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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熵姬-第83章

小说: 熵姬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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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见小丫头发这么大火,余涣箐不禁乱了阵脚:“……我我我我又不是故意的,马许小姐被害那么惨,是个人都会于心不忍拔刀相助啊……呃,你和华特立好像很熟?”

“算了,不提她了。”小丫头打个哈欠:“看在‘拔刀相助’的份上……怜香惜玉的骑士狗狗么?呵呵呵,值得鼓励值得鼓励。然后呢?笨狗打算把马许姐姐藏在哪儿?”

“……喂喂喂,你了解我们的处境么……”

“切,臭狗以为我是谁啊。少废话,快说快说。”

你是谁?呃,我也很想知道你是谁啊……“计划去马许庄园。听说那儿荒废了很久,附近没有人烟,华特立应该想不到我们在那儿。”

“马许庄园?躲一天两天或许可以,时间一长迟早要被抓到哦。”

“……那怎么办……”

“笨狗,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算了算了,今天好困,不拐弯抹角了。你们要想躲开华特立,唯一的办法就是住在我这里呦。只要呆在大教堂里,华特立本事再大也不敢轻举妄动的。不过嘛,马许姐姐可能会不愿意吧?死要面子活受罪是马许家族一贯的传统,对不对,马许姐姐?”

瑟琳娜抖得张不开嘴。即使面对小恶魔蓓蕾妮丝,她也敢于挺起胸膛针锋相对;可一到小丫头这儿,原本倔强坚韧的她居然只顾喑哑颤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丝。小丫头到底有多可怕啊?!看瑟琳娜的可怜相儿,留在大教堂注定不可能了。想到这里,余涣箐只好叹口气说:“还是去马许庄园吧。躲一天算一天,不行就逃得再远点儿。”

小丫头冷笑一声:“那你们怎么生活?吃什么喝什么?”

“不要这么快就指出现实的残酷啊!随随便便摧毁别人的希望不厚道啊!”

“……呵呵呵……”小丫头的笑声令他如坠冰窖:“原来狗狗的骑士精神只能靠自欺欺人撑起来啊。算了算了,反正全是瞎胡闹,随狗狗高兴好了。趁早上路吧,这回可要当心,别再被华特立跟踪了哦。还有还有,你们能在那儿躲多久可不好说,也许三年五载平安无事,也许一天两天都藏不住。万一出了事……”

小丫头提高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一定记得来求我哦……”

十四

大教堂的塔尖陆续消失在地平线上。余涣箐继续驾车前行。

瑟琳娜始终缄默,唯逢岔路口时稍稍启唇,轻语出正确的方向。在她的指引下,西亚特渐渐远离市区、驶下公路,在乡间草地上颠簸片刻,轧上一弯古老的石铺大道,沿着曲曲折折的海岸线缓缓向西。

几个小时过去,温暖和煦的晨光既往不复。天空廓落晦冥,云朵昏暗低徊,沿途景致也愈见荒凉。举目所触,尽是萧索的海滨旷野,毁弃殆尽的农田,荒废日久的乡村,长满苔藓的残垣断壁。屋栋颓圮,砖瓦凌落,破窗钉着木板、塞着抹布,到处一片破败。除了荒草乌苔,再无任何活物;除了汽车轰鸣,再无一丝声响;一切都凝固似的了无生机。

驶过这段令人不快的废土,充溢视野的色彩更显单调黯淡。一座高峻的海蚀崖屹立于右,崖面近乎垂直,平直的崖顶与天空一线交际,其上不见树木,唯有衰草杂蔓;圣螺湮海湾盘踞在左,无垠的海面呈现出不正常的青蓝色,使人联想起尸体上的斑斑点点;波涛扬起的咸雾如细雨轻飘,不断抛洒进车窗里来,带着腐鱼败肉似的腥气。悬崖与海水之间,石铺的古道两侧,则是一派深灰惨白的沙滩,上面散落着干枯的矮灌丛、蛀洞满身的死木,再无其他。循路遥望,一堵城墙似的岬角横断前方,从北面海蚀崖上生长出来,径直插入阴沉的圣螺湮海湾;几座海蚀拱门排列在岬角基部,宽窄不一,形状各异,古道恰好穿过其中靠北的一个,延伸向充满秘密与未知的远方。

余涣箐看得出这条路的玄机。古道铺筑在潮间带上,大潮时,岬角的一多半都会深入海中,海蚀拱门将变成名副其实的“海上拱门”,届时古道就会淹没水下,不容车马通行。一座声名显赫的贵族庄园,为何要把入口建成这种半封闭式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世界2 重逢 14

