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姬-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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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许冰给的地址不就在书院西门外的别墅区里么？那人住在这里多久了？不会和我当过邻居吧？江湖骗子怕邻里，万一他见过我，认出来了反倒危险。唉，偏偏是小丫头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蹬着“专车”驶上熟悉的老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地方。这是一幢800多平米的双层别墅，外观破烂陈旧，前庭后院都一片荒芜，好像几十年都无人光顾了。我扎好车子，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按动门铃。
“谁呀？”
里面传出一个异常谨慎的声音。
“是……魏俊先生么？”我大声问。
“你是哪位？”
“……我是许冰，紫凌书院的校长。”
门立刻开了。迎接我的是一位30多岁的男人，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神色却疲惫不堪，衣服也脏兮兮的，一副经常熬夜外加长期不洗澡的效果。他用怀疑的目光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个遍，有气无力地问：“你就是许校长？”
“正是在下。”睁眼说瞎话令我浑身不自在。好在这个魏俊并非观察力敏锐的私家侦探，他只是犹豫了片刻，便给我让出路来：“恭候多时了，许校长。”
我忐忑不安地走进客厅，魏俊立即关上门，并随手上锁。镇定，镇定，我是不死之身，我没什么好怕的。我环视这间屋子，毛坯房，陶瓷地板，到处都积着厚厚一层灰，墙角堆满了砖头似的旧书，茶几前的地上搁了一个火苗蹿红的炭盆。每扇窗户都被厚毛毯做成的窗帘（真是变态！）挡得严严实实，而且没有开灯，所以虽是大白天，屋里光线却很暗，看东西非常勉强。这人什么毛病啊，又一个光过敏？
“既然上门来了，许校长，”魏俊走到茶几前坐下，“你一定考虑清楚了吧？”
“早考虑清楚了，”我努力回忆着临走时小丫头交待给我的内容，“我还是那个意思，不行。上次没能见面，这一回我只是想当面和先生讲明白。”
魏俊大笑道：“许校长的固执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你既然来找我了，那就是还有商量的余地，对不对？”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都不干，”他起身来回踱着步子，“这只是个交易，许校长。很简单，我把蠕海的秘密给你，你把ElderKey的抄本给我，就一切OK了。”
“你要ElderKey有什么用？”我问道：“请拿理由说服我，单纯的威胁根本没用。至于蠕海，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它被很好地封印着，处于严密的保护之下。你拿它吓不着人，先生。”
“许校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怎讲？”
“地球上有两个蠕海。许校长手里有一个，我手里也有一个。”
这可把我给结结实实地震惊了。蠕海竟然有两个？许冰活了十几万年，他怎么可能对此毫不知情呢？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混蛋在诈我，一定是。我故意冷笑一下说：“当心牛皮吹爆，魏先生。蠕海只有一个，它在我手里，过去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永远如此。子虚乌有的筹码是没用的，你得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来。”
“许校长真是自信啊。那好，咱们换句话说：我手里确实有蠕海，但是不完整，只是蠕海的一部分。当初Enasoflam密教的彻悟者们发现蠕海时，他们以几十条人命的代价获得了它的一小部分。此后这一小部分蠕海就一直淹没在历史的阴影里，知道它的人寥寥无几。它曾与圣杯、约柜、贤者之石，甚至与九鼎和传国玉玺的传说混为一谈，不少人试图寻找它，但一无所获……”
