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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素手窃国-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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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云追上赵源时,他正被一圈人围住,在半山腰的一处台阶转角处扶墙呕吐,看起来是真的喝高了,而不是装醉。
  见到她来,众侍从连忙让开。有腿脚快的已经跑去找了宫女,过来伺候他擦拭嘴角和手上的污渍。好一番清理之后,他这才推开众人搀扶,摇摇晃晃地继续往阶下走。
  “你疯了,想摔下去吗?”牧云本来正在气愤他在大殿上的丢脸行径,此时看到他身临险境,也忘记责备,立即上前搀扶。
  此处在东山的半山腰间,距离地面足有数十丈之高。隔着手边的石头护栏向下望去,正好是一座庞大的山池,阳光下波光粼粼,浩渺瑰美,奇险无比。若从这里栽下去,必死无疑。
  赵源的身上满是酒气,他转过头来,望见是她,稍稍迟缓之后,眼睛里的戾气也跟着消失无踪了,甚至温柔了那么一刹那。接着,他松开她的手,倚靠着栏杆,坐在了台阶上。
  “你看,就是那里。”忽而,他伸出手,指了指上方不远处的台阶转角。那个方向毗邻山崖峭壁,除了看起来有点险,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怎么了?”她仔细看了看,仍然没看出什么,于是诧异着问道。
  “你看,那栏杆旁边,长在崖壁上的柏树,身上有个树洞的。”他口齿不清地说道。
  牧云再次打量那个方向,果然,有一株从崖缝中斜着生长出来的柏树,碗口粗细。正如他所说,树身上有个并不起眼的树洞。
  赵源晃了晃脑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皱着眉解释道:“七年前,就在那里,我从树洞中寻了一株枯萎了一半的野花给人卜卦。那人对我说,我在九年之后会遭逢一场大祸,在代魏之前。现在算来,也只有不到两年时间了。”
  她大吃一惊,“有这回事?”不过转念想想,又觉得这事情太玄,谁知道会不会被算准了呢?“术士之言,未必可以尽信。平时只要小心些就可以了,不必自寻烦恼。”
  他想了想,并没有反驳,而是懒洋洋地说道:“也许是吧。小时候那个疯颠颠的和尚还认为侯尼于将来的富贵在我和诸兄弟之上呢,这种事情,纯粹是胡说八道,我才不信。”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占卜的事情,难道他想要依据这条预言而提前篡位,以避免所谓的“灾祸”?至于刚才在大殿上出言辱骂皇帝,叫人殴打皇帝,不仅仅是他喝醉了撒酒疯,而是想要激怒皇帝,制造事端。将来好抓住某个把柄,逼皇帝退位?不管怎么说,这方式这用心,都未免上不得台面,实在有失忠厚了。
  因此,她没好气地瞥了赵源一眼,说道:“你未免也太跋扈了,天子无失德之处,怎可如此横加羞辱?只怕,今天以后,你就沦落为天下人的笑柄了。我看,你还是早点给天子赔礼道歉为好。”
  “笑话,我怎么会有错。”尽管明显心情不怎么好,可他仍然勉强装出几分笑容来,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你!”她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无赖样子气坏了,却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质问他,于是压低声音骂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冲动鲁莽犯傻气,还死不认错……真是,我懒得管你。”说罢,一顿足,气呼呼地下山去了。
  ……
  第二天中午,凉风习习、细雨霏霏。天色灰蒙蒙的,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了漫无边际的雨雾之中,潮湿而阴郁。牧云坐在屋檐下的胡床上,心不在焉地拿着绣架,可持针的手却好久没有动静了。她独自在这里发呆,不知道坐了多久。
  梧桐树枝头的叶子,大部分枯黄了。昨夜西风萧瑟,今天秋雨连绵,黄叶飘落了一地,被雨水黏贴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成为院子里难得的艳色。
  淅淅沥沥的落雨声中,她并没有听到院门开启的声音,直到一双精美的帛屐踩上落叶,映入她的视野,逐渐向她这边行来时,方才醒过神来。
  她知道赵汶不喜欢穿这样的鞋子,来的多半是赵源,因此她看也不看,就背过身去,对来人并不理睬。
  “嫂子。”
  这是赵演的声音,牧云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抬眼间,只见赵演擎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阶下,正朝她望来。只不过和往日不同,现在的他,脸上不但没有任何笑意,反而隐隐有几分愁容。
  “六郎来了,还愣着干嘛,进来坐吧。”她站起身来,向台阶下走了几步,想要替他收起雨伞。
  他摇了摇头,“不,不坐了,我是有事来找嫂子的。”
  “什么事啊?”她颇为诧异。
  “你去大哥那边坐坐吧……我猜想,他见了你肯定会高兴的。”赵演犹犹豫豫地说道。
  牧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是他叫你来的吧?”想来,是见她生气了,有些后悔,又不好意思说,于是委托了这么个传话人。“他要是和我道歉呢,叫他自己来说,又何必劳烦六郎。”
  “不是大哥叫我来的,是我见他可怜,偷偷过来找你的。”
  她想到昨晚赵源那些疯疯癫癫的表现,还有莫名其妙的话语,死不认错的态度,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怎么会可怜,被他欺负被他侮辱的人才可怜,从古至今就没有别人能干出他那样的混蛋事。他连遗臭万年都不怕了,又怎么会害怕我是不是生他的气?”
