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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熵姬-第50章

小说: 熵姬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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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奇怪的螺旋,在他眼前毫无流连地倏忽而过,宛若变异的相对论效应般诡谲。社区医院。只露双眼的护士。摇曳的吊瓶。寒光闪烁的针头。警车。离阳市交管中心。尸体辨认。遗物转交。空旷的大厅。冷冰冰的金属椅。故作和蔼的警官。一切一切,全都那么的不真实,如苍茫无际的幻觉一样缥缈难从。

“……您妻子是今天早上带着女儿匆忙离家的……”

“……你们发生口角了吗?……”

“……您能想到她为何这样做吗?……”

耳中充斥着混沌不明的嘈杂,似乎很多人说话,又似乎不是人声。余涣箐裹着那件没来及换的睡衣,纹丝不动地坐在交管中心大厅一隅,目光呆滞,死气沉沉,像一具用棺板削成的木偶。不管警察们如何询问,他都一言不发,只是塑像似地默然呆坐着,好像被某种未知的、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抽走了灵魂,抽走了生命中最最宝贵的东西。

你赢了。

我终究输给你了。

我的……

大厅外忽然一阵骚动。一辆黑黝黝的全尺寸SUV高速杀进停车场,在大厅门外“嘎吱”一声刹住,刹得车尾几乎离了地;两个西装墨镜的彪形大汉跳下车来,一边四下张望,一边汹汹然闯进大厅,一看见余涣箐,立即跟打了兴奋剂似地飞奔而至,摆明了一副逮人的架势:“CNSA(中国国家航天局)的余涣箐?”

“是。”余涣箐没有抬头。 (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跟我们走!”

二人绑票似地一左一右拽他起来,连拖带架地挟出大厅塞进SUV,甩下目瞪口呆的围观人群风驰而去,一路全五档油门到底,超车无数狂飙入离阳机场、径直冲上跑道,随即又是一脚急刹,不由分说将他拎出汽车、掼进一架引擎轰鸣的ARJ-21支线客机,用安全带结结实实绑上座位。事情接二连三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搞得余涣箐一头雾水;等他脑筋转过弯来,飞机已然高翔云霄之巅了。除他和几个墨镜哥以外,机舱里只有一位乘客,大概40岁上下,从头到脚全名牌,戴一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相貌颇为帅气。

“你好,余先生。”那人主动跟他打招呼。

“你谁呀?”

“我叫徐唯斌,玩航天医学的。”徐唯斌过分热情地伸出右手,看余涣箐没有跟他握手的打算,只好略尴尬地缩回了手:“咱们在航天局见过面,余先生忘了?”

“没印象。”余涣箐说:“这是去哪儿?”

“航天局。”徐唯斌回答。

“航天局?怎么回事?”

“不晓得。我也是一大早被人吵醒带来的。看来余先生走得比我还匆忙啊,睡衣都没换。”徐唯斌刻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范思哲领带。

随你便吧。

被命运掏成空壳的余涣箐转过脸去,木然望向窗外的金色云海。

在旅途终点等待他的,将是一个彻底崩坏的世界。

一圣殿

一年后。

“克娄号”载人飞船进入绕月轨道。

“打起精神,”梅森队长摇醒余涣箐,“你都睡了三天了。1小时后降落,赶快检查装备。”

余涣箐睁开似睡非睡的双眼,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僵尸似地爬出睡袋、一声不响地飘过梅森身边。

“……带他来不会出岔子吗?……”梅森大声抱怨。

“放心,”霍姆斯说,“我认识他十几年了,他办正事从不出岔子。”

“但愿吧。”梅森转身飘走。

去年9月29日,余涣箐的妻女在一场车祸中不幸遇难,他至今没能从痛苦中挣脱出来;车祸起因扑朔迷离,事故调查不了了之,谁也搞不懂警方究竟卖的哪壶药。身为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多年的同窗好友,霍姆斯很了解余涣箐和妻女的感情。背负如此巨恸登月,真的不要紧吗?霍姆斯其实比谁都担心。话说回来,余涣箐能获准参加此次任务实在奇怪,真想不通大会是怎么决策的,况且反对余涣箐加入的声音本不在少数。

