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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谁解贪欢-第6章

小说: 谁解贪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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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疑冷哼了一声,拿起银筷夹了一小片放进嘴里,闭了眼细细咀嚼了片刻,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下来。睁开眼瞪了小二一记,九疑道:“看在花九娘的脸面上今日就不为难你了,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下边儿的椰蓉玫瑰露取出来!”
  小二扁了扁嘴,又从食盒里捧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小木盅,“盛芳楼近日换了器具,九姑娘从前惯用的琉璃盅也弃了。”
  九疑端详着那盅身上雕的十分生动的玫瑰花,点了点头,道:“陈老板越发的风雅了,玫瑰花盅盛玫瑰露,不错不错。”她如此赞叹不止,小二却是没什么感觉的,不就是个盛东西的盅吗?有什么可讲究的!
  看着小二依旧撇着的嘴,九疑的筷子立马毫不客气地抽上了他的手腕,“你这小二,伺候本姑娘都三年了,也不见半点长进。”
  指着那小木盅,九疑道:“民以食为天,可吃泔水剩饭也可饱腹,吃山珍海味也未必可长生不老,可为何人还对美味佳肴乐此不疲?”
  小二摇头,他那脑袋瓜子怎会明白这种深奥的问题?
  九疑心念:“若是要将你说懂了,那我这顿早饭也不用吃了。”故而只深深叹了口气,便继续品自己的椰蓉玫瑰露了。
  吃饱了饭,九疑指着桌上的东西道:“给盛芳楼的陈老板带一句话,就说九姑娘对这木盅甚是喜欢,留下了。”说罢,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便出门了。
  小二看了看那张票子:“天啊!一段破木头雕的东西值一百两?”
  而盛芳楼的陈老板听了小二传的话,点头笑道:“九姑娘果然是识货的人。”
  这边九疑出了鼎华居,在安庆路上溜达了一阵子,见着街道上人来人往,车马川流不息,不禁感叹道:“不愧是长安城啊,天子脚下,怎么都比郴州那鬼地方热闹。”
  九疑从前住在郴州——一块很是落魄的土地啊!后来她几番辗转,见过了江南的杏花烟雨,见过了大漠的黄沙风狂,却还是挑中了长安这块风水宝地。可不是?人杰地灵,天长日安,富贵繁华,甚妙,最是适合她这等见钱眼开的小人。
  怎么说呢?她小时候被折磨得太狠了,骨气啊什么的早没影儿了,能保住自己这条命已是不易,谁还有闲心关照那翰墨诗书之族才有的东西?如今不同了,她生意做多了,名气也大了,金银不绝,傲气渐长,竟稀罕起节操这种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了。
  一个很是矮小的男娃娃撞在她身上,手上的一串糖葫芦给弄掉了,哇的一声便哭了,眼泪鼻涕一大把,都蹭到了九疑的前襟上。无奈之下,九疑又是赔不是又是重新买糖葫芦,这才止住了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啕大哭之势。
  九疑眼见着那男娃娃重又笑得春光灿烂,还蹦蹦哒哒地跑远了,禁不住道:“看吧,讨他欢心最简单不过,没骨气,舍得银子就好。”
  正当她站起身来想要继续走的时候,一位身量高挑的瘦削男子与她擦肩而过,在她耳边细语道:“公子有事找你。”
  翩跹的绿衣在这人潮中原该是十分扎眼,那男子的身影却不知为何极其模糊。九疑暗道:“这竹茫公子与我莫不是同道中人?”
  身边残留了一缕合欢散加玫瑰精油浸了的沉香木燃烧后的香气,九疑耸耸肩,十分欢快地朝乱怀楼去了。
  柳公子有事找她,那便是生意来了,九疑自然欢快。
  出来迎她的依旧是红冶,二人入的依旧是昨日的衰败园子。
  如今是早晨,可半点生机都不见,沉沉死气扑面而来,比昨日更甚,连抄手游廊两侧挂着的各色灵鸟都不叫唤了。
  九疑这次倒不再东张西望了:有些东西,看过一次便再也不想看第二次。
  东面小屋里柳陵郁还是坐在紫檀雕螭案底下左边的第一张楠木交椅上,一双修长素手搭在把手上,厚底白缎靴踩着脚踏,与昨日没有半分不同,好似一直坐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过。
  不知怎的,九疑觉得古怪极了,在这人面前,时光竟好似倒流了,生生倒退了半日变作昨日的黄昏,窗外的朝阳隐隐的也变作了夕阳的模样。
  柳陵郁才不管眼前人在想些什么呢,开口便是:“这次唤九姑娘来是为了买一个人的性命。”
  九疑立时来了精神,赶忙问道:“出价几何?”