“不错的题材。作为三流小说而言。”我不屑地打断了他。此类故事在街边地摊上一抓一大把，早就不新鲜了。这人的想象力真是贫乏得可以。
“……这一小部分蠕海被称为Piovsea，相信许校长不会陌生。”
这回我笑不出来了。
“一个偶然得不能再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了它，得到了Piovsea。那以后，为了弄清Piovsea到底是什么，我才逐渐成为了彻悟者。是的，Piovsea非常神奇，非常强大，但对我来说一点儿用也没有。我能拿它做什么？我知道怎样唤醒它、释放它，可是那有什么用？那样我也活不了。不听话的力量算不上力量。就算我向全世界公开它的存在，那又如何？我只会把自己变成全世界的敌人，Piovsea什么也帮不了我。如果我是个愤世嫉俗的怪物，我当然可以任由它把全人类包括我一齐吞噬。只可惜我是个追求现世利益的人，我想活得体面，仅此而已。”
这么庸俗的混蛋居然也算是彻悟者。真他妈丢人。“所以你盯上了ElderKey？”庸俗不堪的人，其欲望也一样庸俗不堪；这样的混账家伙想追求力量，自然会不知足地试图得到最强的魔法书。
“没错，我要的就是最强的魔法书，别的我压根儿不稀得过问。在咱们这个宇宙里，GreatOldTheaology被封印，ElderTheaology元气大伤，OuterTheaology遥不可及。只要掌握了ElderKey，我就是这个宇宙的神！”
我不禁想起了电影中那些荒唐可笑的量产型脸谱化坏蛋，他们明明有机会干掉主角，却非要在动手之前把自己的阴谋和盘托出。这厮比电影里的蠢货们更蠢，他还没到最后一刻就什么都告诉我了。我只要设法问出他把Piovsea藏在哪里便万事大吉。
“……你觉得你把话说这么直白，我还会把东西交给你么？”
“你当然不会，可你没办法。Piovsea在我手里，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唤醒它。我豁出去了，许校长，要么达到我的目的，要么就拉全人类给我陪葬。校长大人自古就与同族们一起保护着人类，肯定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人类就此完蛋吧？”
妈的，这厮不是愚蠢，而是变态！他小时候受过刺激？刚出生时脑袋被驴踢了？我的神啊，受过怎样心理创伤的疯子才会有这样变态的思维方式啊：不能变成神就要和全人类同归于尽？这也太棘手了，如果他是说真的，Piovsea一旦被唤醒，这责任我担不起，许冰也担不起。小丫头料到了我会遇上这么麻烦的情况么？真他妈该死！我该怎么办！？
“……你说来说去，不就是在拿Piovsea吓唬人吗？”我决定冒个险试试：“Piovsea只是个传说，它不存在。如果随便拿个传说中的玩意就能来讹诈紫凌书院，那敲诈犯也太好当了。口说无凭，除非亲眼看到Piovsea，否则我绝不和你谈生意。”
“你以为我是傻子么？如果让你见到Piovsea，你就会立即将它封印，那时我的筹码就成了废物。不如咱们直接释放它算了？看看许校长有没有本事将觉醒的整个蠕海一齐封印？……”
我暗暗一咬牙：“你要明白，魏先生。”这将是一场豪赌。“我是个实证主义者，任何事要想说服我，必须得有证据。这证据必须是客观存在的，而不是主观臆断出来的；必须是符合严格控制的条件的，例如有对照和采取双盲原则；必须是可重复、可独立验证的；必须符合概率统计规律。只有在严格控制的条件下，用严密的方法，重复、独立得到的观察和实验结果，才能算是确凿的证据。控制条件、重复性、独立性和概率统计，四者缺一不可。如果失去了探索、怀疑、实证和理性的精神，我就没资格成为箐士。”
魏俊冷冷地盯了我一会儿，突然开怀大笑起来，搞得我莫名其妙。他一边大笑一边在桌前坐下：“许冰看上的人果然和他很像啊。请坐吧，这位先生。现在咱们可以开诚布公了。”
这算什么状况？我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许冰。”魏俊和蔼地笑道：“虽然好几千年没见了，他的人类形态可能也已大变，但他的言行举止我还记得很清楚。我改名换姓、易容移貌了十几个世纪，许冰或许认不出我，但我绝对认得出他。你骗不了我，先生。因为我曾是许冰的学生，而且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这是在诈我么？