汽车穿过拱门,来到岬角另一侧,马许庄园终于遥遥在望。这是一座愁云笼罩下的潟湖,西、南两面开阔,由弯曲细长的沙坝环抱,面朝大海;东北向则是刀劈斧削似的台地峭壁,底部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坠石。湖畔没什么植物,除去长势茂盛的茅草,便是几株化石般的枯树,不知凝立了多少岁月,阴沉地倒映在水里。一潭死水的湖面上,悚然悬浮着一种似不与空气亲和的浓雾,阴郁,凝滞,朦胧,沉浊如铅,恍如生发自地狱的恐怖瘴气,神秘而致命,令人避之唯恐不及。腥臭的海风咬啮进来,在迷雾中啃出一圈圈髑髅形状的诡怪涟漪,仿佛在空中漂浮游荡的鬼魅。潟湖深处,几座高高的塔楼兀自突出于浓雾上方,装饰着獠牙状参差不齐的雉堞,散发出腐朽阴森的气息。

古道在潟湖旁的码头处中断了。木板钉成的栈桥早已朽坏,一条破船沉没浅滩,旁边还有一条竹木搭建的简易浮桥,宽窄只容一人通过,从湖岸笔直伸出,远端淡入迷雾,什么也看不清。

“到了么?”余涣箐问。

“嗯。”瑟琳娜点头道:“去庄园只能走浮桥。跟我来吧。”

余涣箐锁好汽车,背起大包小包的东西,揣着一肚子悔青了的大肠,忐忐忑忑地跟着瑟琳娜走向浮桥。他其实早就后悔了,悔当初不该和华特立、马许什么的扯上关系,不该死要面子活受罪硬充护花使者;而当潟湖上的迷雾钻入七窍,他更是悔得要死不得活。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对马许小姐做出了承诺,那么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该万死不辞。

……呃,话是这么说。至于能否做到……临场看情况吧……

瑟琳娜一踏上桥板,浮桥便“噗”地沉入水下,摇摇欲倾地隐在细浪之间,水面没过了她的脚背;待余涣箐上去,浮桥索性“忽悠”一下沉得没了影,水深近膝。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如临深渊”,每迈一步,桥板都会弹簧似地上下颠荡,令余涣箐心惊肉跳。

“请放心,”瑟琳娜拉住他的手,“跟紧我就不会有事。”

余涣箐紧张得吱不出声。

两人一前一后,携手走进迷雾中去。置身雾霭腹内,余涣箐感觉自己被泡在了脓浆里,无论哪儿都是一团混沌,犹如不可描摹的灰色暗夜,伸手不见五指,似乎世间只剩他的双眼还在,别的一切都已化为乌有;空气里糅合着死鱼般的怪味儿,滑溜溜、凉丝丝、腥臊臊,简直不堪忍受。若非瑟琳娜紧紧握着他的手,拽着他信步前进,他恐怕早就精神崩溃了。

在雾中的浮桥上跋涉十几分钟,余涣箐突觉眼前豁然,双脚脱离湖水,踏上了坚硬的岩石;他下意识地仰面一望,顿时禁不住全身发抖了。迷雾中凸现出一座巍峨的哥特式古堡,形制浑似13~15世纪的大型军事要塞,所有塔楼、围墙、雉堞、箭眼诸物,全都修造得相当标准,防御能力毋庸置疑。它像一头沉睡的庞然巨兽,默默盘踞在高树林立的湖心岛上,通体镌满岁月凿下的累累伤痕,窗眼空茫,垣墙寒瑟,砖石凋敝,收敛着被世人遗忘的哀凉与凄楚,但基本完好无损,未见坍塌。此情此景,余涣箐突然感到一股难言的抑郁,无论如何也没法排遣。少女的哭泣再度萦绕耳畔,拷问着他那封印心底的久远记忆。

不。我早已遗忘了。

毛绒绒的苔藓,触须状的藤萝,带刺的荆条,各种植物葱葱郁郁,交织成厚重的罗网,从望楼与突堞处垂下,遮挡着古堡的尖拱形正门。余涣箐扯开它们,见橡木大门上污斑点点、划痕道道,门牌上藤蔓纠缠、字迹模糊,镀铜的门把手锈迹斑斑,尘土、瓦砾、枯枝败叶将门槛彻底掩埋。

大门没有锁。两人用力推开门扉,踩着遍地腐叶穿过门廊,步入前厅。光线从窄长的尖顶花窗漏射进来,微弱缥缈,照映着墙角的枯叶与碎玻璃;空中飘浮着些许雾霭,营造出一派淡淡的朦胧。墙壁肮脏开裂,有好几处血迹似的暗块;细小的花草簇拥着墙根,还有些藤类从天花板和楼梯上悬垂直下。乌黑的檀木地板覆满灰尘,苔藓随处可见,地毯冒出了蘑菇,破旧的家具上涂了一层黄褐色的霉。

余涣箐四下看看,颇为沮丧地苦笑道:“看来是个馊主意啊。这里根本没法住人。”