  赵演的脸色颇为尴尬。半晌,他方才解释道:“大哥今天早上醒来之后,想起昨晚的事情已经后悔了,还叫崔季舒入宫去代他给天子赔礼道歉了。”
  “然后呢?”
  “然后,天子要赐绢给崔大人,他不敢受,回来问大哥,大哥叫他只受一段。天子恼火了,将一百匹绢束在一起,丢给他,说‘这也是一段’,然后怒冲冲地回宫去了。”
  牧云忿然道:“亏你昨天还跟我说他聪明,我看他傻得可以,大人能干出这样的事儿吗?且不说他当众辱骂天子,就说他怎可逼使崔大人向天子动手,陷崔大人于不义?多年积攒的爱贤好士之名,只怕是一夜之间,毁得干干净净了吧。”
  赵演叹气道:“大哥喝醉之后胡作非为又不是第一次,昨晚是真的醉了。”
  “你回去吧,告诉他,别装疯卖傻了,他早已没脸了,我懒得睬他!”说罢,她收起绣篮,转身回屋去了。
  “嫂子,”他在她身后急切地呼唤道:“您就去看看他吧,他病了。”
  牧云闻言一怔,脚步也停顿住了,却并没有转身。
  他无可奈何地解释道:“大哥昨晚喝酒喝得太多,回来之后就不停地咳嗽,犯了旧疾。好不容易服药睡下,安稳了没几个时辰,今天晌午,阿姊找上门来,责问他昨晚的事情,在屋里又哭又骂的。后来见她慌里慌张地跑出来传医官,我们进去看时,他都跌到地上喘不过气了……”
  174
  174、新途径 。。。
  牧云终于慌了,因为这一次他的话并不像是说谎,而且赵源一贯争强好胜,嘴硬心软,就算再怎么无聊厚颜,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惹她着急忧心的。
  她转过身,紧紧地盯住赵演的眼睛,追问道:“真的,不是你们两个合起来骗我?”
  他一脸无辜神态,无可奈何道:“能说的全说了,嫂子实在不信,我也实在没办法了。”
  她不再询问,直接丢下绣篮,连鞋子都顾不得换,就提着裙袂在雨地里匆匆跑去。赵演赶忙招呼一声,“不着急,等等我啊!”随后擎着伞追上前去,为她遮挡着凉冰冰的雨水。
  一路上太过心急,她并没有注意到他为她撑伞时,大半个身子都露在雨幕之中。直到到了赵源的住所门口,方才发现他的衣衫已经湿透了。“你,怎么能……”她有些过意不去了。
  他笑了笑,收起雨伞,说道:“我是男人,淋一点雨没关系,别冻着嫂子就行。”
  两人进入外厅时,只见这里站了五六个宫装侍女,一个个面带惶恐之色,连一声大气都不敢喘。皇后独自坐在大床上,眼圈泛红,正用帕子慢慢地抹着眼角的泪水。见她来了,泪盈盈的眼睛里总算是闪过一丝喜色,转瞬即逝之后,仍然是一脸的愁云惨淡。
  牧云的心一下子缩紧了,她出于本能地想问一问赵源现在的情形如何了,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这样很不妥,于是跪地行礼,叩首道:“奴婢参见娘娘。”
  皇后放下手里的帕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先是示意她起身,然后问道:“今日没有朝会,侯尼于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回娘娘的话,太原公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奴婢只好独自来探望大王。”
  皇后点了点头,眼眶里又复涌上泪花,哽咽道:“我许久没和大哥来往了,想不到他现在变成这副样子,倒还不如小时候呢。少年时,他不听话,经常惹事,先王没少痛打他。我在旁边哭劝,先王就说,他任性骄纵得很,不多教训教训,将来会惹出天大的祸事来,搞不好要把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我那时候不信,现在看来,果真被先王料中了一大半。真不知,真不知以后,该,该怎生是好……真是,愁死人了。”
  牧云心中忧急,很想立即进去探视,却不方便将这种情绪表达出来,只能端正神色听皇后诉苦。