魏俊又是一阵大笑，死气沉沉的样子一扫而光：“我没有骗你，先生。我也是Yig的子孙，不过不是许冰那样的神子，而是SerpentPeople，现代光明会神话和阴谋论称我们为‘天龙星人’Draco，或者‘爬虫族人’、‘蜥蜴人’，诸如此类。其实我们和光明会、共济会之类的组织毫无瓜葛，我们早在人类繁盛起来之前就已经开始没落了。后来Eahurbth的信仰最终给了我们致命一击，让我们彻底退出了地球历史的主流。许冰来Yanyoga讲学时我还很年轻，尚处于石器时代的人类早已开始对我们恩将仇报，Yanyoga经常遭到他们围困。如果真想毁灭人类，我们当然可以轻松做到，但许冰阻止了我们，他认为屠杀人类有违Yig族系的宗旨。许冰是叛徒，他背叛了我们，背叛了他的同宗。他宁可任由人类屠杀我们，却坚决阻止我们反击人类。公元前1万年，Yanyoga终于陷落，我们中只有极少数人幸免于难。我们不是没试过，可许冰的力量太强大了，我们无论是背地里反击人类，还是企图暗中推翻他，最后都被他挫败。他告诉我们，‘神之子民’的身份意味着责任而非特权或荣耀；因为我们是神的子民，所以必须对弱小的种族加以关爱；就算被他们背叛，我们也应当发扬‘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品格。所以我们SerpentPeople的衰亡，许冰负有直接责任！我说的都是实话。”
说到这个份上，我想不信都难了。虽说作为彻悟者，了解SerpentPeople的历史不算什么，可魏俊演说时的气势彻底折服了我。他若真是SerpentPeople，我应该放心才对，因为人类才是本质最邪恶的生物。使我不安的是，若魏俊真是许冰的学生，许冰不会不知道，小丫头大概也略知一二。那他们为何还要派我来冒充许冰？这一出闹剧到底是针对魏俊，还是针对我？
“……你拿Piovsea要挟许冰，想得到ElderKey，难道是为了复仇？……”
“对，是复仇，但不是针对许冰。他是我的恩师，我恨他，但依然敬重他。他也许没错，但太过理想主义，我无法容忍。我要报复的是人类，我要摧毁他们的信仰，让他们永远陷入逃脱不了的绝望；我要重建SerpentPeople的统治，把人类变成我们的牲畜、宠物，让他们尝尽背叛的苦果。只要有ElderKey我就能做到，有了它我甚至能打倒Eahurbth！”
他大步跨到墙角的书堆前，随手抽出一本翻开：“看这一段：‘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扯淡！再看这一段：‘耶和华神所造的，唯有蛇比田野一切的活物更狡猾。’放屁！这是纯粹的污蔑！地球上最狡猾的生物不是人类吗？总把自己的邪恶转嫁到其他生灵头上，让他人当替罪羊，让他人替自己承受罪恶，信奉Eahurbth的人类的劣根性啊！Eahurbth是个小肚鸡肠的怪物，她只对自己喜爱的人有感情，不过是个部落神祗罢了，却强迫人类奉她为唯一真神！看看她是怎么对待Sodom和Gomorrah的吧，公元前3123年6月29日，她推动一颗1英里长的陨星撞向巴勒斯坦的Gaskogel山，两座城池就此毁灭，至少数千人死亡；100平方公里范围内的地区都遭到破坏，总爆炸当量1000吨TNT以上，造成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山崩之一。为什么？仅仅因为当地居民拒绝对她的崇拜！人类崇拜的不是Eahurbth，而是她所营造的恐怖。现在可好，Eahurbth到底是尝到了自己酿造的苦酒：Mahgriyu随人类一同崛起了，Eahurbth遭到削弱——否则天知道她还要毁灭多少人！”
他热血沸腾唾沫纷飞，最后一句“见鬼去吧！”手里那本书回旋飞出，正好落入炭盆，火星溅得到处都是。
“Eahurbth日渐萎靡，在Mahgriyu的步步紧逼前节节败退。可人类依旧死死抱住有关她的信仰不肯放弃，殊不知正是自己杀死了她。人类现如今的信仰不再是宇宙的真相，而是哲学化的彻彻底底的宗教，只剩下满纸的瞒和骗，把无根据的臆测与妄想当做事实，还自以为掌握了宇宙的真理。这样的宗教从某种意义上说，完全就是人类无知与自大的集中体现。可就是这样的信众们竟然反过来嘲笑科学不懂得敬畏自然！荒谬！早在科学和唯物主义诞生之前，人类已经刀耕火种地破坏了大自然十几万年了，反倒是现代科学让人类认识到了环境问题的存在，否则人类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催生欲望、污染和破坏的是人性里根深蒂固的丰足原理世界观，而不是科学和唯物主义。”他精神饱满地原地转了几圈，冲我使个眼色：“你既是许冰选中的人，要不要随我来，一睹Piovsea的真相？”
“你不怕我将Piovsea封印？”我顿时喜出望外，可脸上还得装出波澜不惊的样子。
“你又不是许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