  鄙夷地摇了摇头,柳陵郁心念:果然是个只要银子的贱骨头,连要杀的是谁都不问,满脑子只要银子。也不看九疑,他淡淡吐出三个字:“老价钱。”
  侧首想了想,九疑困惑道:“是十万两,还是六万两?”
  柳陵郁蹙眉,不单是个贱骨头,还是个呆货!嘴上却还是淡淡道:“十万两。”
  九疑的黑眼珠一下子亮了,兴致勃勃问道:“那买谁的命啊?”
  “姜知渔。”依旧是三个字,极冷清,从那开合的薄唇里吐出来更见凉薄。
  屋内沉寂了,良久,九疑抬眸,看向柳陵郁,肯定道:“太医院提点,正二品。”
  “正是!”柳陵郁长眉上挑,有些惊异:难为这人还知道姜知渔是太医院提点。
  “这单生意本姑娘不接。”这话九疑说得毫不犹豫,而且斩钉截铁。
  “哦?”柳陵郁侧首,九姑娘可否说说缘由?不然……本公子不好对主顾交代啊。”他说着话的时候看向九疑的双眼,于心中暗赞:“好一对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更看不出半点不舍。”
  “江湖人管江湖事,庙堂之争与绿林无关,我九疑是杀手,是江湖中人,管不了朝廷的是非。”这番话九疑说得甚是流利,挺直的脊梁配着微昂的头颅,竟生出几许莫名的傲气。
  柳陵郁见着她狗腿没节操就嫌弃,但还算愉悦,可一见这人硬气起来便万分的不痛快。昨日才挫了这人的锐气,今日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吗?一张白玉般的脸霎时冷了下来,柳陵郁沉声道:“银子可是不分朝廷和江湖的,九姑娘何必如此拘泥?”
  见着那人冷下脸来九疑心下惶惶,在她心里:柳陵郁的眼睛跟梅妆养着的那条竹叶青一样,那是会吐信子的!可脑袋里两个硕大的字晃了晃砸在了她的脑袋上,正是:朝廷。抖了抖小心肝儿,九疑道:“朝廷的那帮大爷我惹不起,我躲还不行吗?”
  “呵呵……”看着她那副明明动摇却又嘴硬的模样,柳陵郁高兴了:说到底还不是个贱骨头?“不用怕,出了事乱怀楼替你顶着,本公子接的单子,哪有那么容易就告吹?”
  “你替我顶着?”九疑指指柳陵郁,又指指自己,一对黑眼珠瞪得浑圆。
  “对,本公子替你顶着。”柳陵郁笑笑,这人真真是个呆货!
  九疑左手抱胸,右手支着自己的下巴,喳巴着嘴道:“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她在柳陵郁跟前来来回回走了不下五十回,依旧在银子与朝廷之间摇摆不定,钱虽好,可得有命花啊!别姜知渔前脚刚死,她九疑就成了通缉犯,那这笔生意就不划算得厉害了!
  柳陵郁被她转得头疼,食指按上额角,皱着眉头道:“九姑娘想的时间好似有些太长了吧?”
  那声音阴测测的,听得九疑立刻止住了脚步,“柳公子,不是我要犹豫,实在是我没胆子啊!更何况……更何况……”
  她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肯说个清楚,柳陵郁虽是耐心极好,可却不愿在这人身上浪费了精力,“更何况什么?说!”
  柳公子怒了,九疑赶紧将滚在舌尖的话吐了出来,劈了啪啦的,速度极快,与点着了的鞭炮有得一拼,“更何况我从来没有冬日里接生意的习惯。”
  “哦?”柳陵郁扬眉。
  收到柳公子眼里射出的两把飞刀,九疑一缩肩,恬着脸笑道:“我是属蛇的,冬日里可是要冬眠的啊!”
  什么东西!柳陵郁愈加嫌弃眼前这费事的呆货,干脆道:“杀了姜知渔,本公子该得的两万两黄金也归你!”