  “原以为他成年以后应该有所收敛,没料想,他现在又添了飞扬跋扈的性子,简直就是锋芒毕露。王莽未篡之时尚且知道假装谦恭,他倒好,居然打骂天子,就算是董卓那般凶残之人,也不曾干出这样的混账事啊……以后这煌煌史书,只怕没有比我们赵家更加声名狼藉的吧?唉……”说着说着,她又免不了再次抹泪。
  牧云也深深替赵源感到脸红,只得小心翼翼地劝慰道:“娘娘不必如此忧虑,这一次大王应该也知道教训,开始后悔了。以后少饮些酒,就不至于那般失态了。天子既是大王的妹夫,又是大王的舅子,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没有危险才怪,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大哥深忌天子,天子又深恨大哥,将来若是……”说到这里,皇后再一次地哽住了,两行清泪从脸颊上滑落,原本精心涂抹好的脂粉妆容,也被冲花了。
  这时候,赵演出来打圆场了。他来到皇后跟前跪下,小声道:“大哥现在都病倒了,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阿姊且往宽处想想,先让她进去探视探视大哥,劝劝他吧。”
  她这才回过神来,于是点点头,对牧云说道:“你去瞧瞧他吧,现在,可能也只有你能劝动他,不会让他发火了。”
  牧云蹑手蹑脚地进了寝房,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她下意识地凝神静气,慢慢掀开帘子,绕过屏风,来到他的榻前。
  周围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有侍女站在旁边,见她进来,立即躬身行礼。接着不等她吩咐,就悄然退去了。
  赵源斜倚着厚厚的靠垫,半坐在榻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除了脸色苍白之外,看不出明显的症状,隐隐能听到他发出急促而病态的喘息声,让人听了颇为揪心。
  说实话,她现在对他实在是既恼又怜。本来一肚子的火气,一见到他这般凄凉情景,就顿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忧虑和紧张。她估计他好不容易才睡着,不想唤醒他,于是在旁边坐下,默默地等候着。
  静悄悄地,她不知道等了多久。她注意到,他的额头上渐渐沁出汗水来。因为不清楚他是热的出汗,还是因为身体虚弱而出了冷汗,她不敢贸然给他掀被子,只得取出帕子,想帮他擦汗。
  手刚刚到半空中时,只听到赵源猛然咳嗽几声。她正想搀扶他时,他突然坐直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
  见状,牧云慌忙扶住他,为他拍抚后背。他背上的衣料早已被汗水浸透,摸上去湿漉漉的。“怎么,难受吗,能喘过气吗?”
  他并不回答,只是咳嗽个不停。到后来,他紧紧抓住她的手,屏了好一阵子,这才压下了咳嗽。然而大滴大滴的泪水,则掉落在牧云的手背上。她用帕子帮他擦掉,可后续不断的泪水,仍然迅速盈满眼眶,流淌下来。
  赵源转过脸来,吃力地挤出笑容,勉强说道:“你别管我,早跟你说过,不准在我生病受伤的时候来看我。现在,现在好了,这副涕泪泗流的模样给你瞧去了,形象全毁了……咳咳咳,咳咳……”说着,又一次忍不住咳嗽起来。
  “好了好了,别说了。你哪里有什么形象,别臭美了,老老实实歇着吧。”
  这一次他咳了好久,方才停下来。他握着她的手,用暗哑的声音慢慢说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傻瓜,气当然还气,但我还不至于趁人之危,现在跑来问罪。等你养好了,我就要打你骂你出气,到时候可不准还口还手。”
  她强作欢颜道。
  赵源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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