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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缨夫人-第11章

小说: 缨夫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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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川劫走他手上的杯子,瞪了他一眼,金抟也不恼,乐呵呵笑了,脑袋倒在赵川肩上。
  
  这时,赵韶也凑了过来,他是扶苏院的人,原坐在太傅那边,此时终于找到机会凑了过来,我们鱼山的四个人终于聚在一处了。
  
  赵韶一向具有诗人气质,他叹了口气,念道:“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销魂别而已。”气氛忽然就伤感了起来。
  
  我说:“阿爹,我想去西观城。”
  
  “你如今是太子宫中的人,怎可胡来?”
  
  我喃喃道:“我想跟着你们,阿爹,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我也想去西观城,我不想在这里呆了……”
  
  赵韶立刻插话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不是还有我也在这里嘛?你跟太子说说,就说想来扶苏院听太傅讲学,怎么样?”
  
  “说什么昏话呢。”阿爹立马否决,“东宫里规矩多,可不能还以为自己在鱼山,阿韶,你也要谨慎……”
  
  就在这时,赵川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掀开袍袖,沉声道:“怎么回事?”
  
  众人目光立刻聚在我裹着纱布的手腕上,我面上有些难堪,佯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哎,这事说起来真丢人啊,话说云翳不是送了我一把玉具剑嘛,我用得很不顺手,那天可真够衰的……”
  
  赵川抿紧了唇,阿爹亦抿紧了唇。
  
  我及时收住了话。我总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你被太子妃欺负了?”赵韶斟酌道,又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怎么可能?听说太子妃是个美女,手无缚鸡之力是美女的必备特征。”
  
  我辩道:“你蠢啊,她可以找别人揍我啊,她没力气可是有权利啊,你知道有权利的美女是很可怕的。”
  
  “嗯,诚然诚然。”赵韶赞同地点头,“古往今来……”
  
  “行了行了,兄弟,我们在饯别。”
  
  “哦,对对,我刚才正伤感来着,唉,壶中若是有天地,又向壶中伤别离。”赵韶蠢蠢地跟上我了的话题。他伤感地给大家的酒杯里斟满酒,继续酝酿情绪以烘托气氛。
  
  我暗暗松一口气,还好这倒霉事算在蓝照儿头上也没什么关系,再说不就等同于蓝照儿找人来揍我么,找的这个人是苍宇而已。
  
  见赵川还盯着我的手,我便端起酒杯冲他道:“英雄好汉,我等你建功立业,策马归来。”说完豪迈地一口饮尽。
  
  他眸中忽然像黑夜中刮起暴风的海面,似要咆哮着奔涌而出,却又只是无声地在夜幕下慢慢平息,有些奇怪。我只觉得他好像有些难过,让我难以理解的难过,我渐渐开始捉摸不透他了。
  
  阿爹问道:“你当真想跟我们走?如果你真的不想在这里呆了,我去求陛下。”
  
  “开玩笑!我好好的太子妃不做,跑过去跟你们打仗?阿爹,我是个女儿家啊好不好,别对我这么残忍!”我恨恨说道。
  
  “哈哈哈……”赵韶笑,“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女子啊……”
  
  阿爹也跟着笑起来,我干咳两声,调整了一下坐姿,娇羞道:“各位大人,见笑了。”
  
  赵川终于动了动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引用了一句诗,是吴兆骞流徙宁古塔时,吴梅村写的诗作:
  《悲歌赠吴季子》
  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销魂别而已。
  君独何为至于此,山非山兮水非水。
  生非生兮死非死。十三学经并学史,
  生在江南长纨绮,词赋翩翩众莫比,
  白璧青蝇见排诋。一朝束缚去,上书难自理。
  绝塞千里断行李,送吏泪不止,流人复何倚。
  彼尚愁不归,我行定已矣。八月龙沙雪花起,
  橐驼垂腰马没耳,白骨皑皑经战垒,
  黑河无船渡者几,前忧猛虎后苍兕,
  土穴偷生若蝼蚁,大鱼如山不见尾,
  张鳍为风沫为雨,日月倒行入海底,
  白昼相逢半人鬼。噫嘻乎悲哉!
  生男聪明慎莫喜,仓颉夜哭良有以,
  受患只从读书始,君不见,吴季子!
  