  “好!”干净利落。
  柳陵郁瞳仁骤缩,可看向九疑却见她满脸笑意,连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按下心头的狐疑,他站起身来,闲闲道:“十万两黄金,那可是个大数目,要拿……恐怕没那么容易。”
  九疑立刻收起嘴边挂下来的哈喇子,十分狗腿地候在他身侧,问道:“不知主顾有什么别的要求啊?只要他提出来,我一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柳陵郁出了门,走到园中,在那棵昨天他藏身的梧桐树下站定,仰头道:“姜知渔左右也是个君子,这太医院提点做得还不错,勉强算得清廉称职,那就不用死的太不堪了,让他在百官下朝的时候于玄武门前暴毙吧,脑袋记得割下来,摆在玄武门上就行。”
  无端地一阵秋风吹起,几片梧桐叶飘摇而下。
  柳陵郁出手,夹住一片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神情淡淡,却在瞬间手腕翻转,梧桐叶飞射而出。
  一声寒鸦惨叫,天上掉下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九疑一看正是一只乌鸦:脑袋已是没了,只剩下半段身子,而脖子的断开处,切口整齐,平滑如纸。
  “老鸦嘶哑,本公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等不干净的东西!”说罢他挥了挥袖子,不甚在意的模样。而九疑眼前魅影飞闪,红冶悄然出现。
  “收拾了,别忘了那片本公子用过的梧桐叶。”一边说着柳陵郁便转身又进了那东面屋子,衣袂翩跹,迤迤然随风而动,好不自在。
  九疑看着那只没了头的乌鸦,一阵莫名地恶心感涌上心头,而一把冷清嗓音复又在耳边响起,还是昨日的传音入密,“九姑娘还是赶紧去准备准备吧,本公子喜欢雪,近日天凉,快到长安落雪时,届时本公子请你来我乱怀楼肃杀园赏雪。”
  九疑这才知道,这满满死气的园子原来有个很是妥帖恰当的名字:肃杀园。
  07血溅玄武门
  小二最近累得很,原先九姑娘睡得早起得晚,他在天字一号房外伺候得很是轻松。但近日不知怎的,九姑娘天不亮就起身,却常常到半夜才回来。如此他可就惨了,严重睡眠不足导致了两只硕大的熊猫眼,而九姑娘还取笑他。
  也对,他纳闷儿极了:为啥同是起早贪黑,九姑娘整日神清气爽,而他就半死不活呢?
  不过凭他那脑袋左右也是想不出个中缘由的,罢了,纳闷儿就纳闷儿吧!九姑娘不是还常说“难得糊涂才是福”吗?然……他忘记了,九姑娘说的是难得,不是时常……
  今日与前几日一样,东方才露鱼肚白,天字一号房的门又开了,他十分认命地跑了三个甚是远的早点铺子,将九姑娘伺候得服服帖帖的才敢松一口气。
  眼见着九姑娘出了鼎华居的大门,小二拍着胸口道:“瘟神总算走了,我总算能去睡个回笼觉了。”
  其实九疑近日不忙,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清闲。
  一路走来,她十分欢快地左看看又看看:晨雾缭绕,街道冷清里透着一种极其安宁的感觉,看得那颗心都静了下来。
  出了街区,越往外走房屋稀少,草木渐密,深秋初冬,虽是枯木衰草,可朝露浑圆,晶莹沾染,看来亦是可爱得紧。
  依旧是城北乱葬岗,九疑在老榆树下站定,两指圈成圈在嘴边吹出一声响哨,便见得一只巨大的鸟展翅飞来,靠近了一看才清楚:那是只雄鹰。
  雄鹰停驻在九疑肩头,十分乖巧,半点也没有那种空中霸主的凌厉之气。九疑拍拍那鹰的脚丫子,笑道:“银子啊!咱再来玩玩丢丢捡捡的游戏吧!”
  原来九姑娘的俗气依旧不改,连自家的宠物都有个俗气又贵气的名字。
  取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九疑用力掷出,指着那飞出去的东西,喝道:“银子!去把那玩意儿给本姑娘捡回来,放在北边第一个坟头上!”
  银子十分听话,嗖的一声飞出去,十分迅猛地抓住那石头准确无误地将其摆在了指定的坟头上,随后停在了墓碑顶端朝九疑十分欢快地扑棱了几下翅膀。
  九疑看着这畜生傻乐:银子还真是好使唤,从前熬鹰受的苦——值了!
  中原人大多不知道熬鹰是个什么东西,可九疑却是知道的。早年她流浪到新疆那片鸟不拉屎的地方的时候,也就看见高高的天幕上盘旋了几只会拉屎的鹰了。
  当时那地方的柯尔克孜族人喜欢捕些成年没多久的鹰,然后在家熬上个三五天,就将那生猛的动物收为己用,抓个兔子小雀啊什么的最是方便。
  是人都知道:凡事都是要付出点代价的,好马性烈,狂鹰性傲,要把那能在大漠拉屎的畜生收服可没那么容易。偏生当时九疑就是个呆货,口无遮拦,狂妄放话道:“不就是熬只鹰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我来我也会!”
  于是族长怒了,二人打赌:赌九疑能不能熬成一只鹰,赌金一百两银子。
  那时候的九疑可是个穷酸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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