“打扫一下就好了嘛。”瑟琳娜又一次拉起他的手:“去楼上看看。只要收拾出一间卧室就行。”

他俩登上前厅的弧形双合式楼梯,走过幽暗曲折的回廊,来到一间宽敞的卧室。这儿比别处整洁不少,虽说是卧室,空间却堪比一所小型宴会厅。黑色的帷幔垂挂四壁,雕有繁复装饰的扇形拱顶躲藏在阳光的死角里,晦暗不清,无从细睹。家具地板之间、壁灯墙壁之间、杯盏桌面之间,无不斜拉起一张张薄纱状的蛛网。壁炉里空空荡荡,几只蝙蝠为脚步所惊,扑啦啦飞出窗外。一张四柱**摆在屋北,足够四五人并卧,但没有被褥,四周幔帐阴沉,渗出一股欲将人拒之远阁的凛然。整个房间弥漫着钝重而驱不散的阴郁,仿佛空气中也浸透了忧伤,永难释怀。

不经意间,余涣箐的目光被一件闪闪发光的东西勾去了。那是搁在壁炉上的一顶三重冠,以某种难以辨识的金属制成,奇怪的形状配以尖刺,使人联想起畸态的骨螺,或是异形的日本菊石,简直无从捉搦;它的表面雕镂着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奇特图案,似乎跃动着跳掷欲出的隐喻和谜团,等待有缘之人的悉心破解。余涣箐好奇地凑到跟前细看起来,忍不住回头问道:“马许小姐,请问这个是……”

瑟琳娜微微一笑,走过去玉指拈花,小心地掐住尖刺,将三重冠端端正正地戴在自己头上,展开双臂原地一转:“好看吗?”

很美。但还是“诡异”二字来得更恰当。注视着头戴华丽三重冠的瑟琳娜·马许,余涣箐恍惚看到了一位凌波海面的圣女,吟唱着天籁歌吹,在某个不可名状的伟大身影脚下轻盈翩舞,统率着无数鲵形鱼相的鬼物,掀起淘然天穹的滂沱巨浪,席卷向渺小无知的人类世界,将其葬送进无底深渊,万劫不复。

但只是一瞬。

两人将这间卧室好好打理一番,至暮色降临,屋子总算凑合能住了,但人也累得够呛。想当初在国内,余涣箐一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干过这么多活啊;如今尝到干家务的苦头,他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愧疚。

瑟琳娜没回答关于三重冠的任何问题,余涣箐也没再问。

庄园的夜晚冷得钻心。余涣箐关紧门窗,把枯枝败叶堆进壁炉点着,直到火光摇曳,终于有了一丝暖意。两人裹着被子坐在壁炉前,默默地吃着难以下咽的方便食品,喝着寡然无味的瓶装水,权当晚餐。身边一无所有,而且实在没力气了,先这样对付一下吧。

“这间卧室,我小时候住过的。”瑟琳娜忽然开口。

“哦?”余涣箐抬头看着她:“原来是小姐的闺房啊。失敬失敬。”

“其实没住过几天。我很小就离开这了,一直和母亲住在阿祖尔-格拉娜,从没回来过。居然还记得路,我自己也挺吃惊的……”

余涣箐差点问出来“你母亲去哪儿了”,但最终没问。

“马许小姐,能告诉我‘熵姬’的事吗?”

瑟琳娜摇摇头:“我不想提这个。请您原谅。”

“好吧……”

小丫头是比蓓蕾妮丝更可怕的人物,余涣箐现在只知道这个。她到底是谁?她和拉芙克莱芙、和大教堂、和蓓蕾妮丝到底什么关系?她会是拉芙克莱芙家族不为人知的后裔吗?可能性是明摆着的,但在知**实话实说之前,一切都只能是胡思乱想。与此同时,余涣箐强烈地嗅到了一缕阴谋的气味儿,好像小丫头、瑟琳娜、蓓蕾妮丝,三位少女在向他隐瞒同一个秘密;她们都知道真相,一面互相斗争,一面不约而同地瞒着他。究竟什么秘密?她们目的何在?

瑟琳娜盯了一会儿炉火,小声问道:“您明天真要去赴约?”

余涣箐苦笑。

“万一是陷阱呢?”

余涣箐叹口气:“我既然答应了她,就要遵守约定。”

“即使她要您去死?”瑟琳娜声音颤抖。

“万死不辞。”

“可您什么都没说啊,您不置可否,并未当面答应她啊。”

“我默认了。”余涣箐认真地看着她被炉火映红了的脸庞、她那双水汪汪的明眸:“这就足够了。我不能违背约定。永远不能。”

“对您来说,‘约定’真的这么重要吗?甚至值得毫无价值地死去?”

余涣箐点点头,没再吭声。他好像浮想起了什么,但又描述不清;那是一个娇小玲珑的洁白身影,有着宇宙般湛蓝幽邃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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