同样是在去年9月29日,CNSA的绕月探测器飞过月球北极附近皮里环形山(Pearycrater)时,意外发现其“永恒之光群峰”上出现了一座貌似人工建筑的巨大物体。排除了设备故障的可能性,又经多个国家、多枚探测器、多种技术手段的反复观测,最终证实了“建筑”的确存在,其形状、结构异常规整和复杂,绝无天然形成的可能。消息一经公开,立即震惊了全世界,并被媒体冠以了“史上最伟大发现”之类的骇人名号。同年11月12日,由CNSA、NASA、RKA(俄罗斯联邦航天局)和ESA(欧洲航天局)牵头组织的专题会议在布鲁塞尔召开,公布了“建筑”的高分辨率影像、雷达测量数据、平面结构图等资料,并决议派遣探险队登月,对“建筑”进行实地考察。为便于描述,大会将“建筑”非正式命名为“谢姬娜圣殿”,简称“圣殿”。至于为何起这个名字,大会从未做出过官方解释。

会议确定的探险队一行七人,分别是:队长维德·梅森,设备专家卡里纳·比灵顿,医学专家徐唯斌,地质学家亚列克谢·莫朗吉,天文学家埃里克·费伊,建筑史学家马克·霍姆斯,天体生物学家余涣箐。

世界3 圣殿 02

霍姆斯调出圣殿的平面结构图,投在大屏幕上:“好了,以防万一,我再把大会上说过的情况重复一遍,大伙儿记清楚,免得迷路……”

“这个图的准确率有多少?”梅森问。

霍姆斯回答:“这是根据探测器的雷达数据绘制的,圣殿内部的基本结构、布局等应该很准确。不过毕竟没人进去过,谁知道呢,也许里面跟霍格沃兹魔法学校一样也不好说。”

“具体多大?”

“主体为拉丁十字形,中堂高450米、宽150米,两边的侧廊也有300米高、150米宽;一共18座尖塔,最高的中心塔足有1700米高。这东西太大了,以它脆弱的承重结构,挪到地球上肯定会瞬间坍塌。”

“两个小时内凭空建起这么大房子,有可能么?”费伊望着屏幕出神。

“外星人也许行。”霍姆斯一耸肩,继续在图上指给大家看:“圣殿有三座大门,方便起见,我们命名正门为‘荣耀门’,左侧的为‘受难门’,右侧的为‘诞生门’。别记错了。以上。”

梅森一拍巴掌,像个装了大喇叭的机器人似地高声说道:“诸位,穿好航天服,带好装备,准备进入登月舱。我再说一次,为了大家都能活着回家,行动中必须一切听我指挥,我不在的话由比灵顿指挥。淘气的家伙后果自负!”

梅森和比灵顿是NASA的资深航天员,其他人则是从没上过天的“纯地球人”——尽管进行了为期数月的训练。要带领一群门外汉(其中一个还是不久前痛失妻女的心理问题者)远赴月球探索一座可能是外星人建造的大房子……也难怪梅森会一肚子牢骚。

登月舱与指令舱分离,载着考察队与各种仪器设备向月面降落,留下无人驾驶的指令舱独自绕行在环月轨道上。此次任务使用的“克娄号”飞船是NASA“猎户座”载人飞船的改进型,内部空间和有效载荷都相当大,登月舱内足以布置一个设备齐全的小型实验室。考虑到这次任务的未知因素太多,考察队把能带的装备都带上了,甚至包括特殊设计的太空手枪。月球的重力只有地球的1/6,使用大后坐力的火药燃气武器实在危险,可为了以防不测,一时也没更好的办法。

登月舱下方就是皮里环形山的“永恒之光群峰”,太阳系已知的唯一一处太阳永远不会落山的地方,温度变化也相当小,大概只有20℃。从观察窗向外望去,日光斜照,辉煌如金,一座如梦似幻的哥特式大教堂巍然屹立在和缓的山坡上,体量宏大,造型谲奇,18座尖塔峻峭笔挺,直插宇宙,在月面投下诡异扭曲的细长阴影。大家无不看得发呆,只有梅森还在冷静地与地面控制中心通话:“休斯顿-克娄号:你们看见了吗?”

“克娄号-休斯顿:图像清晰。可以肯定是人工建筑。”

“休斯顿-克娄号:我们着陆了。”

“克娄号-休斯顿:注意安全。”

登月舱在距离圣殿约500米处平稳着陆。梅森又一拍巴掌:“大家再检查一下自己的航天服,然后把设备搬进气闸舱。咱们去看个究竟。比灵顿,别吃零食了,快点儿把机器人弄好。余,你如果还这么半死不活的,我就把你剥光了扔到太空里去!各就各位迅速行动!”