  好悲哀的一首诗啊,用在这里有点大材小用了。。。
  
  还有一首,是李商隐的:
  《赠白道者》
  十二楼前再拜辞,灵风正满碧桃枝。
  壶中若是有天地,又向壶中伤别离。




☆、一出平京

  
  苍宇从璇玑宫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他眉头紧锁,匆匆进了书房,像是有什么心事,竟没注意到坐在屋内的我。
  
  “殿下。”我站起身。
  
  他下意识转头来看我,脸上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殿下。”我又唤他一声。
  
  他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是在看我,又好像根本没看到我,他的眼中似压着巨大的悲凉与绝望。
  
  我从没见过苍宇这个模样。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从来温文尔雅,不论心里想什么,面上都不漏分毫,可现在竟懒得给出一个令别人舒心的表情,一定是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
  
  “有什么事吗?”
  
  我觉得眼下并不适合说自己的事情,便回答:“没什么事。”
  
  他坐到一张躺椅上,半晌没有说话,屋里森然只有烛光跳跃的动静。
  
  我一步一步挪过去,见他闭着眼睛仰面靠在椅背上,眉毛长长,下颚呈现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胸口呼吸起伏,像睡过去一般。他自己不知道,他闭上眼睛仰面躺在那里的样子有多么迷人。
  
  我不过盯着他看了一眼,他便迅速地睁开了眼睛。
  
  “你的刀以后我会给你的。”他说。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低垂着眉眼,微微起身,伸出一只手来拉过我的袖子,掀开看我裹在腕上的纱布,道:“下手有些重,是我对不住你。”
  
  “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他碰到纱布的手收了回去,一手撑住椅子抬眼看我,显得有些吃力。他说:“那你想说什么?”
  
  我靠近一点,蹲到他面前,对着他的鼻尖说道:“殿下不是要我请师父出山吗?我人在平京,光凭着书信来往,也大概只有赵韶愿意为了本书来。我想自己回一趟鱼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日不行磨他一月,一月不行磨他一年,我皮糙肉厚,很能混,在鱼山混个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到时候,师父说不定被磨得烦了,就答应了。”
  
  他嘴角微微咧了一下,点点头。
  
  我继续道:“从平京往西,绕过南疆,再往西经过西观城,再走一段就到西洲鱼山。正好我阿爹也要去西观城,我打算跟他们一道走……”
  
  “好。”他重新躺回去,将手放到额上,连眼睛也一并遮住。
  
  “殿下可有话要交代?”
  
  “你先回去吧。”他说,“你走之前,我去霜华居找你。”
  
  我知道他的意思,不只是说他现在很累,不要再拿这些事情烦他,他还告诉我,他去霜华居找我之前,我都不要来打扰他。
  
  我似乎已经做不到从前的麻木无谓,在有关他的事情上,我竟已到了这样纤细敏感的地步。我不想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想变回原来的自己,嫁给他本来就是我的一厢情愿,如今,我也该放弃了。
  
  有人说,世间美景令人陶醉,令人沉思,令人忘怀,令人豁达。当我行到南疆与北疆的交界青河附近时,天地间只见得翻涌变幻的云层沉沉压在头顶上,还有云层下静卧于大地之上的苍山莽原,千里之内渺无人烟,只感天地如斯浩荡,心中郁郁悉数被风吹散。
  
  在福思道与云翳道别时,心中竟也不觉得难过,好像我们还会相见一样。他骑一匹枣红色战马,像第一次见他时那样,披着黑色大氅,被风吹得鼓起来,像一直大鸟一样展翅而去。我跟着阿爹,脸上带着豪迈的笑意,夹紧马腹向着云层深处进发。
  
  假如我也能与苍宇这样有条不紊地道别,也许我也不会那么念念不忘。
  
  阿爹带着西府兵离开平京的时候,陛下在望雀台举行了盛大的送别仪式,穿着铁衣银甲站在队列中的我,亦是被送别的那一个。高台之上,文武百官,人影幢幢,目光所及只能隐约望见太子殿下的半片身影,身着华服,身形瘦削。他在与谁笑谈,他在与谁寒暄,他在用怎样的眼光望着台下受他检阅的将士,他又是否真的在乎,在台下有一个我,正眼中含泪与他无声告别,他又是否真的在乎,有一个那么那么喜欢着他的人想放弃了。
  
