心道路问题,还是担心山那边自家茶园的情况,还是担心自己的晚饭。
    晏鹤行回眸看了心思各异的三个徒弟一眼,朗声笑道:“好在老夫这儿还备了些吃食。你们今日就随遇而安,在这儿歇息一夜,明日再下山吧。”

  ☆、第九十四章 :室内温馨烛火

总归即使再想回去,也不能冒着大雨赶路。山路湿滑,危险不说。雨越下越大,有再好的功夫,用再快的速度赶回去,怕也是难逃一场风寒。
    于是三人便都依了他的提议。
    桑祈虽然在家不常下厨,但好歹也是四人中唯一的女子,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跟着晏鹤行一起到小厨房里,帮忙打下手,简单置办了几个菜。
    白菜豆腐,用事先备好的老汤头煮一锅,加上几枚干贝。看似简单,却芳香四溢,喝着暖和。新鲜采摘的野菜和莲藕,带着盛夏的清香,用热水焯烫一下,清脆爽口。再淋上点酱料,配粥吃最是开胃。晏鹤行亲手种的黄瓜,洗过切段便可以直接吃,带着一股天然的甘甜。
    一顿用材平平,做法却考究的美味做好后,三家的车夫也都回来了。把马车停在道观门口后,正在车中休息。
    闫琰端着菜,晏云之帮忙撑着伞,给他们送了些干粮和热汤。再回来,师徒四人才开始吃饭。
    桑祈从前跟着父亲在野外打过仗,急速行军,风餐露宿,也经历过不少艰苦。曾经十几天只啃干粮的日子都过来了,而今还有热汤喝,自然不挑剔,吃得津津有味。
    晏鹤行一直吃得比较寡淡,这就是平常常吃的菜式,也不觉得什么。
    闫琰就不一样了,在家娇生惯养着,哪里吃过这么朴素的东西,并且一看放眼望去,满桌都没有一块肉,明明很饿,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擎着筷子,半天没动,表情纠结地不知从哪里下手。
    桑祈朝他做了个鬼脸,挖苦道:“公子哥儿,你若再不吃的话,等到雨停就饿倒了,还得让人抬你回家。回去人家问起,琰小郎是怎么倒下的,莫不是淋了雨病倒了。我们还得跟人家解释,不是不是,其实是饿的……多丢人啊。”
    闫琰黑着脸,瞪她一眼,倔强地一仰头道:“小爷不吃,只是不饿而已。这叫懂得谦让,你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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