七人鱼贯走出登月舱,轻飘飘地踏上深灰色的月球表面,携带各自的设备,乘坐月球车驶入了圣殿的阴影。月球上没有空气,无法散射阳光,物体的影子不会像地球上那样柔和悦目,圣殿的黑影也因此显得格外冰冷坚硬,仿佛能将宇宙间的所有生命一吸而尽,令人望而却步。不由自主地,负责架势的比灵顿老远就把车停下了,再也不愿前进哪怕半米。

“我不想去了。我不想去。”比灵顿仿佛一个望见绞架的死囚般小声嘀咕。

他们面前是圣殿正门——“荣耀门”。巨石砌成的重重阶台之上,4座上千米高的门塔比肩并立,恍如众神的造物,磅礴不可仰视;16株难以名状的双曲面锥体拱卫塔基,锥底悬空,势如浮岳,好像一帘跌落九霄的壮丽瀑布,又好似一幕腾升飞窜的弥天烈焰,乌云般荫蔽着其下的三座悬链线拱门;拱门前柱廊环抱,其内洞开,里面是一团看不分明的幽暗深邃。

没人吭声。众人就这样默默注视着圣殿,任凭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余涣箐冷冷地瞟了梅森一眼,发现他也是一脸苍白。

“克娄号-休斯顿:情况怎么样?”对讲机突然响起,吓了大家一跳。梅森回过神来,立即答复道:“休斯顿-克娄号:一切正常,但感觉很不好,他们都不想进去。”

“克娄号-休斯顿:先查看外部,内部用机器人探测。”

“休斯顿-克娄号:Roger。”梅森接旨传令:“比灵顿,放机器人进去看看。大家两人一组自由查看,留意氧气量,别等快窒息了才慌慌张张往回跑。”

随队机器人是一辆装有Robonaut2机器人的履带式无人车,无线或有线遥控皆可,爬坡上山如履平地。虽说允许两人一组四处查看,但根本没人动弹——眼看机器人要进圣殿了,谁都想尽快一睹圣殿内部的样子,这紧要关头就得抱紧监视器屏幕才对。

圣殿体量实在太大,机器人一级级爬上石阶、驶过阶台广场花费的时间比预想的要长得多,期间众人还补充了一次月球车上携带的备用氧气。随着机器人渐渐接近门洞,霍姆斯忽然咳嗽一声说:“等一下,让我看看浮雕。”

“浮雕怎么了?”比灵顿转动着机器人头部的监视器。他们这才发现,圣殿的墙壁上竟然密密麻麻布满了浮雕、透雕和圆雕,哪怕最华丽的耆那教庙宇与之相比也会黯然失色。再仔细看去,又会发现这些雕塑完全是一片不可解读的奇异混沌,它们有“形状”,但那些“形状”又不是任何形状,甚至什么都不是;它们超越一切复杂的几何图形,直逼人类所能想象的最最混乱的存在,无法描述,无法摹绘,更无法理解,却又有着匪夷所思的奇特美感,令人着迷,令人沉醉。细看了好一会儿,霍姆斯忍不住问莫朗吉:“老兄……你认得出来这是什么石材吗?”

莫朗吉痴迷地摇着头:“没见过。是石头,直觉告诉我它是石头,整座圣殿都是石头做的,直觉上毫无疑问。可是实际上——我向上帝发誓,我从没见过这种东西。你们看……比灵顿,麻烦动一动摄像头和探照灯……看见了吧?这些石头在变色,随着视角不同,还有光照角度不同,石头的变色非常明显。再仔细看!金色,绿色,紫色,蓝色,金绿色……不……这个……这个不是颜色的颜色是什么?上帝啊,比灵顿你的摄像头没坏吗?这不可能!我拒绝相信这个!……”

“冷静一下!”梅森猛推了莫朗吉一把:“比灵顿,设备没出问题?”

“没问题。是石头,石头有鬼。”比灵顿继续把机器人往圣殿内部驶去:“我不想看了。别看了。这儿太邪门儿了,什么都不正常。”

机器人驶入门厅,可见4部双螺旋形状的石梯,估计是攀登4座门塔用的;门厅两端还有小门,应该是通向外侧附属建筑的——由中堂、侧廊、内厅、袖廊组成的拉丁十字只是圣殿的主体而已。穿过门厅继续深入中堂,当机器人的摄像头开始上下打量之时,所有人的心跳都几乎停止了。霍姆斯对圣殿内部空间的分析非常准确,但读数据只会使人惊讶,亲眼看到才能震撼人心。

世界3 圣殿 03

几十根高达三四百米、直径十几米甚至二十多米的树形石柱整齐地排成4列,把圣殿内部划分为一座中堂、4座侧廊,并将树冠一样的美丽穹顶高擎空中;永恒之光从窗口与穹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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