  那时他说,在我出发之前会来霜华居找我,我等了整整一天,只等到内侍递来一封书信,信是写给师父的,他连一句珍重都没有给我。
  
  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他: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请师父出山,我会跟着阿爹守住夏侯十二城,隔着万里之遥,我会和阿爹一起镇守苍氏江山,支持你一步一步走向权利的顶峰。我会,如你所愿……
  
  可现在,我只能将那些话全都收了起来,妥帖放在心底,他再也不会听到了,我将放弃守在他身边的机会,离开他,然后忘掉他。
  
  到蒲镇后,因阿爹回王都呆了一段时间,军中有许多事亟待处理,且新旧西府兵需要重做安排,阿爹一回到营地便忙得团团转。赵川对我依旧冷淡,打个照面目光总是很快转到别处去,与陌生人无二致。反倒是金抟与我分外热络,他被成帝亲封为“车骑将军”,接管西观城之战中“骠骑将军”郑云翳曾率领的七千骑兵。曾在西观城之战中浴血奋战、立下赫赫功劳的几个领将颇不服气,三天两头挑事,我得空便去欣赏汉子们打架,在平京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女子秀气很快消散,恨不得撸起袖子也上去挥两拳。
  
  金抟对于我的义愤填膺很是感动:“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肯替我说话,你知道么,你是太子侧妃,你的态度决定了太子的态度,也就代表了朝廷的态度……”
  
  我紧了紧头上的汗巾:“太子侧妃在哪里啊?站在你面前的可不就是一汉子么?”
  
  金抟瞪圆了眼睛:“好,那不提这茬,你老爹是这里的老大,你的态度就是你爹的态度,你支持我,就是老大支持我……”
  
  “别,我不是他亲生的,跟他不亲。”
  
  金抟仰天长啸一声,问候了一遍不知道谁的全家:“你他妈等着瞧,他奶奶的有朝一日,老子我叫你们心服口服!”
  
  这个有朝一日很快来临。六月中旬,金抟率领五千骑兵,连夜衔枚疾走,跨过夏侯国北部的剑河,突袭了匈奴的后勤基地,缴获铠马一千,大胜而返,简直叫人跌破下巴。
  
  而此举激怒了北部匈奴,匈奴王很快派兵进军中原,成帝大怒,去了金抟“车骑将军”的名号,命他戴罪立功。阿爹坐镇西观城,命老将袁冬青率军出师北征,袁冬青以步兵诱敌过剑江,又以骑兵主力左右夹击,与金抟配合得天衣无缝,大败匈奴大军。这场战役规模并不大,但给苍乔国长了不少脸面,金抟顺利恢复了“车骑将军”的名号,在军中威望渐高,而赵川的官途远不如金抟顺利,只是从掌管一千兵士的幢主晋升为军主。
  
  阿爹、金抟、赵川他们日益忙碌,倒显得我十分游手好闲,连忙得似陀螺般的阿爹也起了疑心:“你不是要去请你师父出山的么?怎么还没走?”
  
  我哭丧着脸:“我对阿爹依依不舍不行吗?”
  
  他乐了:“行,那别走了,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突然不在身边闹腾挺不习惯的。”
  
  我撇撇嘴:“那赶紧搞定越离夫人,让她帮你生……”话未说完,我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抿紧了嘴巴打住。
  
  我和阿爹都知道,当年西观城那一战,越离夫人受重伤,腹部上挨的那一刀让她再也不能生孩子。越离夫人知道自己的状况以后,只无谓地笑了一下,同我师父说:“先生不必惋惜,我本就是个寡妇,能不能怀孕不还是一样。”那时我瞧见阿爹眼中惊痛万分,竟有泪光闪过,他心中的痛不比她少半分。
  
  我以为在我大婚前的那夜,阿爹的酒后诉衷情能让越离夫人敞开心扉,以为两人能看清彼此的真心走到一起。然而那一夜之后,他们二人竟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见了面也只是点点头,和从前一样平淡。后来,我悄悄告诉阿爹,那一晚越离夫人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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